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花的云》Dianthus

44、水仙（十三）

　　四周的声音似乎又一点一点回来。风吹皱湖水，夹杂着树叶簌簌的声响和虫吟声。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心跳声和虫吟树响合奏出一段交响乐。这是偷来的可以毫无顾忌地相爱的时光。

　　当然，这样的奢侈只是短暂的。

　　“楚云？”知晴重新构筑起理智，轻轻推了一下他。

　　“嘘。”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碎片拼凑的理智，想要再次瓦解轻而易举。

　　夏季的夜晚短暂，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该回家了。”

　　“十年零一个月，3684天。”楚云用鼻尖轻轻剐蹭着她的侧脸，“可你现在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知晴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你站这么久不累吗？”

　　他的唇轻轻触了下她的耳垂，“要不是站着你就遭殃了。”

　　她脸颊绯红，用力推了一下楚云。

　　“让我再抱会儿。”

　　“我手机肯定没电了，凌竹打不通我电话多半急死了。”知晴轻声劝说道，“你一直没回家，你爸妈肯定也着急。”

　　他低声闷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回没回家，他俩多半都没注意。”

　　“那你抱吧。”她使劲儿蹭了蹭楚云的胸口，然后双手环抱着他。

　　“知晴。”楚云突然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急跳了一下。

　　或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直到，找到变化中稳定的爱。”

　　“噗！”知晴用手隔着衣服轻轻刮蹭着他的腰线，“那你得先放开我。哪有对刚认识的女孩子这样的？”

　　楚云听话地放开了她。

　　一夜未睡，他的眼眸却很清澈，知晴能够清楚地看着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

　　“那回吧？”

　　楚云点点头，示意她走他前面一点。

　　两人走在栈道上，天空开始微微变粉，然后变橘，太阳升起来了。

　　知晴赶紧转身向着新阳，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个愿望。

　　“许知晴。”楚云从兜里掏出五彩绳，递给她。

　　她委屈地看着他。“你不要？”

　　“给我戴上。”

　　*

　　再次回到了昨天那个岔路口，两人突然害羞了起来。

　　知晴撅着嘴，“你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有多吓人？”

　　“抱歉。”他挠了挠后脑勺，垂着头，眼神又忍不住瞟向她，“谁让你说那些戳我心的话？”

　　“她明显就是你相亲对象。”知晴侧过身子，“那我还能说什么？”

　　“你听我解释——”

　　远方走来一群左歪西倒，聒噪至极的人，想是宿醉方归。

　　楚云下意识将她拉到另一侧。

　　知晴轻轻扶着楚云的胳膊，待人群走近，才认出辛栋。

　　他大笑着，不时和其他人打闹。

　　“我姐姐和姐夫都没了，留下一大笔钱。可不知道姐夫偷摸给了谁！”他丝毫不念及姐弟情份，“一对贱人，活该团灭。”

　　知晴瞪大双眼，上去就要跟辛栋理论，可他醉得厉害，根本认不出知晴，轻浮道：“哟，小姐姐要一起？”

　　楚云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冷冷盯着辛栋。

　　“切。”

　　待人群走远后，他才问道：“认识？”

　　“你还记不记得十天前那个卧轨的女性？”

　　楚云轻轻点头。

　　“她丈夫前天在槐夏的车站也卧轨了。刚刚那个人，是那位女士的亲弟弟。”

　　楚云瞬间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弟弟？更像是欲求得不到满足的白眼狼。”

　　......

　　“你没指代什么吧？”

　　他无奈笑了笑：“就事论事。”

　　一路上，知晴把这个案子讲给他听。

　　“首先，你需要弄清楚高梓淇是不是真的自杀？”

　　“嗯。警方排除了他杀可能。他确实是自己走到铁轨上的。”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被教唆或者逼迫。”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种倾向。”

　　楚云轻笑道：“那事情不是很明白了？你在伤什么脑筋？”

　　“哈？”

　　“家破人亡，不想活了。老婆娘家处不好，所以把钱捐了。”楚云倒是说得轻巧。

　　看知晴一脸有话说不出的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是不是剧情太过平淡，你没法给你们主编交代？”

　　她被戳破心思，脸颊微红。

　　“知晴。”楚云轻轻拉了她一下，示意拐进一条小道，“这里有一家早餐店，油条豆腐脑还有烧卖都好吃。”

　　“真的！”她眼睛发亮，瞬间就忘了刚刚的一切，“不过，你手机还有电吗？”

