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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不是 ...

  •   在苏和机场,蜚蜚给陈佩乔准备了一罐甘草糖和一支从陈佩乔家里装的水,说:“要是想家了就看看这支水,要是难过了就吃一粒甘草糖,没有什么事是抗不过去的。”
      是康济民寄过来的甘草糖,大大一罐,沉甸甸的。
      邱冬意也来送他,两个大男生之间那点摩擦,早已烟消云散,两人约好等陈佩乔回来要再打一场。男生,得要用实力说话。
      胡默笑他最好要取得点好成绩再回来,不然自己会瞧不起他的。
      吴水月反而没来,毕业后闲着玩了一整年的她申请了法国的学校,准备继续读研。
      机场里有人分离有人团聚,有人回归有人出发,蜚蜚和陈佩乔紧紧拥抱,然后道别。
      终归是要去追梦了,他要在前方奔跑,她也要在这座城市里做她想要做的事。
      也做他唯一且坚强的后盾。
      回程车上,蜚蜚也没有哭,可能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习惯了这种暂时的分别。既然是暂时的,就不必困囿于当下的难过。
      而在飞机上,陈佩乔止住了想要拿出一粒甘草糖的冲动,往后日子还长不知道这罐糖够不够让他支撑到实现理想。现在才刚刚出发,还是可以忍得住的吧。
      往后的路,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吧!

      陈佩乔没和蜚蜚说多少这边的不愉快,至少在她在职研顺利毕业前他强制要求自己报喜不报忧。
      队里有几个像他这样做“练习生”的预备选手,不过只有他一个是从国外来的,其中一个预备选手是当地华裔,叫王知温,比陈佩乔早半年来队里。凭着天生语言相通,两人很快成为朋友。
      借着王知温的引导,陈佩乔很快融入集体生活。队友们都不错,不过这支球队似乎好胜心并不强,教练也是崇尚宽松教育,并没有严苛要求,整支球队凝聚力一般般,全靠个人自觉。
      首发位置几乎被几个澳洲籍白人垄断,因为他们身高体格更出众,虽然胜负欲不强但打法蛮横。日常生活里也会时不时找亚洲籍球员的茬。王知温是个滑头的人,只有他在就比较好糊弄过去。偶尔王知温不在,陈佩乔遇上他们就尽量避开一点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那几个人见陈佩乔不多话,几次挑衅他他也不接话,后面就说得更多了。刚开始时还会有肢体碰撞,有一回被教练看见说了他们几句,方才收敛了点。
      好在还只是嘴上说说,陈佩乔英语暂时还没好到可以完全听懂他们叽哩哗啦的程度,权当他们是在放屁。
      球队定制的训练计划强度其实不小,只是教练和部分队员并不会完全按照这个去执行,大家似乎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王知温,偶尔也会翘掉半天训练出去玩。
      久而久之,完完全全按照计划执行的陈佩乔成为了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些澳洲队友不喜欢他的原因。

      和那些人的冲突爆发在一个周四下午,队内分组对练。和陈佩乔一组的澳洲队友没有心思对抗,传球时漫不经心,防守时总是漏人。对面也嘻嘻哈哈的,整个队伍似乎只有陈佩乔一个人在认真训练。
      在他进了一个灌篮后,对面的澳洲队友吹了口哨,用当地俚语说:“看!那只猴子又在演戏了。”
      几个人叽里呱啦地说起来,边说边笑,仿佛是在看马戏。
      陈佩乔憋红了一张脸,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嘲讽,而是因为激烈对抗。
      再次开打时对面有两个澳洲大个双人夹攻他,他卯足了劲儿想把球传出去,却还是传不出去,只能坚持对抗。但那只球传出去后同组的澳洲人却没有上篮,只在那里拍打着球,像是小孩子在拍皮球一样,直到最后三秒才出手。
      球打板弹出,陈佩乔立马跳起来抢篮板。在他跳起来时,对面最壮的澳洲大个也跟着跳了起来,直接往他身上扑,把他狠狠撞到在地。
      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场外,背部装上篮框架子才被截停。腿上旧伤复发,教练连忙过来看他的情况,王知温帮忙叫救护车。他躺着痛到叫了出来,而那帮作恶的澳洲大个还在场边用他听得半懂不懂的俚语说说笑笑。
      他想站起来挥拳揍他们一顿,揍他们对这项运动的儿戏,揍他们平日里对亚洲队员的轻蔑,也揍他们此刻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但他站不起来,他平躺着,耳边呼啸而过的是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是从小在这里长大即使有澳洲国籍也没法完全得到这些土著平等尊重的王知温在用蹩脚的国语问他感觉怎么样。
      一阵疼痛里,他失去了知觉。
      好像,也跟着失去了梦想。

