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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刘芸芸和骆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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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妈妈!妈妈!今天弟弟过生日,我们是不是要买一个好大的蛋糕呀!”
女孩清脆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骆姜慢慢睁开眼,原本没有知觉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控制。
眼前是个破旧的小区,女孩牵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脸上全是雀跃,脚步轻快。
天空带着暖黄的光芒,朦胧的光晕落在地面,让这一切看上去更加不真实,就像是在一场梦境当中。
又或者,这里真的只是梦境。
只是这个梦境,是属于刘芸芸的。
骆姜看向那边脚步欢快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是小时候的刘芸芸。
但骆姜从来没见到刘芸芸脸上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刘芸芸会笑,可每次的笑容中都带着迷茫和悲伤,悲切的就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
骆姜抬腿,跟上了前面女孩的脚步。
走进破旧的小区楼,母女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打开门,露出了家里温馨的摆设,一个男孩从卧室里跑出来,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妈妈!”
一旁男人看到这一幕,也在笑着。
这看上去是个温馨的家庭。
画面一转,外面天色已黑,只有客厅内烛光摇曳。
漂亮的蛋糕上插着蜡烛,男孩坐在正中间,双手合十,正在许愿。
男人和女人坐在男孩两侧,脸上都带着笑意,温柔看着男孩。
“我希望以后可以一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女孩拿着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然后开心跑到了女人旁边,在分蛋糕的时候,她得到了小小一块。
吃着蛋糕,女孩有几分羡慕,看向身旁女人,“妈妈,我生日的时候,能不能也有一个蛋糕呀。”
女人看向女孩,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家里现在没什么钱,我们都在省钱,芸芸是姐姐,先让着弟弟,以后家里有钱了再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女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
骆姜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有时候是早餐的时候,女孩碗里少了的鸡蛋。
有时候是下雨的时候,女孩少了的雨伞。
有时候,是女孩听不到的睡前故事。
有时候,是女孩没有人参加的家长会。
女孩总是笑着接受这一切,她会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以后就好了。
可是这样的以后没有到来,原本和睦的家庭一分为二。
原本慈爱的父亲露出了狰狞的面貌,他说,“儿子是我的!”
女人也不复温柔,声音同样尖锐,“凭什么!”
女孩拉着弟弟的手,躲在角落中,最后,男人夺得了胜利,他带走了男孩。
女孩小心翼翼看向女人,“妈妈……”
女人抱着她嚎啕大哭。
女孩说,“妈妈别怕,芸芸以后保护你。”
短暂波折后,日子似乎变得平静起来,女人收拾好了心情,准备开始新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一天天长大,可随着抽长的身段,越发好看的面孔,她被孤立了。
流言四起,青春期的孩子似乎毫无顾忌说出最伤人的话。
他们说,刘芸芸勾|引了谁谁谁。
他们说,刘芸芸是单亲家庭,她没有爸爸。
已经长大的女孩在流言中仍然健□□长,她就像是永远不会折断的树苗,柔弱却挺拔的成长。
直到——
病床前,女人伸出消瘦的手,“芸芸,妈妈对不起你。”
刘芸芸笑着,反手握住女人的手,“妈妈,别怕,我一定会努力攒钱帮你治病,很快你就会好起来了。”
女人红了眼眶,“芸芸……”
为了攒钱,女孩开始日夜颠倒的兼职,甚至卖了房子。
身边也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为了她的身体,有人只是为了找乐子。
于是流言更加放肆。
这个时候,一个青年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
他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他用拳头砸碎了所有的流言,起码,她的世界因此安静了许多。
