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花的云》Dianthus

84、名友（三十八）

　　林半生挡在门口，冷白的脸蒙上一层铁色，“你明白什么了？”

　　灵泽叹了口气，环视着这间比福利院一整层宿舍都大的套房，悠悠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村外那个招待所？”

　　“老子记性好得很。”

　　“要不是因为我，你恐怕见都没见过那样的旅馆吧？”她轻轻抚摸着皮质沙发，“可我当时觉得那儿就像天堂一样。”

　　林半生坐到沙发上，抬眼望着她，“许知晴，别告诉我是因为这种理由不敢喜欢老子了？”

　　她不答，继续道：“那天我钱不知道掉哪儿了，一块钱而已，却差点要了我的命。”

　　“老子都说了要送你回家，你一个人瞎跑什么？！”

　　“不想让你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她唇色泛白，“对不起，差点把你害死。”

　　“放屁。”他翘起二郎腿，张开双臂搭在沙发上，“那水还没老子腰高。”

　　“当时旅店没什么吃的，你就给我买了一桶泡面。”她说到这，眼神不自觉温柔下来，“还加了两根火腿肠。半生，我向来只有喝汤的份儿。”

　　他转头望着窗外，此刻狂风呼啸，映得室内更加温馨奢华。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喜欢你。”灵泽立起指甲，轻轻刮蹭着沙发边缘，“可那已经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一样了。”

　　“上个世纪？”他低头干笑一声，“你不是要和老子缘定三生？”

　　她扑哧笑出声，“那个时候说话没个轻重。半生，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家里的条件自卑过。是你说我配不上你。”

　　他狠狠咬紧后牙槽。

　　“你别多心，我没怪过你。”她仰起头，看着镂空的水晶吊灯，“可楚云说我千好万好，我却打心眼里觉得配不上他。”

　　“说明你喜欢老子。”林半生唇角勾起一抹笑，“真正的爱情是不会去匹配条件的。”

　　“我现在喜欢楚云。”她坚定地望着他，“半生，我们不可能了。”

　　他睫羽轻颤了一下，嘴角却依然高高挂起，“许知晴，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老子不过这段时间看你新鲜而已，就跟当年一样。”

　　“怎样都好。”她说完叹了口气，“言尽于此，我走了。”

　　*

　　酒店位于一片僻静的湖边，周围没有地铁和公交站台。灵泽快步在路上走着，却总是被风吹偏。

　　天开始落下大颗大颗的雨滴，但万幸并没有打雷。她左右张望着，只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电话亭或者AMT的屋子躲一下雨。

　　终于，街口转角处赫然立着一个破旧的电话亭，她赶紧躲进去。

　　以前，还有人会用电话亭，她偶尔在里面躲雨还会被赶出来，现在即使在里面过夜也没关系。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不知从哪儿顺手接的广告单铺在地上，坐下来靠着玻璃门。

　　暴雨沿着玻璃滑下，灵泽却并不害怕，甚至伸出手掌想去触摸那片瀑布。

　　雨洋洋洒洒下了一整晚，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灵泽慢慢打开电话亭的门，此时微风裹着温润的空气，她使劲儿吸了一口。

　　大概又走了十几分钟，她看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的麦当劳。

　　刚给手机充上电，楚云昨晚的消息就跳了出来。大概是关心她晚饭吃了什么，叮嘱她好好睡觉，顺便吐槽自己要考的最后一门课太难。

　　灵泽盯着手机上的字，忍了一整天的泪就这么落在屏幕上。对她而言，苦难和物理上的打击都不值一提，但柔软和爱却常常让她防线崩溃。

　　她很想给楚云打电话，又不愿扰了他的好梦。而且，她知道楚云一定能听出自己的情绪，然后立马赶到这里。

　　思绪未完，楚云的消息居然又跳出了界面。

　　是一张日出的照片。配字：【想许什么愿？我帮你实现。】

　　她没回，大概一分钟后，又有了新的信息：【我明早考完最后一门，你已经回姥姥家了吗？没有的话我下午就来找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其实你回了也没事。我查了一下，秋水的村子离市里都不远，你姥姥住哪儿？我可以开我爸的车来。】

　　灵泽叹了口气，回复道：【家里人会说我的，别来了。】

　　楚云的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是不是消息提示声吵醒你了？”

　　“没有，昨晚睡得早。”灵泽笑了下，“睡了十个小时呢。”

　　他沉默了一秒，“真的不能来？我偷偷来看你可以吗？”

　　“你不知道村里没有秘密的？”灵泽瞎扯道，“我昨天到家一个小时，全村都传遍了。”

　　他语气明显低沉了下去，“那你趁新年多吃点好的，长胖点。”

　　“楚云，我喜欢你。”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会想你的。”