      球队不报销全部医疗费用,只能报销一部分,那段时间里存下来的所有钱都投了进去,不过是杯水车薪。蜚蜚跟他通电话时,陈佩乔忍着没说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她太了解他,从他低沉的闷闷的声音里听出了问题。起初他还能忍着,这边的医院对亚裔并不友好,一个星期后给停了药。护士态度也跟着明显差了起来。这天他们正在通话时护士冲了过来,语速极快地喷了一通。
      叽里呱啦的,像一只尖叫的火鸡。
      陈佩乔只言不发,听着火鸡在喷火。
      蜚蜚也不说话,握紧了手机静静地听那边的动静,仿佛是要握住他微弱的脉搏。像是在一片汪洋中,紧紧抓住一块已经腐朽的木板。
      火鸡一顿输出后,见陈佩乔像是听不懂,只是冷笑地盯着自己,被他看得心烦,骂骂咧咧地走了。
      电话里只剩下沉默,火鸡声音太大,蜚蜚英文水平比陈佩乔更高,轻而易举就听懂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后,陈佩乔终于开口,他伤的明明是腿,声音却像是被刀削平了那样,平平整整的低沉,仿佛是一棵参天大树被狂风暴雨劈断,只剩下一个平整低矮的木桩承接风吹雨打:“蜚蜚,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比之前在学校里受过的那次还要严重。我在医院里,没有钱再给医药费了。我也没能打出名堂来,我是一个窝囊。”

      “你不是!”向来习惯了做倾听者的蜚蜚第一次在陈佩乔还没说完时先行打断了他,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她也一如既往地坚定:“陈佩乔,你不是。”
      陈佩乔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再次把路过的护士吓到起了鸡皮疙瘩:“不是什么?”
      那个词太难开口,蜚蜚实在说不出来,只能重复地强调:“不是,你不是,陈佩乔,你不是。”
      陈佩乔能想象到蜚蜚搅着手指艰难地重复这句话的样子,他坐在医院走廊上,听见很多个火鸡,或高或矮,或肥或瘦,统一都像火鸡,用尖锐高昂的话辱骂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暂时交不了医药费的病人。
      而被凌辱,本就一种无药可医的病。
      穷,异乡人,格格不入,也像是一种药石无效的病。
      “蜚蜚,如果我不是,那我是什么?”
      蜚蜚声音沉稳:“你是陈佩乔,是在那边偶尔遇到了一点困难的追求梦想的人。”
      “陈佩乔,你只是这次遇到的困难比较大而已。”
      “真的,仅此而已。”
      蜚蜚坐在她的办公桌前,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苏和下了雪,她一个人在公司加班。这天下午她也莫名背了黑锅被骂了一顿,本来也心情不好。加班几个小时后,在专注的工作后,她平静了许多。面对陈佩乔的困境时,她能先把自己受到的不公平至于其次。
      每个人都不容易,只是心情好不好,难受不难受,也是有轻重缓急之分的。
      仅此而已。

      蜚蜚以最快速度搞定手头上所有工作,经理都被她惊到,没想到她能这么快搞定,完成效率和质量都超出他原本期待。赞叹她的工作能力出众之时也在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快搞完就立马请假。要是遇到个坏心眼的领导,可是会直接把这份功劳抢干净,连吃带抹,一点也不会留给她这个做完了事就走了把立功机会留给别人的职场新人。
      弱肉强食,适时表现,是出来社会后必须要学会的一节课。经理见蜚蜚如此尽职,拖了行李箱到公司通宵加班,赶早完成了任务,马不停蹄就要往机场赶。他不是抢了别人功劳居功自傲的人,职场之中彼此也是双向选择的,能有这样勤勉通透的下属也算是他的好运,现在看来当时实习期内他就选中江蜚蜚到自己这组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借了她的劳动成果,那就顺手送她一程吧。经理刚好要去机场接个人物,顺道送蜚蜚,问了一嘴她为何放弃明天能在大领导面前展示汇报的机会,那可是所有新人都想要好好抓住的机会,别人连进去开会的机会都没有,她却放弃了独自展示的好机会。
      经理替她惋惜,她却似乎并不在意:“以后也会有机会的。”
      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陈佩乔这一关,跨不过去就没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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