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周幼鱼

4、浮生梦

　　谢辛是楚曦二舅谢浦的儿子，比她大两岁多一点，今年十六，而楚曦十四的生辰尚未过，又是武将之家，所以两人也未曾讲究避嫌一说；
　　并非在外院待客，而是将他带到了自己院中；
　　侍女上茶后，便被遣退了；
　　楚曦说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方矮几，谢辛喝完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好像在宫中见到姑姑了，但我不是很确定，还得你自己去探一次”；
　　楚曦心中咯噔了一下，虽然已经将王城的地图背了下来，但还是从内室拿出一个卷轴，在谢辛面前展开道：“何处”；
　　虽然知道她从未放弃过找寻，但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叉叉标记，心里还是不由得揪了一下；
　　只见他指尖停留在一处后，楚曦记下了那处偏殿的名字和线路，重新卷好卷轴后，坐下问道：“你需要准备吗”；
　　“不用”，但还是坐直身体，摆着严阵以待的架势；
　　“不知虚实，以退为进，谋定而动，行且坚毅……”，楚曦将看到的兵书给谢辛背了一遍；
　　他似乎在回味，许久没有说话，楚曦端着茶杯随意的喝着；
　　好一会儿谢辛才回过神来，淡声说道：“多谢”；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不会领情，楚曦还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舅舅为什么不想让你参军，谢辛，我知道你觉得谢悟性情绵软，难撑门楣，可是谢家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进一步，只怕会引王上忌惮”；
　　谢辛的神色有些复杂，眉眼间的温和早在进门后就散去，声音也变得冷淡，“我顶上去，姑父才能退下来不是吗，天书所说的变数之日，我也知晓，我跟你不一样，我只能也只想向前走，我们一进一退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楚曦，我不是在帮你，你可千万别对我有所期待，我不是你的敌人，同样也不是你的朋友，你想逃，最好走远一点”；
　　有一种冷漠，是他有两幅面孔，人前对你殷勤体贴周到，人后就撕去了那些伪装，只讲交易往来；
　　楚曦并未生气，反而觉得谢辛越是跟他算的清楚越好，这样真到那一天，她才什么都能舍下，走的轻松；
　　“如此，慢走不送”；
　　“若有朝一日，王命令我挥刀相向，我不会仁慈，毕竟，交易只是交易”，谢辛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回报她“好心”的提醒了；
　　出门后，他依然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当一个整日只知玩耍的谢二公子；
　　楚曦看着谢辛的背影，对于他给出的信息在心中盘桓着，这个位置靠近冷宫，谢辛这个年纪进后宫都是要避讳的，又是怎么恰巧经过的；
　　可即得了消息，总是要去探一探的；
　　流云殿，母亲，难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晌午刚过，楚曦刚准备休息，小绵就回来了，楚曦撑着精神头听她说这一趟的事情；
　　“奴婢赶到小石村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看热闹，原来以为是凑巧，谁曾想就是云舒家，他老子赌钱将地契都抵出去了，她那后娘跟她老子闹的不行，奴婢本想着，再看看云舒的弟弟在不在”；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看见人出来，马叔就跟左邻右舍的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云舒的弟弟，本来给一家富商的儿子做书童，结果他老子让他偷主人家的东西，因签的死契，被抓到就直接打死了”；
　　“奴婢在车上远远看着那两人，就不是好相与的，索性就没下马车，想着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给府上带来麻烦，就直接赶回来了”；
　　小绵说完后，楚曦点点头道：“你这一趟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小绵刚转身；
　　楚曦说道：“云舒的弟弟，是什么时候没的”；
　　小绵想了一下说道：“马叔去打听的，说是有半年了”；
　　“半年，云舒一直没有回去过吗”，楚曦觉得奇怪，谢芷晴在的时候，治下就宽厚，到她接手也是依循旧历，每月允下人一日的探亲假；
　　小绵又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听说夫人一开始也没想要买云舒的，只是觉得她可怜，想帮一把，但是云舒非要卖身进府，而且是她自己求的要卖死契”；
　　“云舒进府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卖身的钱都给了她老子，说起来奴婢还真是没见过，云舒出过这府门一步，现在想想她老子那种人，如果云舒不是在楚府做事，只怕…”；
　　后面的话，小绵没说完，但是楚曦大概也懂了；
　　只可惜，在楚府也没有保住她太久；
　　“如今看来，她家里也算是山穷水尽了，只怕很快会找上门来，小姐，还是尽早拿出个对策吧，虽然云舒签的是死契，但我瞧她老子和后娘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怕不好打发”；
　　楚曦想了想说道：“既如此，这事就让朱管家去安排吧，我原先只以为她是话少，却不想她家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是”，小绵行礼后，快步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依旧是小绵来传话，说朱管家已将事办妥了，问她是否要朱管家当面回话；
　　楚曦走到外间隔着屏风坐下，朱管家就在门外请安，小绵走进来站在楚曦身边；
　　也未耽搁，楚曦问道：“你此去可还顺利”；
　　朱全连忙答道：“回小姐，一切顺利，云舒姑娘的事，府上的老人都略知一二，她那老子确实是个混不吝的无赖，咱们这样的门户，不让他闹上门才好解决，所以老奴想着早解决早好，就亲自走了一趟”；
　　“老奴去的时候，赌坊的人还在，左邻右舍都在看热闹，那地契也不值什么钱，只是在家里找到一根金簪，她那后娘正抵着脖子威胁追债的人，要是拿走她就抹脖子，死也要死到他们赌坊门口”；
　　“我看机会难得，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云舒姑娘身故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把抚恤的钱给了他们”；
　　小绵呈上画押的抚恤文书给楚曦，她并未看，只是说道：“辛苦你了，朱管家”；
　　“分内之事，小姐客气了”，虽然隔着屏风，朱全也不敢随便抬头，直到走出内院，才敢直起身体，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