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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印象中那个撩人心弦的少年就好比山间明月,以至于他临死前都还对那片皎洁流光念念不忘。

      而面前这人无论是眼神还是容貌都像淬了毒的妖花,他一时没认出来。

      对方吭声后,祁连越像被辣椒水呛到肺管,剧烈的咳嗽扯动胸口嘶鸣。

      一阵急风突至身前,对方半跪之际将他半拥在怀中,轻缓地在他背上轻抚,声音略有些沙哑。

      “慢慢呼吸,别急、别急——”

      少年咳得眼眶湿红,肺部还在沙沙鸣响,却一把将他推开,杨黯后背撞到宫墙上,手顿在空中。

      祁连越没再看对方,低头拍掉手上的碎屑。

      有意思,上辈子死也不想见他的人,这辈子却跪着给他顺气——若不是对方自报姓名,他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但认真计较起来也不能全怪他,两人就只有幼时正经相处过一次。

      三岁的小崽子因为刚发过急喘,红着脸蛋虚弱地窝在母亲怀里,秦贵妃和杨夫人望着他俩轻声交谈,随即笑吟吟的把他递给八岁的杨黯,跟杨黯说了几句话又问愿不愿意——祁连越想不起谈话内容了。

      大概是问对方愿不愿意当他的伴读?

      少年用力抱着他,勒得他骨头疼,闷闷的回了声愿意。杨夫人便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那晚少年带着他睡,第二天秦贵妃就带他回宫了。

      这之后再见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冬天,他脏兮兮的去小六殿里打秋风,路过御花园时远远听到踩雪声,急忙躲到假山后。
      透过石缝,他看到长身玉立的少年解下披风,轻柔地披到七弟身上。

      那一幕对祁连越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曾渴望从祁连珉或随便谁那里得到类似的厚待,却都没有达到理想预期,于是他意识到杨黯是不一样的,登基后干脆把人抢过来。

      抢到手才想起自己那么脏,温雅端方的杨黯怎么会喜欢他?

      恨都来不及呢。

      所以他临死前要这人关心关心他,这人搪塞过去了,要给东西,这人没接。

      锦囊里也没塞什么,就只是一句祝福,以及七弟的具体住址,永巷毕竟那么大,挨门挨户的找很费时间。

      -
      祁连越窜起来:“二哥哥打小五,他坏!你打小五,你坏!”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接着又跑。

      风吹得眼睛涩疼。

      “浪打空城寂寞回”——这就是他跟杨黯的真实写照,至死都揪着心。

      如果有什么东西要死过一回才能悔悟,那一定是他对杨黯的各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祁连越回到颓败的华清宫,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奶狗一摇一晃的朝他走来,试图往他怀里爬。

      “别爬了,外面那种昂首挺胸穿绸布的人,那才是你的主子,你该去讨好他们,下去。”

      它真是没一点眼力见,七扭八歪竟然成功爬到他怀里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歪头望他。

      祁连越夹着它后颈皮拎下地:“出去后见到穿铁皮的人要赶紧跑,特别是祁连琮那个衣冠禽兽。”

      “最好往东走,那边有个吃斋念佛的,他对人没什么情意,却不怎么杀狗,你长得还算瞧得过去,要是入了他的眼,大概能混个狗将军当。”

      “怎么还不走呢?”祁连越没什么情绪的望着它。

      它又要往他怀里爬,没一会儿就被关到大门外。

      狗子用力刨门,哭叫声有些刺耳。

      祁连越站在空寂的院子里。

      上一世和祁连珉斗智斗勇用光了他所有力气,现在他只想先把茹茹解决,再找个时机变回正常人,寻个封地,天高皇帝远的混到24岁,把心肝肺都化作血吐出来,这一生也就到头了。

      祁连越仰头沐着日光。

      “呜——汪汪!”
      巴掌大的肉团子,声音倒是洪亮。
      没一会儿声响停下了,肉团子摇摇晃晃蹭到他脚边。

      他蹲下去,举起它前身:“跟金乐学的吧,叫你走,怎么不听劝呢?”

      它哈赤哈赤的冲他吐舌头,然后又围着他转圈疯跑,就地一滚,翻出肚皮。

      祁连越正要摸摸它脑袋,院门咚咚响了两声。

      鸿鸣柔声道:“殿下,奴婢来看您了。”

      他飘悠悠晃到门边,用力吸吸鼻子:“小五不在!”

      说完就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鸿鸣身后是四个随从,旁边是杨黯。

      门砰的一声合上。

      “吓坏了!”

      鸿鸣以为他怕生人,轻声哄道:“殿下,杨状元来接自己的狗,接了狗就走,殿下开门好不好?”

