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华玫

13、相见

　　我对上皇和太后说了我的办法。

　　上皇沉默，太后擦了擦眼泪，颇为犹疑问我，“果真能救回陛下?”

　　“能。”

　　沉思片刻后，太后做出决断，“好，本宫准了。”

　　我知道她会准，她不准，她的儿子只有死路一条；她准了，她的儿子尚有一线生机。

　　至于我，又不是她的亲骨肉，死不足惜。

　　我让人把杨世泰搬到我的玉华宫。

　　在我寝室的床上，我和杨世泰相对而坐。

　　我看着面无人色，已然昏迷的杨世泰，轻声说，“安之哥哥，别怕，庆娘会救你。”

　　言毕，我手起刀落，划破自己和杨世泰的手掌，双掌相抵。

　　我的血一点点进入杨世泰的体内，杨世泰的血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我看着杨世泰的脸色渐渐由青变白，由白到透出些微的血色，我的头越来越晕，视线越来越模糊。

　　安之哥哥，很快，你就会没事了。

　　又一次强烈的眩晕和难以言喻的痛楚袭来，我失去了知觉。

　　是谁在我耳边大声呼唤，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伤。

　　是谁在摇晃我的身体，几乎要把我摇到支离破碎。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杨世泰悲痛到无以复加的脸。

　　“庆娘！”

　　“安之哥哥。”我抬起手，想要为他擦去脸上的泪。

　　杨世泰抓起我的手，贴在脸边，“庆娘，你怎么这么傻，你让我怎么办！”

　　我看着他微微而笑，“安之哥哥，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要怪我，说些我爱听的话吧。”

　　杨世泰做了一个使劲向下咽的动作，“我的庆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女郎。”

　　我笑了，确实是句动听的话，我爱听。

　　“安之哥哥，你出征之前……不是问我……许了什么愿?若有来世，我希望……还能遇到安之哥哥。愿那时，我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我可以无忧无虑地……喜欢你。这……就是我的……愿望。”

　　眼泪从杨世泰的眼中一串串掉下来，落在我的脸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总让你伤心。”

　　我摇头，“你有你的……情非得已，我不怪你。安之哥哥，答应我……做个……好皇帝。

　　“好！”杨世泰不住点头，点掉了许多眼泪，“我答应你！”

　　我在杨世泰的怀中死去，杨世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失声痛哭。

　　我的魂魄站在杨世泰的身边，想要告诉他，我并未离去，我也不会离去，我会一直陪着他。

　　可是，他看不见我，我也发不出声音。

　　杨世泰下诏追封我为皇后，谥号敬怀。

　　我下葬时，他将从小就用的那根玉笛放在我手中。

　　玉笛背面，他让琢玉师刻上了四个字：长毋相忘。

　　我的魂魄陪在杨世泰身边整整三十六年，陪他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陪他上朝下朝，批阅奏章，陪他微服私访，巡狩江山。

　　他做到了对我的承诺，是个仁政爱民的好皇帝。

　　这年七夕，久病的杨世泰独自登上了青雀台。

　　我站在杨世泰身边，心知他要来见我了，来吧，我等了你很久了。

　　杨世泰抖着手，将一支玉笛送到嘴边，吹了起来。

　　我笑了，是《梅花三弄》，我们儿时，这首曲子他吹得最多。

　　只因当年我曾对他说，我最喜欢听他吹这首曲子。

　　杨世泰在青雀台上吹了很久，他吹笛的时候，我围在他身边翩翩起舞，一如当年。

　　只是，他看不见，他不知道。

　　而我，也不能像活着时那般，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的手触不到他，只能一次次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

　　笛声终于停止，杨世泰望着满天星斗，轻声说，“庆娘，我来找你了。”

　　下一刻，我的手触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