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花的云》Dianthus

68、名友（二十二）

　　灵泽根本不会玩这些，便借口自己有点累，想出门吹吹风。

　　过了一会儿，楚云就出来了。“想看星星吗？”

　　她笑着使劲儿点点头。

　　他带着她走到了远离别墅灯光区的一个草坪。银河在天上流转，她不自觉也跟着转圈圈。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啊？”她一下没站稳，楚云赶紧过来扶住，等她站好后便放开了手。

　　“愚人节。”

　　他轻轻笑了声，指着天空，“在那儿，四颗星星连成的就是白羊座。”

　　其实这么指，灵泽也并不知道是哪四颗星星，但他这么说了，她便觉得任何四颗都好。“你呢？”

　　“十二月第一天。”楚云转圈望了望，然后指着天空，“人马座星星比较多，不过形状很好辨认。看到了吗？”

　　“没有。”灵泽倒是实诚，“我不会认这些，你慢慢教我。”

　　她沉浸在欣赏漫天星辰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他却听了进去。

　　头仰得累了，她便干脆躺在草地上，楚云坐在她旁边。

　　灵泽：“你很喜欢看星星吗？”

　　“嗯。星星和雪。你呢？”

　　“月亮和太阳。尤其喜欢日出。”她回忆起小时候，不自觉敞开了心扉，“第一束光从云层里射出的时候，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眼泪缓缓从眼角渗出，可那里太暗了，楚云根本看不到。

　　“我第一次看日出是十三岁的时候，在一座不知道叫什么的山上。一开始四周全是黑的，又冷得不行。我感觉还能听到什么动物的声音，可是慢慢地，天就亮了，然后，远方的太阳就升了起来。那是我看过的最可爱的东西。你说，我们怎么抱不到太阳呢？”

　　他久久没有回话。

　　灵泽坐了起来，“是不是我讲的太无聊了？我们回去吧。”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大晚上爬山？”

　　她谎话信口拈来，“和爸妈吵架，离家出走。一不小心跑远了。”

　　“很危险的。”楚云轻声道，“你以后有事找我，不要瞎跑。”

　　在这段时间，灵泽每天晚上都强迫自己记得自己苏禾的死。事实上，她常常会怀疑自己的初衷还有没有意义。

　　楚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路埘在催他们回去。

　　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到灵泽家里的时候，她因为早有准备，都能从容作答。

　　她看到楚云听得很认真，不由得晃神。这人居然真的在记她说的一堆谎话。

　　“你为什么怕高啊？”夏林眨巴眨巴眼睛，“那次跳楼的人没吓着我，你倒是真把我吓到了。什么都没说直接栽到地上。”

　　“小时候从二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就有了阴影。”灵泽心想，这倒不是完全在撒谎。

　　楚云歪头看了看她的腿，“完全医好了吗？”

　　“嗯。”

　　他继续问道：“还怕别的什么吗？”

　　灵泽一愣，微微摇了摇头。

　　他突然凑近小声问道：“不会就是那次爬山摔了吧？”

　　【果然撒一个慌就得用无数的慌来圆。】

　　“不是。在那之后。”

　　“那你还敢爬山吗？槐夏有座山很——”

　　路埘拍了拍桌子，“两位，现在是圆桌茶话时间，不是小情侣悄悄话时间。”

　　灵泽赶紧轻轻推了推楚云，赔笑道：“不好意思。”

　　就这样，几人又开始侃天侃地。灵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一次从沙发上醒来，是路埘下楼的声音吵醒了她。

　　她看到他匆忙跑到外面，正想跟过去，却发现楚云睡在地上。

　　怕惊到他，灵泽又慢慢躺了回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路埘才又蹑手蹑脚回去楼上。

　　她裹紧身上的毛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楚云叫醒了她。“看日出吗？”

　　他带她抹黑往一片小山丘走去。四周还未完全亮，她时不时需要拉一下他，以防看不清路摔倒。

　　每拉一次，她都要先道个歉，再道一次谢。

　　“叶灵泽，你没完了是吧。”楚云终于受不了了。

　　“对不起。”她赶紧放开，“是不是我拉着你，你也不好走？”

　　楚云扑哧笑了出来：“你要拉就拉，能不能不说话。”

　　“那我能暂时一直拉着你衣服吗？”灵泽不好意思道，“这样我只需要说一次。”

　　楚云伸出手，“拉我袖子吧。”

　　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灵泽一脸虔诚地望着远方的山头，天空一开始呈现淡淡的蓝紫色，然后山后慢慢变橘，最后变得金灿灿的，终于，太阳跳了出来。

