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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挨打 ...

  •   自从在文渊阁见到继晓,沈瑢几天没好好吃饭。胃里仿佛总塞着一团气,胀得他什么都不想吃,时不时地就打个长嗝,吐出一大口气才舒服些。

      万家给他叫了郎中,看了也只说他是积食,害他又挨万通一顿臭骂,吃了半盒子山楂鸡内金丸才慢慢好转。

      不过他和太子的关系倒是进展迅速——到底还是半大孩子,再怎么有万这个姓氏隔着,要混熟也是容易一点的。

      当然,这跟沈瑢的努力也分不开,他毕竟是个24岁的成年人,隔三差五就有点新鲜东西拿出来,还总能再配上点高大上的说辞。且王云这小孩儿好奇心极重,一看见新鲜玩艺儿就往上凑,有他带头,太子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与沈瑢渐渐亲近起来。

      “今天给殿下变个戏法。”趁着先生还没来,沈瑢神秘兮兮掏出两个瓶子,把里头的水倒进两个茶碗,郑重其事地摆到几案上,然后随口指挥王云,“去,把那个牵牛花摘一朵来。”

      文华殿的台阶下就有牵牛花,这个时候开得正盛,王云认认真真选了一枝最好的蓝紫色花朵,小心翼翼掐了捧回来,满脸好奇:“变什么戏法?”

      其实太子也一样,嘴上虽然不说,眼睛也是亮亮的盯着沈瑢——老实说,看得沈瑢还怪有成就感的!

      “看好了啊……”沈瑢举着那朵蓝色牵牛花在每个人眼前展示了一下,“这是蓝的吧?看着看着看着啊!”然后把花朵浸入了其中一个茶碗里,“我要它——变成红色的!”

      “怎么可能?”另一个伴读刘璐完全不相信,“这花儿天生就是蓝色,怎可能变红?”

      “这你就见得少了吧?”沈瑢嘿了一声,“会变色的花儿多着呢。那忍冬花,初开是白色,后来变成黄色,才有金银花的别名。那使君子花,初开淡红,久了就是深红。还有棉花呢!你们见过棉花开花吗?”

      这下连太子带伴读们一起摇头了。别看个个都知道棉被棉衣松江棉布,也会说棉麦为农家大计什么什么的,但其实没一个人真正下过地,能知道棉花结的是棉桃,还需要梳理才能变成棉絮的就已经不错了。

      沈瑢得意洋洋地道:“棉花就会变色。初开之时是牛乳般的白色,不久渐渐变为浅红,第二天还会变成紫红色。所以一株棉花上,往往会有好几种颜色的花朵呢。”

      王云哇哦了一声,露出赞叹的表情。刘璐犹自有些不太服气,哼了一声道:“那都是天公造化,原就该变色的。可这朝颜花天定了便是此色,又如何会——”

      他话还没说完,太子忽然失声道:“变色了!”

      刘璐连忙低头,果然见那朵浸在水中的牵牛花自花梗处开始,由下而上渐变成了红色。这颜色说变就变得很快,一朵蓝色的牵牛花,就在几个少年眼皮子底下,彻底变成了一朵红花!

      事实摆在眼前,刘璐瞪了瞪眼睛,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瑢欣赏着众人的表情,嘿嘿一笑:“我还能再叫它变回蓝色,你们可信?”

      这次连刘璐都不敢说不信了,倒是太子迟疑着道:“这水……是不是有奥妙之处?”

      沈瑢嘻嘻笑道:“殿下猜猜?”水那当然是有奥妙的,一碗是加了白醋的,一碗是加了碱面的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变成红色的花朵放进碱水里,果然只片刻工夫,花朵又恢复了蓝紫色。

      加了白醋的水容易被辨认出来,刘璐闻了一闻便道:“这是醋水。”一脸抓到贼赃的表情。

      沈瑢双手抱胸:“嗯,是醋水。你倒说说,为何这花儿在醋水中便能变色呢?”

      这下把刘璐问住了,瞪着眼睛又说不出话。

      太子思索了一会儿,道:“莫不是所有花朵这般都会变色?”

      沈瑢确实觉得这位小太子是挺聪明的,难怪能有弘治中兴。虽然不懂化学,但人家能举一反三,想到所有的花朵都会有类似的化学变化,这就比刘璐光会说天公造化强多了。

      王云非常兴奋地说:“那我们多采些花来试试?”

      文华殿虽不是御花园,但也不缺花木,几个半大孩子加上服侍的内侍,散开来就是一顿忙活。正摘得起劲呢,猛听一声怒喝:“这是做甚!不成体统!”

