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不想以身殉道》石火梦身

32、第 32 章

　　昨夜下了雨，宿醉以后醒来只觉眉心又胀又疼。

　　肋间旧伤在阴雨下似乎也一丝一丝的泛着疼，像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酸疼，叫人胸间滞闷不已。

　　江柔捂着肋下坐了会儿，侍奉的小童问他要不要用膳，他摇头后让他叫张源过来。

　　没过一会儿，那军医便匆匆提着药箱过来了，老张看着他萎靡不振的盘在榻上也不惊异，只淡定自若的令人先去熬药。

　　“天气阴冷，又用了酒，想来是要疼了。”
　　他熟练的把上脉门。

　　江柔恹恹闭上眼。

　　他身上旧伤不少，半年前肋下那一箭也伤着了些元气，每逢阴雨天就疼得慌，连带着乱七八糟别的旧伤都一块疼。

　　等吃了药，缓过一阵子，这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来，随手提起笔，却又不知该落笔写下什么。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放下笔，转而掀开帘子，外头泥腥味的风吹过，带来一丝清醒。

　　燕州的事儿是一团乱麻。

　　亲缘促成的关系令他与燕王长期保持着合作关系，上辈子他也同样与赵琼联手，可最终这场合作却成了一笔糊涂账。

　　燕王文治武功均是上等，连人品样貌都不差，放在多数儒家君子眼中，除却他的生母以外，他几乎是个理想的君王，江柔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不是生在如今这个时候，他也会希望有这样一位君主。

　　他唯一的毛病大约就是耳根子软。
　　但偏偏就是因着他耳根子软了，最终导致了他们之间的惨淡收场。

　　江柔放下帘子，他摇了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形势不一，走势也怎会一样呢。”
　　他轻声与自己说道。

　　一整日没批阅的文书堆了很高，傅闲被他留下守着代州后方，王泥常生等人毕竟受教育程度有限，并且是新降之众，如此一算，竟是十分捉襟见肘。

　　一口气收编几十万降军是个大工程，就算是他上辈子也没敢这样做，吃饭、行军、扎营、劳工几乎全是事儿。

　　按理来说，他重活一辈子，理应从那些个角落里掏出一些隐世大才，又或是让人纳首就拜，惭愧的是他混到现在，也就混得了这几十万净世道的民众。

　　如今第五朗，赵异诸侯并起，那些聪明人自然也会旁观局势，以待下注，起码他现在，大约也没有让人孤注一掷下注的本钱。

　　但这也足够了。

　　江柔随手披了件外袍，走上望楼。

　　净世道的军队与训练有素四个字是浑然不沾边的，故而号称几十万的军队往往一击即溃，但他却不能真的小觑了这支军队。

　　信念是这支叛军数十年来延续的传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在上辈子甚至叫第五朗在这支军队面前摔了个大跟头。

　　这些穿着同样的破旧衣服，身上没几两肉的人散若一盘散沙，聚则能成为一面最朴实坚毅的盾。

　　他撑着栏杆，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看，便能看到策马驰骋的燕州士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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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帐下的谋士幕僚吵了好几天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唾沫横飞，指着对面人的鼻子骂道:“小儿荒谬！莫非是要害我主！”

　　那人也勃然大怒，跳起来对骂:“老货何出此言！”

　　“那江流光今日携民而来，于主公有何用？难道当真听信他狂言去攻打胡人！”

　　“有何不可！”幕僚先生叉着腰大声说道，“主公如今所缺，就是一个功业，一个令世人都能看到的功业！”

　　“笑话！”老头狂喷，“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主公如今当要隐忍，以伺天时！”

　　一群人竟分成了好几拨意见，一拨觉得应该把江柔赶紧遣送出境，免得惹到一身骚，一拨觉得好歹是亲戚，总得接济两分，以免世人说话，还有一拨觉得江柔能打，不如合力一起去干一票北胡……

　　事实证明文化人吵架和文雅大概没什么关系，该撸袖子的撸袖子，该骂娘的也骂娘，比菜市场都热闹。

　　赵琼艰难的和稀泥，他对那边的先生点点头，又朝那边的老者按个手。

　　最后有人跳脚道:“他今年几岁！他爹都没这胆子和能耐！”

　　赵琼彻底黑了脸。

　　骂小舅子也就算了，骂小舅子他爹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那好歹是他岳父。

　　老实人生气是有几分威力的，他发了火，座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还在私底下互相瞪眼。

　　听到江念来了的消息时，赵琼几乎感到了解脱。

　　他把人都赶走，把王妃迎了进来。

　　燕王夫妇伉俪情深，一向是燕地的一段佳话，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使不如传闻中说的什么至死不渝，也算是比较深厚了。

　　王妃的出身与为人，注定了他绝不可能用对待寻常侍妾美姬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一向相敬如宾。

　　赵琼问:“王妃以为应当如何是好？”

　　江念沉默片刻，道:“是亲三分向，我不能免俗。”

　　燕王有些惊讶。

　　在路上时，江念就想过许多。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可大约是女子敏锐的直觉令她觉得二弟身上似乎有发生过一些什么，以至于他的行径有时候连她都无法猜到。

　　曾经在她怀里撒娇的孩童如今终究是成人，不再需要他人庇护，可以一人独行于狂风骇浪之中。

　　她隐隐有些不安。
　　自先帝逝世，幼主继位以来，大雍陷入了几乎百年来未有的低谷，孙榕虽能制衡各方，却无力服众，四方分裂，群雄并起。

　　燕地的边境乱了许多年，云州早已沦为胡人的地盘，自上一回元氏退兵，胡人已有大半年没有动静了。

　　中原的贵族许多还看不上那些蛮夷之辈，可久在边境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蛮夷早已不是百年前能被雍人先祖撵着走的猴了。

　　燕王犹豫了，他说他要想一想。

　　这一想，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

　　因为三天后，前线的哨兵传了讯回来——胡人起兵了。

　　上一次胡人是从云州南下，直入中原，如今正是秋天，马儿最肥的时候，足以他们补足前些年战争导致的空缺，甚至更加声势浩大——自云、代、燕边地皆有线报来报，称看到了胡兵的踪迹。

　　西至秦州边境，北至狼城之阴，东至东海之畔，这是北胡王庭最为强盛的时期，狄王俯首，后世的什么慕容步鹿孤如今都不过是王庭中的小部落。

　　那些漫山遍野的外族人骑着马，再次朝着垂垂老矣的中原王朝冲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