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卷宫斗》火与鹤

29、第 29 章

　　宁远伸手要拧胤霆的鼻子，胤霆攥住她的手腕笑，两人打翻了木盆，泛着乳白色泡沫的水花溅起，两人湿漉漉地笑着、叫着，在地上地上滚来滚去，露出了最本真最忘我的状态，如同两个小孩般追逐着胡闹。

　　从前，宁远老是见不着胤霆，胤霆一天的时间总是比常人更短一些。他要参加朝会、要参加大臣们的觐见、还要批阅奏折。宁远连见他一面，都要向神灵默默地祈祷。可现在，胤霆却好像要将他所有的时间都补偿给她。

　　偶尔国事缠身，大臣们跪成一排在房门外等着，胤霆匆匆离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要是他和她能过起寻常夫妻那样的生活，不知该有多好。

　　两人肩并肩看桃花盛开，传闻中，前朝有一种流行的妆饰，用黄粉画或用金黄色纸剪成星月花鸟等形贴在额上，额上涂点黄色，远远地看去，就像桃花烙在脸上一般。胤霆数以计日翻遍了古今资料典籍，只为那传闻中的惊鸿一瞥，他替她梳妆，博得美人一笑。

　　宫规森严，他自小以来苦心孤诣，将绝大多数时光浪费在浩如烟海的枯燥典籍里，而她却教他玩双陆、猜拳，带着他赤着脚爬树摘板栗，教会他如何如同一个孩子般畅然大笑。

　　他们还一起看繁花、看落叶、看霞光、看雪。他们还约定，以后一定要看冰川、看沙漠、看风是如何吹过麦浪，亘古中星系如何迷人地旋转，他们发誓要看遍所有的山和所有的海。

　　他们看着光透树影下婆娑树影随风流转、看百年难遇的陨石如钻石般降临大地、看着蛇与鸽子绞缠，在一个暴雨的夜晚，鸽子面颊绯红，蛇鳞光闪闪。

　　一日，宁远在后宫娘娘那里学习了奇特的、颜色鲜明的染料。如同水一般清丽透亮，宁远提笔画了一副“绯云星星图”，粉红色的巨大朵云彩在黑暗中游荡，旁散落着几颗星辰，宁远抬头对胤霆笑：

　　“你看，绯色的是我，闪亮的是你。”

　　胤霆指着画中的那一大朵又大又圆的云彩，笑道：“你怎么这么高呀？”

　　宁远得意地说：“因为我是高山仰止的人！”

　　胤霆捧腹大笑了一阵子，宠溺地顺着她的话说：“好，好，朕心向往之。”

　　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胤霆却只想一辈子和宁远呆在一起，永无止境，不偏不倚，最好是要把天底下所有的好的、不好的，都一股脑塞给她才好。

　　可后来，大臣们如洪水般飞来的折子几乎要将朝阳殿淹没，他们将自己比作被乌云笼罩住的旷世明君，却把宁远比作误国误君的褒姒、妹喜。胤霆怒气冲冲地将它们撕碎。

　　可当开国老臣跪在大殿上，痛哭流涕着请求胤霆为了江山社稷，开枝散叶，不可学做那耽溺于美色，并说着要以死谢罪时，胤霆才渐渐明白过来，再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见面的次数少了，可胤霆却始终放心不下宁远。

　　但，为了宁远的安全，他必须学会克制，只有这样装作不在意，才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深宫里最大程度地保护宁远。

　　他已有三个月未见她。

　　偶尔见面，便只是远远地点下头，佯装不在意，但其实思念地不得了。

　　他学着如同一个真正的君王那样，雨露均沾，玩世不恭，狂饮达旦，他去每一位妃子的寝宫，假意寻欢作乐，实际一进入殿门，就命令她们都滚出去，留自己一人呆在床榻上痴痴地发愣。

　　时间久了，连好脾气的枫皇后都受不了了。

　　她望着坐在自己床上、沉默如山的胤霆，痛心疾首地说：“皇上，您到底在发什么疯。”

　　胤霆冷冷地道：“朕叫你出去，听到了吗？”

　　枫皇后说：“你搞没搞错，这是我自己的寝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朕的。朕让你滚，你就得滚。”语气冷冷的。

　　枫皇后气得狂打了三个喷嚏：“搞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土皇帝吗？还是袁世凯？......呃虽然你的确是皇上不错，但是就是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啊！”

　　胤霆闭眼不语，已将枫皇后看作一团正在胡言乱语的空气。

　　枫皇后气得几乎把牙咬碎了，她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是、我、家！”