      沈瑢猛醒过来,暗叫不妙——玩嗨了忘记这是在上课之前,更糟糕的是,今天不是应该刘健来上课吗?怎么听这声音,来的是丘浚呐!

      在这些先生们当中,沈瑢最怕的就是丘浚。真不是说丘浚不好,论人品论才学,丘浚都是刚刚的!但就是太刚了,才刚得人头痛。

      而且这个人吧,因为自己天赋异禀天性好学,就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儿都不爱玩,都该跟他一样手不释卷才叫正常……反正沈瑢觉得,在所有的讲师中,这位是最该去进修儿童心理学的!

      要知道今天临时换了他,沈瑢绝对不搞这个化学把戏。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回身行礼:“丘先生。”

      丘浚长得不大好看——当初还因为“貌寝”而被下调了进士名次,虽然这只是个理由,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他文章写太狠触犯到了人,但也可知他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喜欢的模样,这脸一沉下来就更凶了。

      “殿下身为储君,言行当为君子……”人凶,说话更不客气,上来这一通输出就炸得沈瑢脑瓜子嗡嗡响,只能低头做忏悔状,盼望老头儿快点骂完。

      太子倒是非常恭敬地听了,且很诚恳地主动承担责任:“是孤言行不谨,领先生教诲,下次——”

      “丘先生——”一直都没吭声的康廉忽然开口,“并非太子殿下贪玩,此事都因万瑢而起!是他要演什么戏法,才哄着殿下摘了这许多花。”

      嗯?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叛徒?

      太子明显也有点意外,连忙道:“丘先生,此事是孤行为失当。孤是太子,理当为众人表率。若有错,也该由孤承担。”

      “殿下有此觉悟,臣心甚慰。”丘浚冷峻的目光也盯着沈瑢,“但甄选伴读,原是为劝导殿下向学,互为长进,若有人以嬉戏诱导,便是居心不良!”

      他又不瞎,就万家这小子的书桌上放着碗碗瓶瓶的,是谁开的头还看不出来吗?再说了,这些日子讲学的翰林们也都提过这小子,说他不学无术,偌大年纪了一笔字还写得狗爬一样,对课业不上心,倒是净弄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这等行事,丘浚立刻就想到了后宫的万贵妃!若不是万贵妃指使这小子来引诱太子分心,他丘浚愿意把这颗头割下来!

      只是此事终究不能宣之于口,几位翰林也拿这小子没办法,可今日这是证据确凿,他丘浚是万不能放过的。别的先生或许年轻资浅不好开口,或许身居高位有所顾忌,他丘浚不怕!

      “这都是什么东西?”丘浚从小看书,把一双眼睛早早就看成了近视眼,但他眼神不好,鼻子却好,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子醋味儿——这是能带进书房的东西吗?

      “一点醋……”沈瑢感觉跟这老古板没法解释,“我不过是想给殿下演示一点博物之术。”

      丘浚眉头一皱,康廉已经嘀咕道:“什么博物之术,不过是外头下九流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什么蓝花变红,红花变蓝,不就与那些枯枝生花的妖术是一般的……”

      这话沈瑢就不爱听了:“什么装神弄鬼,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连其中的道理都搞不明白,遇事就等着被骗吧!”

      康廉嗤之以鼻:“我又不与那些人为伍,如何受骗?倒是万公子,听说在诸城时就跟白莲妖人来往甚密,这些把戏总不是跟妖人学的吧?”

      “慎言!”丘浚喝止了康廉。但白莲妖人的说法终究引起了他的警惕,何况万家小子这把戏也委实古怪,听康廉这么一说,连他都不免有些疑心是妖法了。

      康廉的话却是憋了好久了。

      他是几名伴读中年纪最长的,家中寄予厚望,学业亦是最好,甫一入宫就得了太子倚重。原本加一个万瑢,他是不放在心上的,谁料得到万瑢功课虽坏,却能另辟蹊径,竟叫太子也对他生起兴趣来。

      康廉自幼就要强,天赋又高些,在同族兄弟们之间便是拔头筹的,入了官学亦是如此。别看他才十三岁,去年已然考出童生来了,虽比不得大明那些著名的神童,也要算出类拔萃了。但也就是太要强了,便有个心窄的毛病。其余两名伴读也就罢了,好歹都是清流文官的子弟,唯有一个万瑢,靠着宫里姐姐硬挤进来,还要弄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压他一头,教康廉如何忍得?

      万家,那是外戚!大明外戚不得干政,万家却硬是要例外。他康廉作为清流子弟,如何能与这等人共处?

      便是不能将万瑢逐出宫去,也得让太子殿下疏远了他才是!

      康廉憋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丘浚——这些先生们当中,数丘浚最为刚硬且嫉恶如仇,万瑢落到他手里,是休想再狡辩的!