青年不是好学生,他抽烟打架,和乱七八糟的人待在一起,可刘芸芸喜欢上他了。
终于,手术钱只差三万了。
只有三万,妈妈就能恢复健康了。
在她攒够钱的那天,她到了医院。
站在病房外,她听见说话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应该是在和病友聊天。
“要我说你这命真好啊,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我看她每天都来照顾你,好好一个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这辈子啊真是足够了。”
“芸芸的确是个好孩子。”女人的声音里也带着感慨,“不过还是儿子好,女儿早晚都要嫁人,要不是我不能生了,我就重新找一个了。”
“你这就是不知足。”
“当时离婚,我就该再争一争儿子的抚养权,儿子总比女儿强,如果儿子在,或许现在就不用卖房子了……”
刘芸芸站在病房外,垂着眼眸,手上还提着饭盒,整个人都融入到了阴影当中。
画面一转,是李峰偷走的银行卡,又是手术室外面亮着的灯。
最后,变成了白布覆盖的身体。
刘芸芸独自一人,为母亲办了葬礼,在冰冷的墓碑前,她跪了许久,最终木着脸,轻轻开口。
“……如果当初,你带走的不是我就好了。”
“如果是弟弟的话,一定比我做得好。”
“可是,妈妈。”
“你如果爱我,能不能和爱弟弟一样多。”
刘芸芸慢慢抬手,捂住脸,泪水被双手遮挡,只剩下耸动的肩膀。
学校里,她独自走在走廊上。
没有人和她搭话,没有人靠近她,之前被压制的流言翻倍袭来。
她成了不检点,不自尊不自爱的典型。
她成了不详的人。
她什么都没有了。
天台上,她毅然决然跳下。
这充满韧性的生命,终究还是折断了。
画面像是脆弱的气泡,慢慢破裂,露出了后面漆黑的空间。
骆姜站在空间内,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那边蜷缩着的身影。
女孩抱着膝盖,像是雏鸟一般脆弱,不敢面对外界的一切。
骆姜在女孩面前蹲下身,半晌,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很累吧。”
女孩身体猛的一僵,细碎的哭声从她的口中泄出,骆姜眉眼柔和,轻轻抱住女孩,“都结束了,已经过去了。”
骆姜记得他和刘芸芸第一次见面,女孩被人故意弄脏了校服,独自一个人站在水池前洗衣服,骆姜随手将自己的校服给了她。
她没有接,而是抬头看着骆姜许久,开口,“你是骆姜?”
骆姜笑着,“是啊。”
“你是在可怜我?”
“不是。”骆姜似乎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这么说,“你哪里可怜了。”
刘芸芸当时似乎愣了愣,然后笑了,看着骆姜,“可你挺可怜的。”
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并不近,但骆姜总能碰巧遇见刘芸芸,可能就是缘分吧。
次数一多,他们说话的内容也多了。
他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也明白,他的谎言。
黑暗中,哭泣的女孩身影逐渐透明,最终在骆姜怀中消失。
一枚钥匙出现在原地。
骆姜顿了顿,将钥匙捡了起来,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骆姜站起身来,黑暗在身边逐渐褪去,露出了教学楼的样子,他就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
月色皎洁,能听见虫鸣的声音,是正常无比的教学楼。
黑猫从他的影子中跳出来,“喵?”
骆姜戳了戳黑猫的脑袋,“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他们。”
本来打算回去打小报告的黑猫:“……”
心虚舔了舔爪子,黑猫又钻进了影子里。
下一秒,骆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头往上方看去。
……
喻怀商适应了被粘液包裹的感觉,在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后,迅速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芒让他眯了眯眼。
耳旁是喧哗的声音,他现在站在一个教室里,班里男男女女正在说笑,热闹无比。
幻境?
喻怀商一顿,将手里的匕首藏了起来。
他看到了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少年。
喻怀商走上前,伸手想要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却拍了个空,他的手从对方肩膀上穿透过去。
喻怀商看了看自己的手,视线又落到少年身上。
比印象中的骆姜似乎更稚嫩一些,看校服,应该是初中时候,少年脸上的婴儿肥都没有完全褪去,这样看上去就像是无害的小兽。
“喂,骆姜!”
一个调侃的声音响起,正在看书的少年抬头看过去,还带着几分迷茫。
“听说你是孤儿啊?”
少年听到这话,将手里的书本放下,抬头看过去,“不是,我家里有很多人,他们都很爱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吧,我就说他是个骗子!”