　　*

　　傍晚的时候，灵泽还是回了福利院。正收拾着东西，房间门被敲响。

　　“院长好。”她语气恭敬，眼睛却并不看对方，“有什么事吗？”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院长一脸嫌恶，“你看看自己，好意思和其他孩子同吃同住？”

　　灵泽已经成年，再加上实在不好教化，院长和其他老师总是暗戳戳示意她另找地方。

　　她当然想搬，不过碍于没钱一直忍着。虽然因为吴勇的事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但自有它的作用。

　　“你们的工作就是抚养孤儿，我还在念书，没有收入来源。”灵泽高傲地昂起头，“我死了，你是要坐牢的。”

　　“放屁！你死了也不是老子害的。”

　　“你可以试试。”灵泽挑起眉，嘴角挂着一抹讥笑，“这样吧，你每个月给我两千块，我就带着止行搬出去。”

　　“许知晴！”

　　“两个拖油瓶，两千块。不多吧？”

　　院长极力瞪着那双豆大的眼睛，鼻子沉沉哼着气，转身快步离去，鞋子重重摩擦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

　　*

　　“知晴姐姐！”苏止行一放寒假就赶紧跑回福利院。和灵泽不一样，他是怀着期待回来的。

　　她拉起他的手，左看右看，“怎么又瘦了？”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眼前的男孩已经俊美无比，他咧着嘴：“期末考太折磨人。”

　　灵泽拿出新毛衣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现在是大了点，不过你这个年纪长得快，不能比着买。”

　　止行笑着点点头。

　　她又拿出一堆吃的，“我朋友说这些好吃，你都试试。”

　　还不等苏止行回答，她就撕开了一包软糖，喂了他一颗。

　　趁他吃的时候，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别让其他人知道。”

　　止行推了推她的手，“不用了姐姐，我平常花不了钱，你一个人在槐夏，得多放点。”

　　“我还有。”灵泽将钱塞进他外衣口袋，“喜欢什么就买，不用节约。”

　　“止行，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福利院吗？”她拉着他的手，“我们租个小房子，再也不受这种气了。”

　　苏止行眼睛一亮，使劲儿点了两下头。两秒之后，他又垂下眸，“可是我们哪儿有钱呢？”

　　“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养你的。”灵泽揉揉他的头发，“你只需要好好长身体，好好学习。对了——”

　　门突然被打开。

　　“苏止行！”是管男生宿舍的老师。

　　止行站起来，“于老师。”

　　“你怎么能随便进女生宿舍呢？！”于老师脸色很不好看，“出去！”

　　止行悻悻看了灵泽一眼，看她点了头，应了一句便离开了。

　　灵泽站起身整理床铺，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你干什么！”她使劲儿抓着对方的手臂，“滚开！”

　　于老师凑近她的脖子使劲儿闻了一下，“大学挺养人啊？”

　　那人一把将灵泽推到床上，胡乱脱下外套就压了上来。

　　灵泽抓起枕头就去打他，可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于善！”她尖叫道，“你敢！我杀了你！！”

　　“老师疼疼你。”于善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让你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滚开！！”

　　于善扯着灵泽的衣服，任凭她怎么反抗，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减少。

　　“不要！”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群人渣面前哭是什么时候了，但此时，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还是让她流出了泪。

　　对方却更兴奋：“哭！哭！再大声点。”

　　“我杀了你！！”她的两只手都被固定住，只能声嘶力竭地叫着，“我要杀了你！！”

　　“你——”

　　于善头上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然后被一把甩到地上。

　　灵泽啜泣着，望向逆着光的苏止行。

　　“TMD，你敢打老子！”于善站起身就要打他。

　　灵泽立马用床垫下抽出刀：“滚！不然我杀了你！”

　　苏止行夺过刀，往于善小腿刺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

　　“止行！”灵泽抱住他的腰，“不要为这种人毁了自己。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任凭于善在地上抱着腿打滚，迅速收拾东西就往福利院外面跑。

　　正好路过食堂，阿姨探出头吼道：“马上晚饭了，你俩去哪儿？！”

　　“快去女生宿舍，不然有人要死了！”灵泽拉着苏止行一路狂奔。

　　踏上去市里的公交，她才终于能喘口气。

　　“姐姐。”

　　灵泽抱紧苏止行，身子颤抖着，却还要安慰他：“你别怕，他们肯定会报警，就说是我。”

　　“我还没十四岁。”苏止行搂住她的肩膀，“让我去吧。”

　　“不行！我不能让你档案有任何污点。”她睫毛簌簌抖着，想着自己如果坐牢，苏禾的事就只能不了了之，楚云也会知道所有的事。

　　她舔了舔嘴唇，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拨通了林半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