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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圣物 ...

  •   老者戴着一顶巨大的羽冠,羽冠像日光一样向外发散,整齐地插着光鲜亮丽的各色禽类羽毛。

      身上穿着由野兽皮毛制成的衣物,染成庄重而富有视觉冲击力的颜色,脸上还涂满了明黄、赤绀、朽黑与玄赭四色颜料,倒真跟小胖墩口中的部族牵扯上了联系。

      远古的部族,喜欢大胆而热烈的打扮。

      不过只有老者如此打扮,跟着来的其余人,都只穿着普通长袍。

      “小胖墩,说话的这人是谁?”花春盎指着老者问道,见小胖墩故意别开头不回答,显然在气她告状之事,于是撕下一块巴掌大的葱油饼,贴在他的骷髅头骨上敲了敲,“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分你一块葱油饼。”

      小胖墩疯狂地咽着口水,本想继续生气,在花春盎又将这一小块葱油饼在他鼻子前甩了甩后,终于抵挡不住馋虫的诱惑,将这一块葱油饼一把抢过,并全部塞进了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首领。这是我们部落的首领。”

      谢恒:“你们日常靠打猎为生?”

      小胖墩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用以回答。

      谢恒:“……”

      花春盎又撕下一块葱油饼重重一敲小胖墩:“我家郎君的问题也算数。”

      小胖墩又吃下一块,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本来部族里是有很多的土地可以种的,但是每日亥时,黄金冢都要派出圣物巡逻,圣物会将土地上种的粮食踩坏。部落里种的粮食,总是长不到丰收的时候,族人们都填不饱肚子,后来,部落里就不再种粮食了。”

      三人说话的功夫,张老大夫已是指挥着几人,将伤者送到了单人床上。

      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下了结论:“猴崽的右腿被压烂了,需得用砭石断腿。”

      说着,从单人床下方的夹板里,拿出了一个扁扁的方木盒,方木盒里,包着用开水煮沸过呈发黄状的麻布,将麻布打开,只见里边整齐地排放着用石头磨成的外形类似镰刀的砭石,以及用兽骨制作的骨刀与骨刺等东西,皆磨得细长又锋利,最长不超过四寸。

      在花春盎求知若渴的目光注视下,不待她发问,谢恒便解释道:“是以给创口及伤骨提供治疗之工具。”

      花春盎恍然:“我知道了!关公‘刮骨疗毒’用的就是这东西!”

      刮骨疗毒所用之器具乃青龙刀,石制与骨制刀具,与其原理相同。

      于是谢恒毫无底线地点头:“恩。”

      不知张老大夫是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百忙之中,竟是朝二人看来,而后用力地将单人床前的布帘子拉上,将里头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花春盎满不在意地点评道:“这老大夫一大把年纪了,肚量却小。”

      小胖墩回敬道:“你肚量才小!”

      花春盎无所谓道:“我肚量本来就不大!”

      屡次三番在花春盎这吃瘪的小胖墩,决定就算饿死自己,都不再吃半口她给的葱油饼了,她别想自己再回答她一个问题!

      气呼呼地背过身去,转身前,还特意白了谢恒一眼。

      谢恒:“……”

      帘中闹哄哄的,自打这群人来了,医馆仿佛成了集市。

      喧闹间,还有坚硬的工具摩擦骨肉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让人后槽牙感到一阵酸疼。

      周家兄妹几乎贴在一处,成了瑟瑟发抖的连体婴儿。

      忽然,一段恐怖的咒骂碾压了一切声音传出:

      “张永安,你不得好死!你才是我们部落最可怕的咒人!你骗取了神明的信任,你早就该死了,你早就该被一把火烧死了!你骗得了祂的信任才苟活了下来!

      你用你的砭石,骨刀与骨针害死了多少人?你将他们的身体发肤无情地砍去,你复活就是为了报复我们,报复我们点火烧死你!你想把猴崽的腿也锯掉,你要让我们的部族灭亡!”

      帘外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是首领的声音。

      小胖墩对着帘子红着脸高声反驳道:“才不是呢!爷爷从未害死过人!缺了手缺了脚的部族人,明明全部活得好好的!不把受伤的手脚砍掉,他们才会死!”

      只那骷髅头骨中的表情依旧叫人看得不太分明。

      帘内的咒骂顿时转向了他:“你也是咒人!你早就被你哥哥害死了!你跟你哥哥全被张永安炼成了咒人!咒人不会放过每一个人,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小胖墩用力地跺着脚,喊得更加大声了:“我哥哥才没有害死我!我没有死,我哥哥也没有死!”

      张老大夫沙哑的嗓音随之传出:“黄金冢需要血祭。不愿将躯体献给黄金冢的人,才会被诅咒。”

      声音仿佛在走索,绷成一股绳,却还要抽出精力来应对旁人。

      紧绷的声音中,隐隐能听出细速的颤抖。

      此话一出,再无人高声打扰了。

      只有如梵文一样的复杂语言,从中小声密集得流淌而出。

      咒骂被祈祷取代。

      良久,床帘“刷拉”一声被拉开。

      患者的伤腿已是被锯掉,断处被缠裹了一圈又一圈的麻布。鲜血顺着四只床脚流下,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大滩。

      伤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生死未卜。

      被锯下的那只腿由首领高举着,首领虔诚地双膝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圣物!圣物!圣物!”

