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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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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为什么要我看到这一切?”
“这里少有人出没,我怀着一生的恨,在这里盘旋成一条长长的毒蛇。”
我说,“你不愿待在这里?”
这条银蛇说,“谁愿意困在这钻石山中?这里明艳照人,却比地狱还可怕,夏日炎热,冬日苦寒,毒蛇与毒蛇之间也相互攀咬。若是心头的怨念不能化解,要生生世世留在这里。”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不光是我的恨,还掺杂着别人的不甘愤怒,搅成一锅粥,浓郁而乱臭。
我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银蛇说,“你替我用身上的毒,去找一个人。”
我问,“谁?”
“泉公子。”
我问,“难道是他害得你在人间落得穷困潦倒的命运?”
“算是吧。总之你替我找到他,用你牙齿里的毒,治他的命。在他疏忽之时,狠狠咬上一口!”这银蛇爬到另一边说,“这样我才能获得解脱。”
我无法猜测他与泉公子之间的故事,只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中了我的毒,不多时日也会化成一条银蛇,被荒山各界驱逐,最后只能来到钻石山,加入这里的弱肉强食。只有我的冤孽得到化解,那毒才不再是毒。”
这条银蛇一路将我送出钻石山,而我却找不到来时的那根枝桠。回头看,那条送我的银蛇早已消失不见。
等了许久,像是在废弃的车站等着一辆退役的绿皮火车。突然一只高大的白色天狗跃来,蓄着长长的白毛,停在云边,声如洪钟,“小姑娘,你要去哪里?”
这天狗好像爷爷黑暗故事中的形象,只是比我想象中更高大更温柔,还有着一股压迫的信服力。我说,“我要去找泉公子。”
天狗弯下腰,示意我趴上它的脊背,我踩着它柔软的腰,轻松坐了上去。它挺起身,像一匹巨大的千里马,朝着云中奔腾而去,比佩夕给予的树枝更快,它边跑边问我,“你为何要去钻石山?”
我说,“泉公子说在那可以找到我失去的记忆,可是他骗了我,那里不是那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天狗似乎并不愿意多说,“那你从一开始还相信他。”
“他似乎骗了不止我一个人。”
天狗说,“人间的故事本就纠缠不清,到了荒山之上,更是一团糟,像湖里的水藻。”
我并不同意这话,只是想到爷爷的传说,便问他,“你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就在荒山之上吗?”
天狗笑笑说,“你一定是听过我的人间编造我的邪恶传说。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不过是哄不爱睡觉的小孩子入睡的,居然也当真?我一直在荒山之上,怎么会从地狱前来。”
我说,“怎么不当真?我都吓得睡不着觉了。”
它发出憨厚的笑声,不像假话。它的脚步的速度极快,不多久就到了忘俗山,天狗弯下腰放我下来,说道,“泉公子在这里布施恩德呢。”
我路过拥挤的十字路口,溅了一身泥水,错落的楼阁水榭甚至华丽的剧场像电子游戏的故障,画面叠影,人物混乱,连声音都是嘈杂。形形色色的痴男怨女相互盘缠,比钻石山上的银蛇还让人可怕,他们垂涎欲滴的眼神,想要掏空彼此的一切。
最后在一间民国的戏台班子上找到了泉公子,今天他居然换了反串一个花旦,上演《棒打薄情郎》中的金玉奴,台下的观众连连叫好,连我看到他饰演贞洁小姐的模样,也不禁感慨,多少年前的戏本子,都爱这等高攀低就终后悔的故事。看他演得好不自在,连我也看得入神。
等戏落幕,我在后台找到卸妆的他。
他脸上的红妆还未抹净,在镜中对我说,“你居然这么快从钻石山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你的记忆了没?”
我说,“你骗人,钻石山中根本没有记忆,而是人性的毒,生命中的悔恨。”
他说,“你居然听信了山中银蛇的谎话,它们守护着山中的秘密,自然不能让你知道,或者你连山中的崎岖小径都没走过,就被毒蛇咬了昏迷,送出来了吧。”
竟被他说中,像是未卜先知,我说,“我的确梦到了在人间的记忆。但银蛇说,那是我的毒,而现在我心头闷狠,一心想要报复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他看了眼我说,“报仇这件事,最简单了。可是我们要先知道,你恨的人所在何方,然后用千方百计都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话让我感兴趣,“如何报复呢?”
他已清洁好素净的脸,站起身走出戏台班子,我跟着他路过旧日的歌舞场,听他说,“比如那仇人路过一座桥,我就扬起一阵风,将人摔下河中,顺着河水呛死。”
“如果会游泳呢?”
他轻巧地说,像一个手持生杀大权的判官,“那等这人浮上水面,一条雷电恰巧劈到头顶,这不简单?”
