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Miraclemaker

4、第 4 章

　　边律跟泰教授聊了些家常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职业发展上去，问起了他的未来规划。边律出身平民家庭，从小品学兼优，考入蓝洲法学专业后，大二时当兵又在部队里考上了军校，毕业后编入蓝洲陆军；在打击陆地派的武装行动中屡立战功，同时由于语言表达不错次次在部门里做思想汇报，还不到三十就已经坐上少校的军衔了。

　　“古夏国有言，少年得意易翻船，大器晚成方为道。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多少也有点时运和机遇在身。”泰建国说着，凑近他压低了嗓门问：“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到中央去？”

　　“组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A区社区做思政文化宣传工作。”边律安静地回答。

　　“底层公务员。”泰教授哼了声，翘起了二郎腿翻看着学院报纸，嘲声道：“放一个少校去社区做基层的宣传？也亏你领导想得出来。要我说，你还不如当初就待在蓝大，凭你的绩点铁定直接保研，最后留校当个文化课老师他不香吗？早就有的研究生落户购房补贴，还有现而今公认的钱多事少不糟心的工作之一：大学老师。——也就是你，非得走弯路。”

　　教育全民化，本科普及化，当今的就业单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下放一个有七年工作经验的本科生当干部也算合理。——好歹是个科长呢。

　　边律听罢带着柔和的微笑。他很感动，也很荣幸，当年他还是个大学生时泰老师就很看中自己，后来偶有谈谈上的问候，但现实世界也没过多交谈。今天这一番肺腑之言是属于师生交心还有为他的指路灯了。

　　“拿枪也算是我的梦想之一。”边律整着平仄的袖口，解释：“不是都说，当兵后悔一时，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嘛。”

　　“你倒是想得开。”泰建国望了边律一眼。依然看着杂志，他打量着这仪表堂堂的小伙，冒了一句：“谈恋爱没有？”

　　边律抬了一眼像是乐了，摇头：“没有，忙着还房贷呢。”

　　“哎呀，果然这社会发展下去，你们年轻人都不想结婚了。”泰建国抿了口水，任由热气晕了框上镜片，他捧着玻璃杯久久没有开口发话。倒是惹得边律又抬眼问：“老师，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找个好老婆可以少奋斗很多年。”泰建国拿出他一向的耿直和开门见山来，他歪坐着好声：“蓝大隔壁过了蓝星之光就是理事大会堂，再后边就是机关大院，整天里头进进出出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能上电视能上人大的，你不会不懂我意思，多去晃一晃，指不定就碰上缘分了呢。”

　　“……”边律果不其然露出了犹豫和尴尬来。

　　“你就当听一乐。”泰建国也没觉着有什么，就是玩味地笑着说：“A区的房，就你那点够糊口的工资要还多久的房贷？要说什么新社会，我看还不如以前的古夏国。蓝洲基地几个区就这么屁大点，举旧时代全人类之力造出来的寸金寸土，要保障人口的同时又要保障用需，还有传承，管他什么房价、交通、医疗、教育什么的，都末世了，没有最贵只有更贵的。”

　　边律听之愈发安静沉默。

　　“都说人口越少，质量越高，社会文明程度越高。呵呵呵，精英为什么是精英，被大灾难淘汰筛选下来的人，难道你以为是因为人性光辉？”泰建国毕业于古夏国人民政法大学，兼修法学和心理学双学位，又喜欢读旧时代德国的尼采，他对于人的剖析向来是带有点悲观黑暗色彩。

　　他的意思是说，精英们总是理性大过感性，能生存在末世的人总带了些许冷漠凉薄的。

　　“不全是，也不竟是。”边律回答，捏着杂志的一角手骤地有些用力，“就像我的父母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工人……”

　　“能参与蓝洲基地的修建，你父母是高技术人才大国工匠。”

　　泰建国的声音带着他上课时的平稳和客观，镜片雾气褪去，露出他深邃又闪动着智慧光芒的一双眼睛，“我本意不是让你去学投机倒把，见风使舵，也没有说让你去当个倒插门、上门赘婿的意思。只是好好想一想，任何一个进步的时代，不追上潮流的我们是不是就会被淘汰？”

　　边律微沉吟，点了点头。

　　“我们是古夏国人，老祖宗的那一套沿用至今。”泰建国说：“课本里教的那些仁义礼智信是用于规范行为，规范二字换而言之就是约束、教化、管控之类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边律笑了出来，感慨道：“老师的意思是人本自私，咱们偶尔地释放一下心里的张三也是很正常的，对吧哈哈。”

