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养将军》昙尺

13、第 13 章

　　春气渐暖，窗外的虫声透过窗纱落在李淮舟的耳里，他不知为何有些庆幸，生命终于可以短得看得到尽头，只要把既定的任务完成，他就可以放下了。

　　“怎么在发呆？”林娑问。

　　“不发呆还能做什么？”李淮舟笑笑摇头。

　　“也是，看这是什么？”林娑把怀中的布包放在桌子上，然后一点点揭开。

　　“一个罐子。”

　　“错，是鸽子汤！你身体需要好好补一补。”

　　李淮舟接过罐子，拿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鲜甜温润，炖得很好。

　　“别喝太多的汤，多吃些肉。”

　　李淮舟乖乖地遵守，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这肉其实没有什么味道，但是她说要吃，那就吃，他很会服从命令。吃的时候又不免想起那天的月夜，真的是个梦吧？

　　“你耳朵怎么了？”林娑看到他耳垂忽然发红，害怕是身体又起了高烧。

　　“喝汤太热了，要不给我讲讲今天的春酒？”他努力岔开话题。

　　林娑欣然允诺，她说今天的春酒可不简单，何家似乎是在县城有大产业的，又请了舞狮队又喊了唱戏的，但唯独缺了厨子。

　　“没厨子怎么开宴？”李淮舟有些好奇，没厨子这道鸽子汤又是哪里来的呢？

　　“后来有高人替他们做这顿席面呗。”

　　“确实是高人。”李淮舟点点头，表示信服。

　　林娑又讲了到底有什么菜色，李淮舟看她讲的时候眼睛发光，简直有些身临其境，简直可以去勾栏瓦肆混迹，这每天也能赚不少，至少吃喝是没有问题。随即又想到她说的挣钱，县城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适合自己的活计可以做，总不能真叫这位大小姐去辛苦。

　　两个人说到月亮高悬才停下，月婆婆还没回来，不知道人去了哪里。林娑给她留了两个青团子，她似乎爱吃糯糯的东西。

　　月婆婆给他们的屋子不大，床铺就是些稻草加麻布铺成的。林娑把那两条胡毯洗干净，让春阳晒了个透再铺上，睡起来很暖和，有阳光的味道。

　　李淮舟有些不自在，躺在一边身体发僵，想了半天他说：“那天的事……抱歉。”

　　但是旁边的人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很小声的一句：“神经。”

　　“你说什么？”李淮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出声询问。

　　林娑捂住嘴，眼睛在黑夜里睁开，完了，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怎么给听见了呢？

　　“我没说话，你听错了。”

　　“真的？”

　　“真的。”

　　黑夜里两个人又安静下去，这回林娑是真的困了，身体疲乏容不得她再想其他，但是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太累了，眼皮稍微闭起来就再睁不开，头一歪，睡着了。

　　李淮舟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有些想笑，月光在外面隐约，虫鸣声和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交错，不知道是人生看得到头所以安心还是此刻安心，总之他的唇角翘起来，有种久违的轻松。

　　第二天，李淮舟是被一阵香味叫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她不在身边，手摸一摸她睡过的地方，冷的。他没有喊人，缓慢地站起来，身体还有点摇晃，仿佛不是自己的。

　　走了两步，还好没有摔倒，但是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闻着外面的香味，饿了。

　　林娑坐在砂锅前轻轻晃扇子，她煮了一锅馄饨，这是第二锅，第一锅已经被自己和月婆婆分食。

　　“可以站起来了！月婆婆果然说得果然没错，你底子真好。”她朝着李淮舟弯眼笑。

　　“这煮的是什么，这么香？”

　　原来是饿醒的，她偷笑。

　　“荠菜馄饨，昨天吃不完，我带回来的，然后顺手呢往里面放了些猪油，葱是刚从地里摘的，肯定香。”

　　“猪油也是春酒那带的？”

　　“嗯，昨天用了很多肉，肥肉都叫我炼成了油渣，油渣脆脆的同白菜一起炒了，每桌都空……”说到了这林娑捂住嘴，怎么露馅了。

　　“怎么，被烫了？”他问得很认真，好像丝毫没有发现话语之间露出的破绽。

　　“没，来，你进屋去吧，我这就端进来。”

　　这荠菜馄饨的皮她擀得薄薄的，煮熟以后就像轻纱一般，里面翠色的馅微微露出些颜色，加上浮动的葱花与点点猪油，看着就食指大动，可惜没有她熬的酱，不然加一些更开胃。

　　林娑走过去陪着他吃饭，李淮舟的吃相很文雅，一点不像坊间的武侯，明明这些武侯说那些当兵的吃相比他们还猪。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有，只是觉得你吃相文雅。”

　　“文雅？难道平时你见到的人吃相豪放？”

　　“李五，我怎么觉得你生了病好像变了一个人。”林娑摩挲了一下指甲说，都学会调笑了。

　　李五？这是什么称呼，李五郎或者五郎都行，偏偏叫这个。

　　腹诽完他答：“或许吧，心随境转。”

