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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干他娘的!”

      啪——
      瓷器摔碎的刺耳声音叫人耳朵不适。

      当即有人不满的嚷嚷了起来。
      “江流光,你要干谁呢啊你!”

      江柔茫然睁眼。

      他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瓷片,手掌被割破,鲜红的血顺着光滑的瓷面流下。

      冰冷、刺痛、陌生。
      他忍不住又捏了捏那块瓷片。

      “你这是做什么!”有人匆匆打翻他手里的碎瓷,“我的好将军啊!你发的什么疯?疼不疼啊?”

      江柔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年少时的旧友,傅闲。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傅闲了,因他早已长眠在了那无休无止的战争之中。

      “我今日见着了神异之事。”
      他喃喃说着。

      “什么事?”

      “我竟见到了死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傅闲噗嗤笑了,他笑着笑着又觉不对,他看了看今日格外奇怪的江柔,又看了看自己。

      “……你说的那人,该不会是我吧?”

      江柔认真点头。

      傅闲忍无可忍,他把碎了的瓷碗踢远,回头威胁道:“别瞎动,就待在这,手也别动,等着!”

      江柔茫然点头,只听死去的旧友扯着嗓子朝外头大喊了起来。

      “老张!老张!流光好像脑子不大好了!你快来啊!”

      ……如果这是梦,那也未免太清醒了。

      江柔霍然惊醒。

      那些愤怒到极致的情感似乎还遗留在胸膛里,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伤口因为用力而不断流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被褥。

      被褥是柔软的,伤口是疼痛的,胸口因为憋胀的情绪也在隐隐作痛,他已经太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感知了。

      他的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莫非……他重生了?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

      身体是轻盈的,不似日后伤病缠身的沉重,也不似孤魂时的虚无,他的心跳有力,四肢百骸中流转着久违的活力。

      军帐简朴而熟悉,他下意识望向了一角,果真见到了一把极长的长刀安静的挂在那儿。

      长七尺三寸,重十四斤,是他用了大半辈子的刀。

      他拔刀出鞘,冷冽的刀刃上映照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容,年轻而昳丽。

      他年少时常常嫌弃自己长得不够硬气,这会儿见着竟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他……回来了?

      “哎哟祖宗啊!你瞎折腾什么呢?”傅闲刚回来看着这幕就恼了。

      江柔被七手八脚的按回了榻上,刀也被没收了,年轻了许多的老张气得吹胡子瞪眼,叫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伤口都裂了!”老张怒道,“你倒是说说哪儿好笑?”

      哪儿都挺好笑的。
      张源是他父亲留下的老人,父亲走了,他便跟着江柔做了军医,直到他死以前,老张都好端端的活着,继续发光发热。

      只可惜那时他们早已分道扬镳,老张也早就不愿理会他的死活了。

      老张顾不上他手上的伤,直接上手扒他衣服。

      江柔低头望去,这才发觉自己肋下已然血湿里衣,冷汗顺着额角落下,连眉睫都湿了。

      “将军啊,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老张阴阳怪气的说道,“您这是忘了自个中了一箭吗?这箭疮要处理不好,我这可就罪过大了!”

      “疼不死你!”老张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江柔倒也不觉多疼。
      可能是日后疼得多了,这种不曾伤及肺腑的箭疮在他看来竟都不算什么伤势了,更何况这具身体是这般的年轻。

      反倒是一瞬间涌上的头痛叫他更加难耐。

      十多年的如履薄冰,鲜血与战争、孤魂死寂破碎的回忆、以及最后,山河破碎的结局。

      他几乎没有来由的愤怒了起来。
      他如何能不恨?他怎能不恨?

      傅闲只当他是伤口崩裂所以面色不好,老张却眉头一紧,刚换完药就扣住他的脉门。

      他忽而抬手,重重朝着江柔背后一拍。

      那一巴掌是用了狠劲,震得江柔一阵气血涌动,低着头连连呛咳,竟是呛出了一大口血来。

      傅闲惊得跳了起来。
      “老张老张!”

      “叫魂呢?”老张有些不耐烦,“气急攻心,吐出瘀血以后无碍。”

      “这叫无碍?”傅闲指着一床的血质疑道。

      老张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开始收拾东西,“外伤若不崩裂也无大碍,这两日或许会发热,你家将军若不发疯,或是自个生闷气,那自然是无事。”

      江柔慢慢回神,他用手背拭去唇角的血,生涩的开口道:“……多谢。”

      “你若是想谢我就少作妖。”
      老张不吃他这一套,他忙得很,见人没什么大事就匆匆收拾东西走了。

      只留下傅闲长吁短叹。

      他道:“流光啊,你和郑江州置什么气呢?他就那脾气,看不起小辈,见你年轻就要轻视几分,你为了这事气坏身子可不值当啊!”

      ……郑江州?

      “这谁?”江柔下意识说道。

      傅闲定定看了看他,忽而又转头。
      “老张——”

      “别叫了,”江柔打断了他,“是……郑豫啊。”

      郑豫正任江州牧,故而时人多称其为郑江州,只是不论是郑豫,还是郑江州,这名字于江柔而言都是死了老久的死人了。

      他闭了闭眼,有些明了眼下是什么时候来。

      “清水关下……第几日了?”
      他生涩的问道。

      “第十日,你昏睡了半天,联军尚无动静,”傅闲忽而有些狐疑,“你当真没事?要不要让老张再来看看?”

      “无事,”江柔低声道,“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傅闲显得极为惊异,“你这人竟也会做噩梦?”