      同行的人齐刷刷跪下,同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并虔诚地喊着一样的话:

      “圣物!圣物!圣物!”

      “圣物!圣物!圣物!”

      “圣物!圣物!圣物!”

      ……

      仿佛刚才恶毒咒骂,不愿意进献的人不是他们。

      首领:“神明保佑,圣物保佑,猴崽一定会复活的!”

      众人:

      “神明保佑,圣物保佑,猴崽一定会复活的!”

      “神明保佑,圣物保佑,猴崽一定会复活的!”

      “神明保佑,圣物保佑,猴崽一定会复活的!”

      ……

      念毕,首领与手下们,各自从身后掏出了彩绘的木雕面具戴上,而后首领高举着断腿,几名手下抬着伤者跟在其身后,踩跳着奇怪的舞步,吟唱着古老的乐曲,一路出了医馆。

      面具古怪又狰狞,似兽又似鬼,叫人不敢与其直视。

      张老大夫与小胖墩虔诚地伏地跪下,直至众人远去,方才爬起。

      周家兄妹与花春盎同时看向谢恒,谢恒心领神会地解释道:“这是傩戏,史上最古老的祈福仪式。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们把那条新鲜的断腿拿走了,为何不要这几块风干的骨头呢?”

      难不成黄金冢也挑嘴,非新鲜的不要?

      花春盎走至挂着人骨的那面墙前,之前没注意,这面墙上还挂着一套灰扑扑的长袍,与张老大夫身上穿着的衣物一般的粗布材质,本想摸摸看人骨,转而好奇得伸手欲摸长袍。

      难不成,这是这套缺了头骨的骨骼生前所穿衣物?

      小胖墩刚爬起,就见到花春盎手欠乱动的一幕,着急怒喊道:“别动我哥哥!”

      哥哥?

      哪个哥哥?

      奇怪首领口中死去被炼成咒人的哥哥,难不成就是这堆散架的骨头?

      管它是不是,总之不会是这件衣服!

      花春盎一听小胖墩没上没下的话,反而生起了反骨,尚未摸到长袍的手迅速转了个向,摸向了分而挂之的骨骼!

      结果屋外忽起一阵飓风,将顶门杠吹倒了,两扇木门重重地撞击上墙面。

      花春盎被吓了一跳,手掌离某块手骨分毫之差时,循声看去,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却听一旁乒乒乓乓的声响传来,再一回头,只见原本挂在墙面钉子上的骨骼们,全部掉了一地!

      只花春盎站在墙前,在医馆内其余人的视角看来,是她因惊吓碰掉了其中一块骨骼,接连导致其余骨骼掉落!

      花春盎高声喊冤道:“讹诈啊!”

      小胖墩慌忙跑上前,捡起一块又一块的骨骼,重新给挂了回去,嘴里一遍又一遍担忧地念叨着“哥哥”。

      再一次上演缺了眼泪式假哭。

      嗷嗷呱呱的哭声,成了呼啸的风声中,唯二的声音。

      张老大夫猛得看向花春盎,唯一露出的浑浊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动作幅度过大,致使包住脸的围巾松动了些,露出了双眼下的一点皮肤。

      皮肤表面坑坑洼洼的,仿佛腥臭的泥地里蚯蚓钻出的一条条洞穴,有的地方泛红,有的地方泛黑,有的地方过分白,小小的一块皮肤,满是难看的疤痕。

      显然正如首领所说,他真的经历过一场恐怖的火灾。

      屋中所有人都在盯着花春盎,唯有谢恒看向屋外提醒道:“张大夫,天黑了。”

      眺目望去,傩仪队离开后一瞬的功夫,昏暗的天色就完全黑了。

      由天至地,如被泼了一池子的墨水,黑得让人的目光在其中失了焦。

      张老大夫循声迅速望去,而后仿佛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中,愤怒的目光逐渐转为茫然。

      周家兄妹紧紧得挨靠在一处,恨不得融为一体去。

      小胖墩手脚麻利得将块状的骨骼全部捡拾完,踩着长板凳挂回原来的位置,静悄悄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会儿一会儿挪动板凳的声音。

      花春盎怕这古怪的老头再忽然瞪过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于是百无聊赖得给忙碌的小胖墩指点江山:

      “这块排骨挂错了,得挂在左边这颗钉子上。”

      “脚掌的方向该弯向这边。”

      “这根白骨爪可以变通下,摆正一些,会更好看。”

      ……

      小胖墩不堪其扰,将最后一块骨骼挂好后,终于清闲了下来,于是比之刚才更加愤怒地瞪向花春盎。

      “好心当成驴肝肺。”

      花春盎嘟囔了句,在小胖墩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能将手上提着的排骨,准确来说是胸廓骨,又给放回了错误的位置。

      收回手的一刹那,其中两根正常分开的肋骨,忽然夹到了一块,所夹的位置正是花春盎的手指抓握之处!

      这是要咬她啊!

      花春盎怒而给了它一巴掌,“啪”的一声钝响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兀,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转向了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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