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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殿上如过节庆祝般,烟花漫天,别有一番盛世味道,小姑娘被太监们围着玩各种游戏,宫女们在旁边伺候果子。而我陶醉其中,好像自己也没有过这样迷人的往昔。若是我能长久地待在这番童年的无忧无虑之中,即便反复轮回也无所谓。

      泉公子拍了拍我说,“还不走,在这里等死吗?”

      被他这么一拍,我的胳膊疼得像是要掉下来,直凿骨头。

      我问,“如果这里只是杨贵妃的梦境,那真的杨贵妃到底在哪里呢?”

      雨轩说,“可能躲在某个高挑的角落,睡在卧榻上幻想往昔时光吧。”

      泉公子看向我说,“依我看,那杨不玉、杨二玉,或者其他影子,就是她本人吧。反正我拿到了这陀螺,就能想办法治你的病。”

      离开清平岛,清浅便告辞离开,泉公子唤来他的坐骑,再送我们前往钻石山。

      即便天亮了,钻石山也一片昏暗,不同于我上次前来的晶莹剔透,如今漫天遍野全是碎石,路上是各种被丢弃撕碎的死蛇,在细微地光亮下,折射出一种慌乱和不安。

      雨轩猜测,“难道是被天雷滚过?”

      泉公子胆大,走在前头,用一根木棍拨动着石头上、路上还有树枝上垂吊的死蛇,像穿梭在一片被遗弃潮湿的雨林。雨轩吓得挽着茴烟说,“这真是恐怖的地方。白马乐园有个鬼屋,我每次都绕道走,何况这里真的吓人。”

      我问,“这里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些藏有天下奇毒的蛇沦落这样下场。”

      泉公子说,“估计是地狱之祸,荒山上的人多慵懒,不会这样下狠手。”

      绕过一片闪烁的山石,草丛中冒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有一条长长的银蛇伏地蜿蜒,慢慢滑来,雨轩拉着我和茴烟往后退两步,喊泉公子也小心些。

      可是这银蛇行动迟缓,苍老而狼狈,却是寻我们而来,在靠近我们的一块石头上艰难地爬上去,目光如炽看着我们,口吐人言,“雨轩,苏羽,你们还记得我吗?”

      雨轩先问,“你是谁?”

      “我是佩夕。”

      “佩夕!”雨轩吓得一抖,“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走了嘛?”

      “是呀,走了。”那蛇有些疲惫,将脑袋耷拉在石头上说,“我终归被那男人骗了,他从地狱而来,却早已不是我曾经记得的样子。他在我之后轮回的人间恶贯满盈,杀人防火,残害忠良,无恶不作。而我等着他,想着当我们目光对视的时候,他总能想起来曾经相邻而伴、无声默契的时光。可是我错了,他曾经的善良憨厚早就消失了,只有我停留原地。

      雨轩说,“然后你带他离开地狱,躲在荒山之上。”

      银蛇说,“我先是将他藏在忘俗山,试图用酒气和歌舞之声淹没他的痕迹,但是他被那些快乐的喧嚣打动,总是趁我不备,要偷偷溜去纵情在烟花之乐当中。后来我又带他藏去穷灶山,山中多猛兽,我们一路躲藏,却被可怕怪异的动物吓得没了方向。”

      雨轩说,“他属于地狱,哪里能躲在荒山之上,我劝你的话不听,受这些苦头!”

      银蛇继续说,“躲过了凶猛野兽,却没躲过神仙座下的白狗,它一路追着我们的下落,要将他送回地狱。那日从潇晚山逃离,我不甘心,心中总有一段不能割舍的眷恋,于是和他一同堕入地狱。地狱真是世上极冷极热之地,一下让人掉了一层皮,他害怕那些曾经噩梦般的刑罚,便狠狠咬了我一口,将身体里的毒都传到我身上,好减轻他的罪过。”

      天下的事,熬到最后都是遗憾,全是臭臭的裹脚布。我说,“又是个痴心被负的故事。”

      茴烟调侃,“又有什么新鲜的呢?”

      银蛇说,“我在地狱磨炼了上百年,平添了一百年对他的恨,重新回来了。”

      我问,“一百年?”

      泉公子说,“这不足为奇,她去了地狱,那里的时间冗长而煎熬,是天地间最残酷的刑罚。”

      银蛇说,“我曾经的梦想痴情全部磨成了烂泥,而我也成了这岛上的毒蛇,日复一日的后悔愤怒。”

      泉公子问,“可是钻石山为何变成如此荼毒模样?遭遇了地狱之劫吗?”

      银蛇向上仰望说,“不是地狱之劫,而是天上神仙的手笔。”

      这我不解,“荒山不就是天上,你们通天往世的本领,不就是神仙,哪里还有天上?”