      祁连越望着着急忙慌的小狗,顺着门坐下去。

      狗子兴奋的朝大门嗷了两声,祁连越没再看它,打开一扇门。

      外面的人只看到他坐在地上的半个背影,狗子直直向杨黯奔去。

      杨黯把狗抱起来:“叨扰殿下。”

      祁连越捂住耳朵。

      鸿鸣叫随从送杨黯出宫,温声道:“殿下,东宫有新鲜的獐子肉,去迟了就被吃光了……”

      她说了很多能让傻子心动立马乖乖跟她回东宫的话。

      祁连越挥了挥手:“不要你了,走。”

      “奴婢告退。”

      鸿鸣福了福身。

      这位上个月才挨了打,今天又跑去找六公主,还被二皇子给欺负了,那位护犊子,不知要发多大的火。

      眼看就要开琼林宴了,陛下要儿女们都去赴宴,这时候要是把二皇子弄出个好歹,东宫又得招怨。

      好在太子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只把二皇子叫过去申斥一顿,抽了十五铁鞭,比三年前一怒之下打断他一条腿要温和多了。

      -
      祁连越换了条路,继续在六公主的殿里蹭吃蹭喝。

      蹭了两天,清明殿的人见了他就躲,连采荷都开始露出为难的笑,导致祁连越一看到她就联想到数着米粒下锅的小媳妇。

      这天小宫人趁祁连瑾还没回来,小声嘀咕道:“又来了!公主这个月的份例一半被太子罚了,一半被这位吃了,再吃下去,咱们得倒贴钱端茶送水!”

      “算了,公主都没说什么,咱们也少说两句吧。”

      ……

      祁连越都听进去了,恰好有只蝴蝶飞过来,他追上去,径直扑出西花园才停下,捡着人多的路回华清宫。

      黑金蟒服的人提着食盒,身姿清拔的立在掉漆的宫门外,衬得整个华清宫都暗了下来。

      祁连越悄悄转身。

      “过来。”对方没回头,“整日往别处跑,大家会以为东宫养不起你了。”

      祁连越慢慢蹭过去:“衣裳黑,太子哥哥脏。”
      对方弹弹衣袖:“你争取再多嚷几句,嚷到父皇面前,把他气死了,大家都有白衣裳穿了。”

      太子殿下说话字斟句酌,从无例外,这次却直言不讳,可见被外面的流言伤得不轻。

      祁连越美滋滋手揣袖管,一声小狗轻哼从食盒里传来,他怔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等我请你开门?”
      “哥哥生崽了——”

      “……”祁连珉因为这没良心的小崽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吼,这几天都过得风雨飘摇,朝臣敲打他,御史参劾他,母后讽刺他,陛下冷着他……

      若不是有王志出来顶罪,东宫品德败坏引诱傻小弟的名声就板上钉钉了。

      祁连珉憋着火把门推开,下手稍微重了一些,砰的一声,这扇饱经风霜的门就寿终正寝了。

      华清宫门户大敞,露出它久经风霜的圮败样,连杂草都比御花园的稀疏瘦弱。
      这下轮到祁连越无语了。

      “太子哥哥晦气,走。”

      祁连珉望向满院子杂草,他曾在这里住过两年。
      彼时的华清宫有烈火烹油似的繁华,门庭内总充斥着各种欢笑声,门庭外是流水般从乾清宫以及各大库房赶来送礼传旨嘘寒问暖的宫人,他一度以为“天上人间”莫过于此。

      他对这里是有感情的,轻声向试图把门框回去的少年说道:“放着,会有人修。”

      祁连珉缓步踏进内殿,打开食盒。

      奶白的肉团子屁滚尿流的滚出来。

      它被那声轰响吓尿了,大半尿到食盒里,小半尿到地上,它用屁股挡住地图,矜持地摇起尾巴。

      祁连越没怎么看它。

      食盒里的狗尿浇菜一碗碗放到地上。

      “为了它三天没回东宫,把它带回来你又不高兴,这可是我腆着脸亲自去找杨黯要来的,人情我来还,狗你自己养。”

      祁连珉席地而坐,环视四周:“你比狗会拆家,桌椅板凳都没个全乎的,过来,蹲着吃吧。”

      祁连越没理他,准备去床底下掏棍。

      对方长手一伸,将他拽坐在地。

      “她养我一场,今天就不逼你露出原形了,这菜你也不必吃,但有些事,我得跟她讲讲——
      因你口不择言泼我一盆脏水,你自己也摘不干净了。所以我今天来,一是想带你回去,二是想跟她老人家说句心里话,她对我有养育之恩,她没了,我得把你养好,起码得在皇后手下把你护住。
      我精力有限,又怕你独自住在这里出个好歹,情急之下激进了一些,招你埋怨,我认了。”

      “前日我被父皇叫去,你猜他说了些什么?”

      祁连珉在华清宫时总把姿态放得很低,从不称“孤”。

      祁连越:“太子哥哥,耳朵要生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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