　　她戳了戳楚云的胳膊，“快许愿，很灵的。”

　　说罢，她已经双手合十默默许了个愿。

　　睁眼的时候，楚云正笑眯眯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灵泽急了，“你许愿了没？”

　　“没。”他笑道，“你信这玩意？”

　　“很灵的！”灵泽嘟着嘴，“你又少许了一个愿。”

　　楚云笑得很开心：“那你许了什么愿？”

　　她摇摇头，两个食指交叉放在嘴前：“不能说。”

　　“我信事在人为。”

　　*

　　十一月就这样到了。梧桐树叶已经完全变黄，一场秋雨或秋风就能掉满一地落叶。

　　楚云只要有空便会叫上灵泽到处去找好吃的，但从没提出过更多的要求，比如想要关系更进一步之类的。

　　一个周六的中午，灵泽接到苏止行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槐夏。她赶紧出门，正巧在侧门碰到骑车进门的楚云。

　　“灵泽，去哪儿？”他刹停了车，“我载你去。”

　　“不用了。我去见个朋友。”

　　“要多久？我正想呆会儿给你打电话。”楚云笑道，“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我们晚上去吃？”

　　她急着去看止行，随便应道：“你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安置完苏止行，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苏禾的生日临近，他心情实在糟糕。灵泽哄了很久，直到宵禁时间快到，才急匆匆赶回。

　　她当时出门着急，手机电量不足，早就关了机。

　　十一月的夜已经很冷了。九点夜已深，侧门平时进出并没有多少人。

　　昏黄灯光下，有一个人立在一棵梧桐树下，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显得更加清冷孤寂。树旁还立了一辆自行车。

　　走近之后，她才发现是楚云。他盯着地上，侧脸看不出一点表情。

　　灵泽这才想起自己中午和他说了什么。

　　因为觉得眼前的景象可能不是真的，她叫他的声音很轻。

　　楚云侧过头，微微笑道：“回来了？”

　　她慢慢走近，然后上下打量着他。

　　他穿得很少。她摸了摸他的手和脸，冰冷得如同冬天室外的铁。

　　她眼泪止不住往外淌，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云征了一瞬：“哭什么？你没事就好。先回吧，马上——”

　　话还未完，灵泽紧紧抱住了他，大哭了起来。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灵泽的肩膀，任她哭，并未回抱她。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他笑道：“没关系。我先载你回宿舍，明天我们再去吃。”

　　“楚云。”灵泽放开了他，退后两步，表情凝重道，“我——”

　　她还是说不出口。“我，我毛病很多的。”

　　“谁没点毛病？我破事更多。”

　　“你很好，非常好。”

　　楚云偏头盯着她，以玩笑的口吻问道：“你不是要给我发好人卡吧？”

　　灵泽扑哧一笑，抬头望着他，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你真的不后悔？不管以后发生什么？”

　　楚云眉头微微一蹙：“到底怎么了？”

　　“是我的朋友。”灵泽吞咽了一下，艰难开口道，“她被男朋友甩了。”

　　“啊。”他扯了扯耳朵，“你去陪她了？还好吗？”

　　灵泽摇摇头，“不好，很不好。她被男朋友骗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他男朋友说不定有什么苦衷，我朋友就生气把我也赶了出来。”她抬眼试探道，“你说呢？”

　　楚云脸上隐隐显出一丝厌恶，“欺骗就是欺骗，苦衷不过是虚伪的说辞。”

　　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一时间觉得呼吸困难。

　　想是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楚云又安慰道：“我没说你，你这么想也是因为善良。”

　　她双眼失神，望着地上的影子，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问道：“如果他男朋友确实有苦衷呢，你觉得我朋友应该和他复合吗？”

　　“他要真喜欢就不会骗你朋友。劝你朋友往前看吧。”

　　“会往前看吗？”灵泽的声音很低，“我怕她想不开。”

　　“一个骗子，就当被狗咬了。”他踢开自行车的支撑架，“好了，我们明天再说，马上宵禁了。”

　　“楚云！”她决定做最后一搏，“如果是我呢？”

　　“什么意思？”

　　她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问道：“如果我哪天骗了你呢？”

　　楚云叹了口气：“灵泽，任何事你都可以坦率地告诉我。”

　　“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怎么办？”

　　他无奈笑道：“你难不成不是学的新闻，而是写小说？”

　　她偏要刨根问底，“所以，你会怎么办？”

　　“你最好不要试。我很讨厌别人骗我，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