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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那年冬天 ...

  •   和连千雅见面的地点是蜚蜚选的,是她在法国进修时最常来的公园附近。这边没有茶馆,只能选咖啡店。
      连千雅才发现这里距离她家的别墅步行只需要十分钟。这么近的距离,两人在这半径不过一公里的方圆之地共同生活了一年之久,竟然从未相遇。
      真是造化弄人,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场打了招呼,就找不到适合的话往下说了,只得让陈佩乔来搭桥,一边连着蜚蜚,一边连上连千雅。
      明明在他的带动下有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啊,聊到了蜚蜚的小学中学大学、她的第一份工作第二份工作、她现在开的小店、她的父亲和未来,也聊到了连千雅在法国的产业、第二第三第四处别墅和公寓、她推荐蜚蜚用的护手霜和面膜。可是又觉得太漫无边际,只要陈佩乔停了下来,她们就会陷入沉默,再也连不起来了。
      在陈佩乔走开去卫生间的时段里,蜚蜚和连千雅相顾无言。几分钟后,连千雅打开了手袋,拿出一只花纹华丽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轻轻推至蜚蜚:“恭喜你们,这个是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那位给她算过命的先生曾来吴家做客,看见在厅里玩耍的吴水月和陈佩乔。那时候她就知晓吴水月对陈佩乔朦朦胧胧的喜欢,当场笑说让大师给两个小孩也看看面相,说她没儿子,看看陈佩乔适不适合做她儿子。大师掐指算了算,微笑着不看两个小孩反而是看吴太太,良久后才笑道:“适合的,适合的。”
      连千雅从不怀疑大师的话,前些年的某个冬天吴水月突然说陈佩乔谈恋爱了,那个女孩不是相识多年的她。连千雅当时还存了期望,以为陈佩乔很快就会分手,还曾劝过当时伤心的吴水月说不定转折在后头,只是后面陈佩乔感情一直顺顺利利,笃定得让吴水月也无话可说。
      早早准备好的礼物始终还是会派上用场,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没有骗她,只是她自己选择性忽略了一点情感罢了。
      蜚蜚愕然,瞬息后笑开,没有打开盒子,而是伸手止住了对方将盒子往自己这边推移的动作,说话温柔却又有力:“谢谢!”
      “但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们收不得。”
      连千雅料想到会遭拒绝:“蜚蜚,不要推辞,你就当是给妈妈一个机会补过好不好?结婚的事,人生只有一次,妈妈不想连这一次机会都错过。”
      “可你不就有了两次婚姻吗?”蜚蜚打断了对方。
      冷静,也克制的打断。
      你当初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想过婚姻是人生只有一次的事吗?
      那你离开的时候,还想起过这句话吗?
      连千雅瞬间哑口,向来被富太太们夸赞线条挺拔优美的背部像是被抽走了某段骨头般瘫软,这让她仿若老了十岁。
      自己在用什么身份和蜚蜚说话呢?当年不顾一切决绝离开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和她说“结婚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所以自己要亲自来给她送祝福送礼物”。
      或许全世界都有资格来祝贺她,包括明明和蜚蜚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吴水月,包括在坦诚了陈佩乔的新婚妻子其实是当年自己抛下的女儿后经历几天思虑主动和她说去见见蜚蜚吧的吴先生,都比自己更有资格。
      覆在木盒子上的手僵住,蜚蜚不用半点力就把木盒子推回到了连千雅的咖啡杯边。
      为了缓解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就搞得如此尴尬的气氛,蜚蜚笑了笑,说:“还是很谢谢,但是我确实不能收。”
      “蜚蜚。”连千雅的声音有点颤抖,因为她并不确定蜚蜚是否还会愿意和她聊下去,身于高位多年,她已经很久没试过有如此胆战心惊的时刻,就连当时在毕业照上和江翔重逢时她都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蜚蜚,你,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蜚蜚楞了一下,她本以为连千雅会问她是不是恨她怨她的。在蜚蜚的词汇世界里“生一个人的气”是一个带有幼稚含义的事,成年人应该学会稳重,不应该轻易生气,尤其是在面对那些跨越多年的旧事上更不应该用上这样的一个词。
      而连千雅正在用这个词来询问自己对她的感受,仿佛当年她远走他乡这件事只是一件会让人生气的小事。
      这个形容让蜚蜚觉得好笑。
      她确实也轻轻地笑出了声,仿若滴进这个被夕阳温柔拥抱着的玻璃咖啡馆的一枚雪花,晶莹剔透,却又寒气逼人。
      “我没有生气。”
      “真的,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本就不该是生气的。别人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此刻蜚蜚觉得应该是“相别一笑泯恩仇”。重逢会让人想起那些不堪过往,离别才会让人愿意放下仇怨。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所以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连千雅双唇仍在颤抖,而她的眼角处已经微微湿润。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得到了宽恕,可感觉又像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比如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蜚蜚,其实我。
      其实我,这些年来,很多次想起过你。
      然而描着色光潋滟的口红的唇,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蜚蜚却像是读懂了她的灵魂,或许这就是母女之间仅剩的一点点默契和相连了:“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也不用说什么亏欠之类的话。”
      “我,已经很少会想起你了。”
      陈佩乔从卫生间回来。
      蜚蜚隔着巨大的映着阳光的玻璃和他挥手,拿起他放在木椅上的包包,站了起来。
      “我现在很好,我知道你也很好。”
      “这样就够了的。”
      连千雅微仰着脸看要走的蜚蜚。她眉心之间的那颗肉痣已经随着年纪增大而越加深色,让她看起来更慈眉善目,悲伤的时候也显得楚楚动人。
      陈佩乔已经来到了玻璃门外,正要推门而入。
      蜚蜚说:“再见,吴太太。”
      即使当年你不告而别,今日我仍礼貌地和你道别。
      这样,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
      而这样,就够了。
      她快步迎了过去,挽上陈佩乔的左臂,轻巧地引他走了出去,不用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再回来充当话唠。
      也不必再去打扰吴太太了。

      这是冬天里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陈佩乔没有问蜚蜚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牵手往前走,在这条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卢浮宫边,有穿着汉服蒙面弹奏古筝的小美人,蜚蜚和陈佩乔驻足听表演,是陈奕迅的《十年》。
      算一算,距离在苏和大学门口那家小店里遇见,也已经过去十年了。
      蜚蜚在这一刻想起了那句已经浪漫到烂俗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那年也是冬天,陈佩乔走进了江蜚蜚打工的小店。
      再往前倒推,也是一个冬天,江蜚蜚走进了陈佩乔家所在的小区。
      好像所有的起点,都是在冬天啊。
      “佩乔,你说我们离冬天还有多远啊?”
      一曲弹完,周围响起热烈掌声,淹没了蜚蜚的问话。陈佩乔弯腰凑近,温声问:“你说什么?”
      蜚蜚在这一刻文艺心病发,换了一句特别文绉绉的问法:“我说,我们和冬天的距离有多远啊。”
      高大健硕的陈佩乔站在蜚蜚的身旁,阳光把他的影子笼在她身上,如同一件墨黑色的铠甲。他像平日里每次耐心认真的回答蜚蜚的问题那样,眨了眨眼睛,说:“现在就是冬天了呀,没有距离。”
      他明明没有说甜言蜜语,体育系出身的男子耿直不浪漫,蜚蜚却觉得他在这一刻说出了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她咯咯笑着重复他的回答:“对哦,没有距离。”
      那年冬天,我和你之间本无距离。
      因为那年冬天,我们已经陷入相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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