      怎么不会呢?
      江柔有些出神。

      本以为一切迎来终结,谁料再睁眼竟是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

      长乐六年,双王之乱平息还没多久,净世道的起义还在中原各地活动着,又逢北胡王庭南下,破北地,擒代王,长驱直入直取中原腹地,朝野大惊,召四方将领举兵抵御胡人。

      他受诏起兵,从秦州点了三千精兵一路向东,最后止步于清水关下。

      北胡二王子占据关口,而大雍联军就在清水关下,为首者乃是德高望重的江州牧郑豫,他理所当然的便带着三千秦州兵加入了其中,其后与胡人几番交战下,是有一次中过一箭,但并不怎么碍事。

      他少时骄狂无忌,又好战,与郑豫几次有过口角,如今想来,竟是恍如隔世。

      傅闲见他面色好些,这才松了口气,他低声道:“咱们只带了三千兵来,你冲锋陷阵也没人念着你的好,等此间事了,咱们就回秦州,左右你也不缺这点军功。”

      回秦州,回秦州……
      江柔蓦地抓紧了被子一角。

      他哑声道:“好。”

      傅闲觉得他今日看上去格外失魂落魄。
      平日里骄狂放肆的小将军这会儿瞧上去竟十分听话,规规矩矩的和那些个高门子弟似的。

      若是换作平日里,江流光不得爬起来就骂郑豫,回头再拎刀叫嚷着出战。

      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好好休养几日,左右联军里不差你一个,他们今早帅帐议事,想来应该能论出个结果来。”

      他们能论出个屁。

      江柔心里门儿清。
      这帮联军里囊括各路诸侯大将,起兵是为驱逐外敌没错,但人人皆有私心,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盘散沙,区区一个清水关,若是他没有记错,他们上辈子起码在这被拦了一个多月!

      “如今战火四起,外族入侵,我辈义不容辞,可此后中原恐怕必生乱象,”傅闲压低了声音说着,“天子羸弱,主不能压臣,是大乱之兆,流光,以你之能,保全秦州必然无虞。”

      “先退守秦州,保全一州之地,日后再徐徐图之,世之将乱,你我也无力撼动……”

      年少时的军师后面说了什么,江柔已经没有听清了。

      他只觉一股莫大的恐惧与无力攥住了心脏,几乎令他无力呼吸。

      他的旧友与他说过很多次,让他退守秦州,二十岁的他太过骄傲,他一意孤行,觉得自己能做那拨乱反正的救世主。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守住,船没了,甚至在路上还把家丢了。

      “流光?流光?”
      傅闲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

      江柔的思绪紊乱,嗓音干涩,他道:“我想回秦州。”

      “好好好,就快了。”傅闲哄他。

      江柔重复道:“我想回秦州。”

      傅闲一愣,见他神色惘然,面色煞白,竟是可怜得很。

      江流光从来与可怜一词没什么关系。

      他自幼肆意且狂傲,他也有傲的资本。
      出身青郡名门,父亲是前秦州牧,十二岁上阵杀敌,十五岁丧父,哭了没几天就提着刀上了战场,大破来犯狄人,以稚龄之身继承父业,其后几年更是战功累累,打得西北的狄人不敢冒头。

      十八岁以军功封侯,放眼大雍近四百年的历史,也是少之又少的存在。

      “那也得等驱逐走北胡人以后,不然咱们不是白跑一趟,还得惹人说闲话。”
      傅闲劝道。

      江柔闷闷应了一声。

      傅闲心想,要不还是叫老张回来吧,这瞧着伤得有点严重,连人都不正常了。

      他想了想,试探的问道:“要不你去他们军帐听听吧,看看他们议出了点什么来?”

      江柔躺下,两眼一闭,全装作听不见。

      傅闲觉得甚好,离去前还嘱咐他别乱动,多睡觉,多喝药。

      江柔半点睡意都没有。
      头疼得过分,那些混乱、艰涩的记忆纠缠在他的脑海中。

      他想,自己得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走。

      他曾经如此坚信自己的道,可如今他却茫然了。
      他付出一生仍没能抵达理想的目标,而在他死后不过五年,一切都化为废墟。

      曾经作为决策者的他……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的能力,足以负天下之重吗?

      或许正如旧友所说,他本就该回到秦州,在大乱之世守下那一片净土,而不是贪心到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回家。
      光是这两个字就令他精神振奋,他想回秦州,回云水城,回到他少年时的故居。

      胡人也好,天子也罢,为何他要一力承担这些呢?没了他,难道世界就不会转吗?有了他,难道就能挽回残局吗?

      呕心沥血半生,最后却是一场空,他这人素来要强,纵使是那条路再如何艰难,他都能咬着牙走过,可他却断然无法接受这等结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依稀察觉帐外天色沉沉,已是深夜。

      于是他披衣而起,点了一盏灯,在死寂的军帐中静坐了一刻。

      江平有句话说得极对。
      他活该!

      夜半三更,睡得正酣的傅闲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仲安!仲安!你睡了吗?”
      “仲安!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那声音烦不胜烦,一直在叫他,他忍无可忍,只得起身,随手抓了件袍子披上,气势汹汹的掀开帐子。

      “仲安亦未寝也!”
      外头的人状似惊喜的喊道。

      你妈的!
      我为什么没睡你不知道吗?

      傅闲感觉自己的拳头特别痒,他努力维持体面的喊道:“将军何事?”

      “我睡不着,”江柔诚恳说道,“既然你也没睡,不如来为我参谋参谋这一则破敌之策。”

      傅闲只觉大脑混乱,更是被江柔拉得一个趔趄,眼前被强行塞来一面军事演练图。

      ……他就知道!
      你妈的江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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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很抱歉,感觉自己写得不大符合预期,写不好原创权谋,想要退钱的读者可以在评论区留个言,我会红包返还,最近会尝试复健写完,非常对不起大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