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63、浮生梦

　　本该是厉声呵斥的话语，因为忍痛而变得无力，孟殊止住动作后问道：“你没事吧”；
　　楚曦勉力重复了一遍，“不想死，就别靠近我”；
　　孟殊除了添火，真的就不动了，直到夜深，靠着树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楚曦在烧什么；
　　猛然惊醒，孟殊这才发现，楚曦不知何时换了衣裳，而火堆上正在烧的，就是她白天穿过的衣裳；
　　冷不防的，两人视线相对，却又相顾无言；
　　楚曦慢慢走过来，背靠着书坐下，火光照着二人的身影，勉强各沾染上一丝暖意；
　　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柴火偶尔噼啪的声响；
　　见他并无睡意，楚曦淡声说道：“都到这里了，之前我问你的问题，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了”；
　　孟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眸色坚定，片刻间便做出了决定，她想知道，就都告诉她好了；
　　“大约十日前，青州来信，约大将军三日后玉城赴会，议接纳百姓之事，奉律齐的字迹信鉴，是以将军未曾怀疑，便带着我去了，可是我与将军到玉城后，在约定之处，只见到奉律齐的尸体”；
　　楚曦闻言道：“父亲和奉律齐同是天门客弟子，靖帝向来谨慎，所以奉律齐一直镇守南疆，十余年未曾更替，何时调回的青州，青州一直由成王坐镇，父亲就没有怀疑吗”；
　　孟殊继续说道：“花都现在的情形没有那么好，围城二十日，粮草已是极限，即便有所怀疑，将军也必须赴约…”；
　　“不可能，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楚曦有些不满孟殊的吞吞吐吐；
　　对方纠结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事已至此，再隐瞒无益，奉律齐自请为使者，将求和的书信传给了靖帝…”；
　　楚曦嗤笑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有些渗人，也让孟殊停住了话语；
　　此刻，她的脸上沾上了一些邪魅的感觉，如同异闻录里的女鬼，苍白的脸，幽深的瞳，死死的看着他；
　　“孟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你一命”；
　　孟殊有些紧张了，不明白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份勾魂锁命的杀意，绵延在话语里，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治他于死地；
　　沉吟片刻后，孟殊意决，继续说道：“去往靖朝的书信，迟迟没有消息，和奉律齐也失去了联络，就在一筹莫展时，有人给将军送了一封信，大约有人从中调和了，玉城来了一位使者，带我和将军进了玉城”；
　　“我问过将军，为何轻易相信此人，他说，那人没有害我们的理由，关于那人的来历将军没有透露，但是，你应该知道是谁”；
　　“他离开前，我隔着门听到将军问他你的消息，那人答了两个字，安好”；
　　孟殊这样说，楚曦便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谁了，随即说道：“然后呢，在玉城发现奉律齐的尸体后，你们并未与使者接头，就离开了吗”；
　　“没有，使者在外面等我们，可我们一进去就发现人出事了，连忙去找带我们来的人，但是那个人也被杀了，当我们察觉是圈套的时候，已经被成王的人团团围住”；
　　“所以是成王杀了我父亲？”；
　　“那种情况下，我们也以为必死无疑，但是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孟殊从讲起那段事，就显得很疲惫，但还是坚持在说；
　　“总之，楚将军和成王以及那个人在房中商谈过后，将军便带我回了魏邑，然后十万兵马自魏邑向南，彻底离开了花都”；
　　楚曦想了想说道：“将百姓化作士兵，倒不失为好计策，只是甲胄有限，怕是不易”；
　　“还有，成王为何如此配合？”；
　　孟殊摇了摇头，眼里还带着迷惑，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一下少了十万人，对于华严、魏邑、花都都是好事，因为我们的粮草真的不多了”；
　　“按楚将军的计划，剩下的百姓也是要陆续送出去的，可是花都骤生变故，王城里的两万军突然冲关，原本屯在顺城的五万军也跟着变节，王上携五万军与金逸里应外合，几乎拿下花都”；
　　楚曦却没有被这样的凶险误导，仍是十分清醒的分析道：“我父亲既知令无极没有死，就不会贸然将兵马给令久盛带回顺城”；
　　孟殊忽然笑了，长叹一声道：“不错，接下来，便是楚将军最后的后手，你可知上山虎徐胜”；
　　“知道，他以前是我父亲的副将，后来的顺城城守，可是，他不是死了吗”，楚曦疑惑的说道；
　　孟殊赞许的点着头道：“不错，小姐若是男子，当接过将军衣钵”；
　　楚曦心道：若我为男子，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可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并未说出口打断他；
　　“撤离的十万人中，五万精兵落于成王之手，剩下的百姓便一路南迁，不过一月，华严地陷三尺，自魏邑逃离宸夏”；
　　“所有人皆以为花都只剩五万兵，却不想徐将军带着八万军突然出现，王城，花都，顺城，原本是宸夏最繁华的城池，因为战争面目全非，每天都有人死去，花都已然成为炼狱”；
　　“这时两国的援军也到了，虽说有那人从中调和，不至于腹背受敌的地步，可大金驻扎孤山的十万大军，才是最大的祸端，百善的五万大军也一直在观望，只等我军互相消耗，他们便来打扫战场”；
　　“将士们早已灰心，不愿再继续杀戮，惊越只身入关，对将军言明，如果他愿斩杀令无极再自缢，可保宸夏纳降”；
　　惨烈的真相，听起来刺耳又痛心；
　　“即便父亲愿意，令无极那么宝贵他那条命，若是缩在陵城不出来，父亲也没有办法吧”，楚曦说道；
　　孟殊想到了楚子辰的叮嘱，可是楚曦太聪明了，很多事情都瞒不了她，与其纠结，不如直接说开，“不错，惊越的话传到顺城后，令无极就缩了回去，可是，顺城还是攻下来了，有人打开了城门”；
　　“陵城易守难攻，他要是铁了心不出来，我们也很难攻进去，已经快要到了惊越给出的期限，那人深夜送来了一个人”；
　　楚曦心猛地跳了一下，看着孟殊问道：“是谁”；
　　“公主殿下，令无双！”；
　　怎么可能，她明明杀了她，但是过去的回忆涌现，她和百里瑾第一次见面，百里瑾说了一句话：你杀了宸夏公主，又救了宸夏太子；
　　原来，他是救了令无双，所以才知道这些，只是令无双为什么没有说出她的身份，她会那么好心吗；
　　楚曦靠在树干上，淡淡说道：“所以，是令无双打开了城门吗？”；
　　孟殊摇摇头道：“打开城门的，另有其人，正是徐将军之女，徐婉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