我说,“一瞬间的死亡,最没痛苦了。”
“我还小看你了。”他说,“要不咱们去十八层地狱学一学,有什么法子能折磨他们的?”
我想到思怡和老杨这两人的嘴脸,恨得牙痒痒,“那可真要好好计划!”
走到云边,他的坐驹早就等着,他载着我去了麒麟山那座荒凉的寺庙,然后神秘地说,“我这里有件宝物,可以找到你闻讯之人的人间踪迹,若要找他们的麻烦,岂不简单?”
我跟着他来到后院,来到一口水缸前,里面空空如也,我问,“在这里?”
“对啊。你对着这口缸说出他们的名字。”
我先说了思怡的名字,这口缸没有丝毫反应。
泉公子痴痴地看着这口缸,疑惑地解释,“一丝波澜没有。难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也看着他,不知如何继续。他说,“你再说别的名字。”
我将老杨的名字也说予这口缸听,这缸依旧没有反应。我遗憾地说,“两个人都死了,不会这么巧吧?我离开人间,也不过几日的时光。”
泉公子说,“这你不知道。荒山上的一日,便是人间的一年。”
我稍算了算,“那也不对,真是几年的话,也不能都死了。”
泉公子看着我问,“会不会是你杀了她们,所以在钻石山上才有了毒的记忆?”
此话说得倒是和钻石山中的银蛇如出一辙,我问,“那要如何知道这事的结果呢?”
泉公子走到大殿,边整理杂乱的经书,边说,“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你被钻石山的蛇咬了,要在毒发之前报复心中的恨?”
居然被他猜到一半,只是我心中疑惑,他这般坦荡模样,怎么会有害人如此的心肠。我解释说,“我没找到过去的记忆,唯有恨意缠绕,不将他们千刀万剐,我不得如愿。”
泉公子说,“若要知道他们的踪迹,一是去人间查访,二是让三脚青鸟去一探究竟。”
我马上提议,“那我们去人间吧,若我找到了他们,一定要亲自报复,千刀万剐!”
泉公子说,“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就像有的人不知如何来荒山之上,我也没办法带你去人间游览。或许你可以去问问雨轩或者佩夕,她们也许有别的门道。”
我说,“那第二种办法呢?哪里有三脚青鸟?”
泉公子说,“它此刻出去了,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等吧,它一般黄昏的时候会回来。”
于是我陪着他,在大殿廊下等着天光一点点下降,院中的枇杷树随风轻轻逗动,我有一刻想奚落别人嘴里关于他的风流事迹,可一想到心中的恨,全然没有心情。泉公子在院中煮了水,还泡了茶,递给我一杯说,“你来日尚浅,待得久了就不会这样匆匆忙忙的了。”
我在一旁坐下,想到茴烟嘴里关于他的故事,还有钻石山中银蛇的恨,便好奇问他,“听说你曾经是个落榜书生?”
“你听她们说的故事对吧?”他轻轻一笑,“高中的话,遭来多少怨恨,落榜的话,反而淡然了。我已然在这荒山之山,人间的事,或多或少都忘记了。反正人间的史书,也没我的一句记载,寥寥几句,也未带上我的姓名。”
我故意说,“你在人间干过不少坏事,辜负过不少人吧?”
泉公子笑道,“其实有时候不经意间,也许就伤害了一个人。我记得家中府上有个书童,是外祖父家管家的孙子,从小陪我读书,为善待他,都视他为泉家二公子。后来我们一起进京赶考,他被烟花巷的女子耽误了行程,后来更是有好事之徒去打探他的家世,本来泉府并无人视他为下人,只是他有个好赌的爹,喝醉了酒在找他的路上全盘说了出来,终于害了他,自此他沉溺在自卑中一蹶不振。但是后来我也没见过他,不知他的下落如何。”
他嘴中的故事,竟然和钻石山中那条银蛇的恨接上了。而我一时也无法分辨,这其中是谁的过错。我问,“你从小就知道他是书童而非你的弟弟吗?”
“一开始并不知道,到了十二岁有天,他打闹间撞倒了我,把我一颗牙磕坏了,母亲教训下人的时候被我听到的,我才知道。”
我说,“原来如此。那你从此有看轻过他吗?”
他淡淡一笑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别说知道真相之后。在那之前,我还常嘲笑他笨呢,一句诗要背好几遍才能熟读。知道他并非我弟弟之后,我反而话少了,而他似有一副心高气傲,与我渐渐也疏远了。”
夕阳已过,天色将黑,终于一只青色的三脚鸟飞了过来。落在泉公子面前,他问,“今儿你去哪里看热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三脚鸟发出女声说,“我今儿帮着穷灶山去了趟人间,看了眼病症,这一路往来,废得我好辛苦。”
“什么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