　　泰建国亦微笑没再说话。

　　。

　　今日海洋波光明媚，光化硬质墙一如往常地保持它的坚固。旧时代和公纪元年，那是一段甚至可以堪称之为传奇的岁月。

　　荧芝作为一种外来植物，在领导人决策的失误下彻底占领了地星。它仿佛是高等文明投放到地星来的一种生物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本土化，并繁殖迅速，抢占土地资源，对原本的地星生态系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环境破坏。

　　这体现在，瘴气遍布全球，阴云蔽日，切断了植物与太阳的光合作用，大气中氧气含量骤减，人类几乎难以呼吸并实施正常的社会活动，原本地星表面上的生物几近死亡和灭绝。

　　这的确是人类的末日，同时，也是新兴思想的觉醒和前沿科技的迸放。——公纪元年，古夏国一名名为路徽因的科学家，研发了种参数仪可以将光像水一样冷却成固体，据研究发现其硬度甚至是地星上所有物质之最，比金刚石还硬的同时它完全透明：也就是光化硬质墙的前身。

　　与此同时，古夏国中央科学院研发出w-yh酸，一种能减弱并控制荧光病的抑制剂。同年，蓝洲基地计划正式被通过了联合国理事会全票认可。

　　次年，开始名牌实名制，剩余人类陆续搬家迁入海下基地。

　　边律迎着满眼湛蓝离校时，看了看手环，已经快6点了。常浩杰正站在校门口等自己，看向政治学院立的一块大告示牌，金榜题名的都是考研学子们的头像、院校、和人生座右铭。

　　“还是跟旧时代一样卷啊。”常浩杰见他来了，感慨一句说：“你看这个榜一，专业课国际政治142分。这是新学的吗？简直就是孟婆汤掺水脑子里装的东西没忘干净嘛。”

　　边律好笑哼了声。拍上了他的肩膀也看了去那人，是个女生叫程佳澄，长得清秀又利落戴着副老式眼镜活脱脱的学霸脸。

　　座右铭居然是：妈的，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没被删除也算是学校的一种包容吧。

　　“这届学生怪有趣的。”边律收了手转身，刚一道要去开车，就见着转角出来一开着暗影之光的墨镜男，穿着花衬衫叼着烟一脸睥睨地扫过来。边将军下意识别过视线想装一下瞎子。

　　却见安境停了车，有个扎着马尾的短裙妹子冲了过去，说：“哇安老师，你买彩票发财啦？！”

　　边律眼睁睁看着，那妹子脱了身上的双肩包往他脸上一砸，墨镜都给人敲了下来，然后绕了一圈车周作势就要去拉副驾驶座位的车门，问他：“我要去A区图书馆还书，载我一程。”

　　“程佳澄！我新买的墨镜！”安境看去被砸地上去了的墨镜，两个人各说各的很是默契。他不给她开门，把小妹妹书包拎了出来就要甩给她，冷声：“没空送你去，这不是我的车，而且坏了我正要去报修。”

　　“谁的车？搞音乐的还是搞画画的？”程佳澄捧上了书包，瘪着嘴但没恼他，只是眯着眼睛问：“不对，他俩个宁可换寝室也租不起房，想必也不是买得起豪车的家庭条件。”

　　“搞纪录片的。”安境下车去捡眼镜。程佳澄顿时啧啧直乐，重新背上了书包歪了他一眼要走，说：“又不爱了？不愧是你啊安老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玩腻了下一个更乖啊。”

　　“去去去，关你屁事。”安境捡起镜框凑挤着脱落的镜片。正巧，边律的车从他眼前略过，单手撑窗挡住了脸飞驰离去。

　　“……”不是，说好的一起去修车？安老师心碎了一地。

　　程佳澄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巧边律胳膊肘打滑，后视镜露出他打着哈欠的一张脸来。“……”她带着愤怒瞪了眼安境，很有些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的不满说：“安境你好恶心啊。”

　　“我什么都没干好不好！”安境坐上了车，忍了又忍一脚油门踩去撞死她的冲动，“你有病吧程佳澄！你信不信我去买通你辅导员挂你科啊！”

　　然而他的青梅已经走远了。还一步一跳地笑着对他招手说：“你忘了安老师，我已经毕业了！研究生我也考上了！”

　　安境带上墨镜，凌空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因为车里放的歌很中听，所以开车驶往电视台接人的过程里哪怕堵车他都心情不错。

　　红灯变绿。安境绕过最后一个弯，远远地便在电视台下见着了一对刚刚结束拥吻的亲密男女，宋知书对那个她满眼星星地微笑着。

　　安老师捂住了嘴捏着表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纠结。不过他更确定的是，他真的被绿了，所以立马点开了软件删除了某个模型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