那边男生们笑成了一团,这边少年握着书的手微微一紧,抿了抿唇,没有再搭理他们。
喻怀商看着这样的骆姜,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可他做不到。
这里或许是怪物故意做出的梦境,又或许是个陷阱。
但他暂时不想打破这一切。
因为,这里有他没见过的骆姜。
初中时候的骆姜比现在更安静,就像是还没有学会藏匿情绪的白纸,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所以也导致他那些倔强的为自己挽尊的话更加明显,成为了班里调侃的对象。
面对带刺的话语,少年只能无力的保护自己。
他想要合群,却被排挤,成了笑话。
篮球场上,他只能笑着帮别人捡球,却没有允许上场。
他成绩好,却被调侃成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努力上进。
他积极去帮助别人,却被视为讨好。
喻怀商看着少年独自一人回家,踩着夕阳下自己的影子,自娱自乐。
在遇见被人视为不详,而扔石头的黑猫时,也会鼓起勇气站出来保护它,用自己的零花钱去买一根火腿肠,喂给受伤的黑猫。
喻怀商能看见他回到空空荡荡的家里,独自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然后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他就是个骗子,虚荣的骗子。”
“……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还装模作样的,他太缺爱了吧。”
“……他都没钱,他那个衣服好像都是好久以前的了。”
“……他为什么是孤儿啊,他不会有什么病吧,所以他爸妈才不要他。”
少年独自穿梭在流言蜚语当中,他似乎没有遇见什么好事,他身边似乎也从来没有人站出来帮过他。
唯一不同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少年原本柔软的一面被他深深藏了起来,他应对这些流言,似乎已经可以风轻云淡的应对。
他好像不在乎了,好像不在乎。
可他明明在乎的。
喻怀商知道,骆姜在乎的。
只是没有人在乎他,所以骆姜也将自己的在乎藏了起来。
他仍然会在空旷的房间内呆坐许久,也会偷偷在黑暗中湿润了眼角。
喻怀商想要伸出手,碰一碰骆姜的头发,可正当他伸出手,画面突然一转,空旷的天台上,喻怀商看见了坐在天台边的骆姜。
少年晃着双腿,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嘴里哼着歌,心情似乎很好。
喻怀商看着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骆姜……”
“是很没意思,对吧。”
他听见骆姜的声音。
喻怀商心脏处有些酸,“骆姜。”
骆姜眸色清透,是喻怀商没有见到过的轻松的姿态,可这样的姿态,却让喻怀商心头有了不详的预感,就好像马上要发生什么一样。
“你说,人心为什么那么丑陋。”骆姜说道,“就连我好像也开始变得丑陋了。”
“我是个骗子,虚荣,虚伪,可这样的伪装,我早就累了。”
骆姜笑着,站起身来,微微扭头,眼中泛起了波澜,带着浅浅的悲伤,可他仍然还是笑着的。
“做人实在是太累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是不做人了,下辈子……”
“猫?狗?树?”
少年自顾自说着,又自顾自笑着,摇着头否认了所有选项,最后叹息着开口,“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了。”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少年张开双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风吹起他的衣角。
喻怀商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
这是假的。
这里是假的。
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在这时,张开双臂的少年突然看了过来,视线对上了喻怀商的眸子,语气中带着释然。
“最后能见到你。”
“真好。”
喻怀商瞳孔一缩,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朝着坠落的少年飞奔而去,少年就像是坠落的蝴蝶,喻怀商毫不犹豫伸出手。
指尖交错,他半边身体几乎都扑出了天台。
“喻怀商!!!!!”
他的后腰被用力抱住,周边所有的场景慢慢褪去,喻怀商胸腔内的心脏还在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月色洒落在地面,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褪去,他只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温度,还有腰间用力锢着的双手。
视线内,是高空。
他半边身体都已经探出了天台,只差一点,他整个人就会扑出去,从天台坠落。
“喻怀商,你疯了!!”
少年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怀商站回原地,他能感觉到腰间的手还在发抖,可就是这样,才能更让他感觉到真实。
喻怀商慢慢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少年显然是跑上来的,脸上带着红晕,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睛亮的不可思议,还带着几分没有散去的慌乱。
“骆姜。”喻怀商声音有些嘶哑。
骆姜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发现的快,可能就能看见喻怀商从天台上掉下去了。
他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办法保证能让喻怀商这种高度下去毫发无损。
“你疯了吗?!”骆姜抓着喻怀商的衣服,“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话还没说完,骆姜话猛的顿住。
喻怀商伸出手,轻轻抚上骆姜的脸,手心柔软温热。
这回才是真实的。
“还好。”喻怀商笑了,清浅的眸色中盈着光芒,就像是融化的冬雪,“我还怕,没能抓住你。”
“你还在,这就够了。”
骆姜眼睫猛的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