      更何况,今日他引太子分心乃是实情,这些摘下来的花朵便是铁证!更有这令花朵变色的所谓“戏法”,竟能夺造化之功,不是妖术又是什么?

      康廉既有心,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眼看丘浚虽然喝止他,神色却是惊疑不定,连忙补充道:“学生不知万瑢究竟何意,但他这些日子还欲引着太子骑马,实在危险!”

      这下丘浚脸也黑了。骑马本就是危险之事,若是坠马,轻则受伤,重则丢命,绝非小事!这万瑢便不是得万贵妃授意,凭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也是不宜陪伴太子的。

      “万瑢!”丘浚打定主意,那是一刻都不耽搁,“你可知错?”

      “我没有——”沈瑢是提过骑射的事,但那又不是让太子现在就去骑马,他只是想让太子多活动一下,先给他讲讲骑射的趣味,引发他一点兴致罢了。

      太子也试图澄清:“丘先生——”他是对万瑢描述的骑马的快乐打动过,但既是没有安排这一门课程,他自不会私下里去做,何况——马从何来呢?

      然而丘浚是油盐不进的,直接喝令沈瑢:“把手伸出来!”

      “凭什么啊!”沈瑢的脾气也上来了。虽然父亲早逝,但母亲把他当宝贝,继父也慈爱,对他跟对妹妹没什么区别。何况他从小就长得讨人喜欢,学习又不错,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同学眼里的小帅哥——不说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和冷遇。

      偏偏当个救生员就出了这档子事,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完全陌生且诡异的世界,想回家又没有头绪,平日只是自娱自乐把这份焦躁压下去,但现在被丘浚这么一激,顿时火气直蹿,摁都摁不住,直接梗着脖子就跟丘浚顶了起来。

      大明尊师重道,太子对老师们都是恭敬客气的,日讲经筵之后还要特意说一句请先生们吃茶饭,丘浚就还从没有听哪个学生敢质问先生“凭什么”的!

      凭什么?天地君亲师,就凭他是师,就凭做学生的不好生学习,却想着搞歪门邪道!

      丘浚气得话都不想说,抓起戒尺,走下来拉起沈瑢的手,啪啪就是几下!

      沈瑢是可以躲的,他要真撒腿就跑,不信丘浚追得上他。但那就有点太丢人了,被先生追打得到处跑什么的,传出去多不好听!不如硬挨过去面不改色的好,男子汉大丈夫,骨头就得硬点儿!

      这奇怪的自尊心一作祟,沈瑢就硬生生挨了六记戒尺。其实挨第一下他就后悔了,这尼玛的也太疼了!谁做的戒尺,这么厚这么硬!还有丘浚这个老头儿,下手也太狠了!

      然而后悔也晚了,打一下再跑更丢人!所以沈瑢死咬着牙忍到了底,并坚持用眼睛怒瞪丘浚,表达他绝不服输的骨气!

      丘浚打是打了,气犹未消,再看见沈瑢这张死不认错的脸,更恼火了:“出去站着!既不愿听课,圣贤书讲给你听也是白白浪费了,只管去弄你那些三教九流之技罢!”

      什么三教九流,那是物理化学,你懂个屁!写个《五伦全备记》都没有人爱听的滞销写手,还看不起理科呢!

      沈瑢肚里骂骂咧咧,转头走了。他才不会在文华殿门口罚站,既然不让他听课,那他就回家去!

      他连书箱都不拿,板着个脸走得气势汹汹,把沿途的宫人都唬住了,硬是没人敢拦他。眼看走到太和门,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万小公子?”

      沈瑢循声回头,只见谢骊带了一队人,自后方行来。

      他今天穿的却不是在外头办案时的青绿官服,而是一件遍地锦绣的衣裳,虽不是沈瑢在影视剧里听得最多的“大红飞鱼服”什么的,却也颜色鲜艳,华丽异常。腰间鸾带两头饰金镶玉,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谢大人——”沈瑢不自觉地停下脚,“谢大人今日宫里当值啊?”

      锦衣卫在殿前当值的时候那是皇帝的脸面,即便不是什么节日礼仪的正式场合,那穿着也区别于其他武官,称为武备常服,要的就是一个光鲜亮丽。谢骊就特别适合这种衣裳,穿得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硬是把后头高大的同僚们都衬得不起眼了。

      谢骊对于沈瑢这些日子的行踪了如指掌。袁彬焉能放任一个有妖化嫌疑的人在太子身边?文华殿伺候的内侍宫人,当值的侍卫守将,早就安排了人盯着,可以说,沈瑢从进太和门开始,一举一动就都在北镇抚司掌握之中了。

      当然,也包括今天挨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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