　　胤霆掀了掀眼帘，淡淡地说：“小允子，皇后疯病又犯了，把她拖出去吧。”

　　这种事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生一次，后宫的妃子们都渐渐地不堪其扰起来。

　　可在外人看来，皇上先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可骤然亲近起一个女子，这本来成为了权臣们的心腹大患，仿佛提着他们的耳朵敲着警钟。可皇上又渐渐地失去了兴趣，仿佛是突然发现了原来自己还有个后宫似的，开始雨露均沾起来，这下，大臣们可全放心了。

　　皇上强势又霸道的专宠果然是一阵心血来潮。

　　大臣们很欣慰。

　　不知不觉间，宁远“妖妃”的黑锅逐渐被洗清了。

　　后宫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宁远的眼神也不再谄媚了，宫女们不再贿赂起红莺、绿珠，内务府托人眼巴巴偷偷送来的金钗玉石、宝珠香车，也全没了。

　　宁远倒是觉得有些淡淡的欣喜，一切好像恢复了寻常。

　　只是曾经的日子就像梦一样，胤霆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会替他担心的要命，而胤霆要是一眼都不看她，她又会觉得失魂落魄，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

　　你过得好不好，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她明白，这些话都是不能讲的。

　　两人一直这样守卫着秘而不宣的爱意，就这么垂垂老矣。

　　这就是他们两人想要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无数次宵想，要是他不是九五至尊，她也不是什么后宫妃子，两人只是一对寻常百姓，两小无猜，恩爱不疑，那样不知该有多好呢？

　　只是，只是。

　　只是，不能够。

　　时间久了，宁远也会陷入一阵惶恐，她开始忧心忡忡，变得焦躁不安。她一会儿担心和胤霆那些亲密的过往只是一场梦境，一场自己的想象，一会儿又担心起人人都说男人易变，在这段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里，在某个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会不会像对待她那样对待别人？

　　越猜疑，越惶恐，越惶恐，越猜疑。可就算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也不过终究化为卯时在宫外偶遇时的匆匆一瞥。

　　宁远越来越沉默寡言，从前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儿几乎变了个人似的。

　　后宫里的娘娘们轮流逗她开心，可就连ADHD三姐妹的特色脱口秀也不顶用时，她们这才意识到，恋爱中的女人几乎是无可救药、药石无医的。

　　柳妃微笑道：“年轻真好啊，哎。”

　　AHDH三姐妹锐评：“一个也不顶用啊，还是看两个恋爱脑谈才有意思。”

　　冉贵妃锐评：“人类没救了。”

　　钰嫔锐评：“其实象征秩序里的爱情是一片空无，不光是一种表里模式，也是因为它既是一种纯粹的能指，又是一种纯粹的符号。吊诡的是，它又只能以其他的符号填补爱情的空洞和虚无，这是一种多场域全角度的事实。”

　　众人不约而同地问：“啥意思，一句话没听懂。”

　　钰嫔转过身，懒懒地说：“我先来，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我给你们一种疏离感......”

　　直到有一天，夜里很冷，星儿在空中发颤。

　　宁远揪着花瓣，坐在青鸾轩外看月亮，她已经有好多天没和胤霆说哪怕一句最寻常不过的问候了，无尽的思念和心酸混迹在一起，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不爱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越想越难过，宁远把头埋在膝盖中痛哭。

　　直到枫皇后走到她身后，咳嗽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宁远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对着枫皇后旁若无事地微笑：“怎么啦？”

　　宁远眼眶下肿着一圈儿红痕，显然是刚哭过的。枫皇后叹了口气，乐观地拍拍她的肩膀：

　　“虽然我对恋爱没什么经验，但是宁宁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宁远黯然地低着头：“是吗？”

　　枫皇后点头：“是呀。我觉得要爱什么人之前，最好先学会多爱一些自己。宁宁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你很棒，很聪明又很有趣，你的心就像一块亮晶晶的金子，他会被你吸引的，你要相信自己。”

　　宁远愣愣地点头，蓦然不语。

　　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人总是需要在摸爬滚打中成长的。枫皇后拍了拍宁远肩膀：“我先去睡啦，晚安。”

　　“晚安，皇后娘娘。”宁远说。

　　她越想越凄凉，只觉得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气，手指无意识把花瓣搅出了汁水，宁远抬头望着月亮，只觉得好大，好孤寂。

　　却只听到“咔嚓”一声，一只手从后捂住她的嘴，宁远惊慌地想喊叫，回头却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