　　“有。网瘾少女。”

　　*

　　这是一家居民楼外开的小店，老板正在卖力地揉着面团，蒸笼升起热腾腾的气。

　　知晴喜欢这样的烟火气，让她觉得自己正活着。

　　她咬了一大口烧卖，满足地嚼着，对着楚云傻笑：“比学校的好吃多了。”

　　“废话。”他擦了擦她的嘴角。

　　楚云的动作如此自然，让她一下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将知晴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楚云转头看了看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知晴站起来就往外走。

　　两人鬼鬼祟祟跟在辛楠身后，看到她上了车。

　　知晴赶紧招了一辆后面的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

　　“那家人最小的妹妹？”虽是问句，但楚云心中已经了然。

　　“她太奇怪了。明明鹿鸣大学毕业，却在理发店当学徒。而且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都不太回家住。”知晴说道，“她表面看起来对姐姐姐夫的死毫不在意，但在她给我拿他俩照片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忧伤，不会错的。”

　　“你这么无师自通，显得我十年求学很傻啊。”楚云打趣道。

　　知晴用头顶了顶他的肩膀，笑盈盈道：“接下来就需要楚博士给我分析分析了。这是为什么呢？”

　　“看那家弟弟的蠢样，多半是被父母惯出来的，显然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比起女儿女婿的死，那家人更关心钱。至于那个妹妹——”楚云顿了顿，“或许是在家里只和姐姐关系不错。现在心里责怪姐姐离她而去。”

　　“那她为什么去当学徒？”

　　“我不知道。现在大学生不好找工作，或许只是个过渡，或者单纯喜欢这个工作，也可能为了报复家人，就是不做更挣钱更体面的工作。”楚云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查着什么。

　　“辛榕漂亮吗？”

　　“哈？”知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关注点？！”

　　“啧。”楚云皱皱眉头，“你什么关注点？回答。”

　　“虽然快四十了，但仍然是个美人。”知晴坏笑道，“比孟瑶还好看。”

　　他抬眼指了指前座的司机。“你确定要在这？”

　　“你！”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胸口，“你问人漂不漂亮做什么？”

　　“头发尤其漂亮？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楚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时候才会做头发。”

　　知晴害羞地低下头，“不好看？”

　　“还行。”楚云敲了敲她的头，“说回正事。我猜测，因为高位截瘫，她只能对自己的脸，或者头发下功夫。”

　　“你说辛楠是为了辛榕？可是做头发去理发店不就得了？”

　　楚云不置可否：“或许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让头发成为维系她们关系的纽带。”

　　辛楠乘坐的车停在了槐山脚下。这是槐夏最高的一座山，也是4A景区。

　　知晴满脸疑惑，“大早上来爬山？”

　　“喂，你行不行？”楚云脸上浮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她点点头，“只要不看那种很陡的地方就没事。”

　　他伸出手，知晴并没有去拉：“我可以。”

　　楚云直接拉过她的手，“我怕，行了吧。”

　　两人一起往山上走去，活像一对爬山的情侣。

　　“楚云。”知晴抬眼看着他，“你一有机会就占我便宜。”

　　......

　　他假嗔道：“是又怎么样？”

　　“你也没什么资格说止行。”她现在完全不忍让楚云，“他好像还比你好点。”

　　他用力捏了捏知晴的手，“你再说？”

　　“本来就是。”知晴越想越不对，“我也没同意，你就拉手，还亲我抱我。”

　　“许知晴。”楚云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凝视前方的阶梯，“你知道我和他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她揶揄道，“你比他老？”

　　他停下来，俯身贴着知晴的耳朵用气声说道：“你会回应我。你的身体可比嘴诚实。不对，嘴也诚实。”

　　她脸涨得通红，甩开楚云的手，小跑着向前走去。

　　“哈哈哈哈哈。喂！”楚云追上去，“好啦。别误了正事。”

　　“别碰我！”

　　“好。你走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辛楠在他们前方大概五十米的样子。她并不看两旁的风景，只是这么走着。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山顶。辛楠继续往悬崖边走去。

　　“喂！”知晴眼看情况不对，“辛楠！”

　　她回头看着两人，似乎并不惊讶。或者说，她根本无所谓。

　　知晴抬腿就要往辛楠的方向跑，被楚云一把拉回：“呆这。”

　　“别过来！”辛楠叫道，“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