　　李淮舟继续吃馄饨，吃不言寝不语，虽然没能完全遵守，但吃的时候还是尽量闭嘴，只在间隙说些话。

　　林娑默默地数着馄饨的数量，准备等他吃完就把昨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有什么事么？”吃完最后一个，没有等她开口，李淮舟就先问了。他两只手分在砂锅左右，头微微偏向自己，好像一个听下属报告的将领。

　　林娑酝酿了一下先后才开口：“昨天春酒上孙伯和孙青柏来了。”

　　“嗯，他们家在村里地位应当不低。”

　　“不不不，不是，是此处的县令希望把村民搬迁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是孙伯不肯，偏偏孙伯又是村里的大地主，就是那些地现在都是他的，他不肯的话有些人就觉得难办。据说搬去的地方去县城很方便，土地也好，肥力比这的足。”

　　“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应该搬。”李淮舟很敏锐。

　　林娑点点头，她也没有想隐瞒：“我觉得应该搬，但是这件事和孙伯实在没有关系，想换个地就自己去买，本来这个地也是孙伯给他们种的，并没有付太多租金。”

　　李淮舟点点头，这事确实和孙伯没有关系。

　　“但是何家人说他们愿意出钱买地，买了地以后租给大家。”

　　“那还是变相花了钱买地，但是名声却落到了何家人身上。”

　　林娑狠狠点头，对，她就是这个意思，但还不止。

　　“何家人是做什么的，昨天听你说请了县城的舞狮和厨师，难道是发了家离开了此地？”

　　“现在做丝绸生意。现在就是孙青柏因为这事卧病在床，因为孙伯觉得这地是你家的。”林娑越说越小声，关于钱的事情总是很敏感，自己那五倍的工钱都偷偷藏了起来，更何况是这么大一片地，真不知道要多少五倍的工钱。

　　她偷偷看一眼李淮舟，果然，他在沉默。这事儿要是放在她身上她也得沉思，就像整理旧衣服结果在袖袋里发现了几块金，并且沉甸甸的，这辈子可以不用那么愁吃喝了。

　　林娑收起了心，慷他人之慨太容易，也太贱嗖，事不关己所以轻松。

　　“我们去见见孙伯和孙青柏。”李淮舟决定得很快。

　　林娑不说话，她第一次碰见这么大的财产处理，但是心跳得却很厉害。李淮舟穿起他的那件衣服，才几天衣服就松了些。

　　去孙家的路上两个人遇见了一些村民，但是没人打招呼，看到他们纷纷走快了些，有两三个则是蹲在田间地头说话，春天雨水润如油，雨水一下就有各式各样的嫩草冒出来，这时候都应该整地，这游手好闲的模样显然是昨天的影响尚未消除，这罪过估计也都扣在了孙福一家。

　　来到孙福家，那片老旧的屋子似乎更加阴郁，两个人扣了扣门还是没有见到人，等了一会儿才孙青柏才拄着拐杖过来开门。

　　但一看是他们立马要关门。

　　“青柏兄弟，我有大事和孙伯商量。”李淮舟轻轻阻止了门关上。

　　“我们家因为你们李家都快家破人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孙青柏嘴唇白中透着紫，捂着心口瞪着他们。

　　“我愿意出钱买下那块地。”李淮舟开门见山。

　　听见这话孙青柏浑浊的眼神清晰了一些，他问：“真的？”

　　“让我们进去吧，我跟孙伯说说。”

　　这下换孙青柏有些尴尬，他不说话，把门开着，自己先回去了。他这会儿有点怨恨，如果这李家人来拿地他还能发脾气，现在来买地自己无气可撒，就像老爹，他这样的病秧子其实是要被扔掉的，但老爹没扔了他，免费吃喝长大，可是走在外面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老天啊老天，怎么会让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青柏回来啦？看看，这是我给你娘新扎的桃花树，好看吗？”孙福拿着自己的拐杖对着窗户，他面带笑容。

　　孙青柏两行泪滚下来，这些年就是这样，没能光明正大恨过就到了要照顾他的时候，但他到底是不是老爹的儿子呢？他总是心心念念的是李家人，还有已经过世的母亲，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

　　“好看。”孙青柏走过去拍拍老爹身上的灰尘。

　　李淮舟和林娑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准备告辞，但是孙青柏把两个人留下来了，拿了些野菜招待。

　　两人问他之前的菜蔬呢？孙青柏说都送了，这李家村的土肥力差贫瘠，大家都不容易。林娑小声问是不是之前的请席花了你们不少钱？孙青柏说是，又说之前好些，还有些租金，现在没有了，自己虽然识字，偶尔代写几封家书，但一些肉食全靠大家接济，大家看我们也不容易，这租金也就时不时得回来点。

　　如今他父亲年纪大了，人也容易糊涂，他知道自己有些心高气傲而且脾气不好，在村里混不开照顾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