      泉公子解释,“荒山是天空和人间的中间地带,我们这些小伎俩,还谈不上神仙的技艺,都是画画人像、治病疗伤、拨弄姻缘之小事,若真要有个高昂的美名,顶多称之为‘小仙’。真正的神仙在荒山的天空之上,掌管着荒山的秩序。但是这钻石山上的毒蛇,本就是授神仙旨意,用来守护山中的秘密,为何要将它们又给杀了?”

      银蛇说,“我也不知道,我刚刚爬上这里,这一片就被杀光了,也有几条蛇躲在石头的缝隙中,活了下来,但大多都死了。”

      泉公子小心捡起一条蛇的狼狈尸体,在眼前转了转说,“蛇胆没了。”

      然后又用木棍勾起另一条蛇的尸体,“这条蛇胆也没了。”

      雨轩说,“会不会是用蛇胆泡酒去了?”

      茴烟说,“或者是入药。”

      雨轩蹲在银蛇身边,看着她全身老旧的皱皮,怜惜地说,“你在地狱,一定受了不少苦。”

      银蛇软塌塌地躺着,没有一丝力气,“用尽一条命,看清了一个人。”

      雨轩伸手想捧起她,却被躲开了,溜进石头缝中,“我已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毒蛇。上次没有好好告别,这次真要说再见了。”

      说完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远处窜走了。

      雨轩和茴烟想追,跑了几步,根本追不上,就放弃了。

      继续往前走,而我心中忐忑,又看着完全抬不起来的胳膊,已经凉去一半,嘟囔道,“我不会死在这里?蛇死了,我的毒没解,也死了。”

      雨轩扶着我,安慰道,“你从人间的苦难逃离,来到荒山之上,本就是老天给你的偿还,怎么还能被毒死呢?”

      我挽起袖子,给他们看翠绿地几乎要长毛的胳膊,“钻石山的毒蛇能死,白马乐园的女人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我估计也要去地狱受罚了。”

      茴烟说,“这里与地狱不同,若是在荒山死了,就彻底消失了,没了过去没了将来,没了轮回也没了恩怨。”

      雨轩瞪着她说,“就你瞎说!”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一座山又一座山,连月亮也快落下迎来朝阳,偶然发现山脚处有窸窣的动静,可是无论怎么叫喊,也没有回答,更没有一句声音告诉我,曾经咬我的蛇在哪里。

      雨轩问泉公子,“你有把握找到吗?”

      泉公子举着木棍在各处敲打,“既然我与他认识,共同成长十余载,自然也能从这些毒蛇中看到他的眼睛,感受他的呼吸。”

      茴烟打着哈欠,可是看着雨轩认真的表情,只能跟着,偶然踩到一两条蛇,又吓得往后缩了几步。终于泉公子停在了一处石舫前,这是池塘边的一处孤独,精致地像是江南园林中的小景,还有一处假山,上面一座孤独的凉亭。池塘上浮着一片荷叶,里面似乎有鱼动的声响。

      茴烟问,“这里还有鱼?”

      泉公子说,“这条石舫,原是我家府上的。”

      雨轩问,“那为何出现在这钻石山中?”

      泉公子说,“定是有不舍之人从人间带来,就像白马乐园那样。”

      荷叶上冒出一双眼睛,然后又躲了回去。泉公子大喊,“弟弟,弟弟!你在哪里?”

      那双眼睛冒了出来,接着一条银蛇的身体嗖地盘在荷叶之上,看向泉公子,“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还活着?”然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对我说,“再不杀了他,你也要中毒而亡了。”

      我说,“在他的故事中,并未害过你,那些名声本就与你无关,那些斗酒百篇、经天纬地的才华,也都属于他。”

      银蛇咧出锋利的毒牙,像在威慑我们,可看我们人多,又往身后躲了躲。“反正没人看得起我,我也作过才华横溢的诗篇,但是谁能记住!既然有名声正统的泉家大公子,又何须一位下人之子,寄住在他身边,连才情也屈居于下的二公子呢!偏偏这书童的真相要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本来可以恨我的爹娘,恨我的出生,可如果你能笨一点,再颓废一点,泉府不就肯定会认定我做二公子了吗?既生瑜,何生亮呀!”

      泉公子低头说,“我没想过这一切,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这就是命。我知道我的恨是徒劳无功,可我就是恨!”

      泉公子掏出那只杨玉环给的陀螺,弯腰放在地上,那条银蛇从荷叶滑进水中,再游上岸,爬上石舫俯瞰,说道,“我们以前玩过,你总是输,而我总能让陀螺停不下来。”

      泉公子说,“你还能让它转起来吗?”

      银蛇从石舫下来,竖起尾巴抽动那陀螺,果然呼呼直转,再用力甩了几下,陀螺转得飞快。而这银蛇也盯着这旋转的光失神,渐渐迷茫,如同看到了往昔时光。

      直到他看累了,这陀螺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悄悄问雨轩,“你说这条蛇看到了什么?”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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