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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七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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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同学,又见面了。”
咸宰藏在背后的烟,知道主人的心思,烟雾很好的在他的背后顺直了脊背,不做出格、出条条框框的事儿。也早听到了轮椅滑过的声音,提前散了嘴巴里面俏皮的烟味,没有露出端倪。
只是风实诚,不会替人隐瞒做过的事情,袒露地告诉了顾相以。
被呛到、小小地咳嗽了几声的顾相以话没有什么,身体反应全部表现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害人?
“闭个眼。”
顾相以对话不对人,顺从地闭上眼后没有觉得不对,也不担心面前的人会不会害他,闭上眼睛有没有危机感之类的,把在顾家生活了十七年的习惯带到了这里。
顾相以闭上眼后,耳朵听到了短暂地“滋”一声,是什么小火苗被按灭的声音,再大的味道、再轻的话,也被风给带走了,留下的是顾相以睁开的双眼,明白了话的意思。抬头,又望到了眼前人露出的手腕有黑色的文身,被人儿拽拽袖子给掩盖住了。
顾相以拉拉他盖过脑袋的被子,露出他的脸面来,“没关系,你可以在我的面前露出这些。”
“你会害怕。”
“文身很凶吗?”顾相以认识文身,仅限于知道它的意思,没有见过图案,所以,能想到他说得害怕,也是一些凶巴巴的图像,没想过和人有关系。
面前的人,有一种把世间万物揉地皱巴巴得美丽,被揉皱的每一块儿独立的板块,都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不同的攻击力,强悍却不凶。性格也不凶,向他借匕首,借了,咬了,他也说了体面的话,便只能猜测文身了,没曾想,猜对了。
咸宰点头,年长者在面对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儿时,不自觉地就会放低语气,没想过哄,但语气一出口自带哄的味道。
他现在还能正常地面对着正常人,享受着还没有变成疯子之前的生活,自当是大方地露出语气来,这可是说一次少一次的时间。
“看一眼就会让人胆战心惊的类型,未成年小朋友禁止观看。”
顾相以在没有见到之前,不会妄下结论,也没有要看证明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能留一字“哦”算是致敬了这段缘分,接下来所问的就和缘分无关了。
“你是因为什么来到童泰禾岛的?”
今次的条件好了,让顾相以的眼睛坐上了升降电梯,跟随着咸宰的身影从上至下,与他平视着说话,比仰着头舒服多了。
“抢劫。”
“哦。”
单单的应了一声,让咸宰觉得有意思,“看起来,你很淡定。”
不仅淡定,还能试探着说:“你是趁虚而入,还是趁火打劫?”两者的意思可谓是大相庭径,同时在他从中选择一个意思,给出答案后,也让顾相以好判断一些,他是单纯地想要浑水摸鱼还是知道一些内情。
前提是他不要避重就轻或者是不回答,不过他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抢劫来,也不会在乎接下来的问题,因此,顾相以得到了一个诚实的答案。
“都不是。”
“你是不是知道,秦琼斯邀请在qp灵魂契合软件里成功匹配的人来童泰禾岛是什么目的?”
顾相以问出口,耳朵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眼睛看到了他半蹲下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膝盖上出血的绷带,开口,“小同学,需要我帮忙治疗吗?”
这话就是不想回答了,顾相以再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断掉继续问他的想法,回答他的话,“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去医院。”
童泰禾宫背后的医院,为秦家服务的医院,顾相以一个人敢操控着轮椅去治伤。不担心会出现什么问题,他向来也不想这些,脑海里面只想着刚才和咸宰的对话。
在结束了腿伤这个话题后,顾相以又问了一些关于qp软件的事情。
他知道这个软件的存在,也玩过,还匹配成功过,顾相以要求看他的软件后台是否收到童泰禾宫邀请的信息,以此来判定真假,是真的,那就很奇怪了。
在自己问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说出游客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说是抢劫?难道他只有一面?没有那么多面,所以不撒谎?当他是来抢劫的,又会不会有同伙?抢劫的人扮成游客的身份来到童泰禾岛上旅游,是瞒秦琼斯当游客的身份,还是骗游客是自己人?
前者是针对童泰禾宫,后者是针对游客,目前从秦琼斯那神经兮兮的做事方法来看,不知道是故意给自己挖坑还是在游客的面前埋下地雷,还是两者都有。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的家里不上锁、没有监控,任由着外人走来走去。
平时不见一个侍者,现在倒是在楼道里面看到了很多,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相以打了个喷嚏,后知后觉捂着鼻子的手腕揉了痒痒的鼻腔,紧接着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弯下腰缓解难受的他感觉不打喷嚏了。重新抬起的头沉重无比,砸到地上仿佛能砸出一个窟窿,脸颊绯的怕是有秦绯说身体里面流淌的血液那样红。
在晚间的第一缕风吹来时,顾相以就知道自己终将会感冒,因为身着单薄、身子又弱、吹风时间久了,拿出一类的原因,都能找到相对应的症状。再往前推算的话,就是身上的伤抱怨不被重视引起的发烧。
顾相以冷静地转过身,去医院,轮椅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放出秦琼斯想说的话来。
“您的房间在1025。”
也是顾络尤的房间。
顾相以不悦地动了动脖子,让其看上去只是身体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舒服一点,并不是心理、生理造就的厌恶让他的身体也有了痛苦的反应,动动只为了安抚一下。
秦琼斯是真打算让在qp软件里面匹配成功的人从踏上童泰禾岛、进入童泰禾宫就吸在一起,软件一粘合,分开千滴血。他有心做这准备,顾相以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违背以前自己盯着父亲,不让他去找爸爸的信念,点头同意了。
至于在面对父亲时无法克制的身体反应,会过去的。在去到父亲的房间前,顾相以跟侍者说:“我会先去一趟华鸣叶的房间。”
“这么说来,你担心顾络尤害你,又不想麻烦覃响,所以跑到我这里来,让我给你准备药和照顾你喽。”华鸣叶听他说的当真是气笑了,“欸,顾相以,你把我当仆人啊?”
顾相以眨眨眼睛,澄清,“在这里,我只认识你。”抛开占据了自己短暂一生的爸爸和父亲,来到他认为的过去,现在人正在经历的现在,所认识的不过是秦绯说和华家兄弟,而目前在身边、在眼前的只有华鸣叶了。
华鸣叶能见死相救、维护朋友、自然比旁人可信几分,这不是对于华鸣叶的信任,是对覃响的信任。
“只认识啊。”华鸣叶重复着他的话,满意程度堪比有一个人,说要陪自己流浪。只字取悦了他,少点的开心不会使得他弯腰,与顾相以对视,他的眼睛只会向下看,同意他进入自己的领地。
华鸣叶走上前,冰凉的手碰到了他的额头,眉头都已经皱起了,脸上却笑了,一个是出于人的本能,一个是出于华鸣叶的性格,再怎么想恶劣,也不会往顾相以的身上使,他对覃响所认可的朋友,都会尊重他们的。
“你要在我这里休息吗?”华鸣叶问清楚他的想法,才好做接下来的打算。
“我睡一个小时。”降了温还要去看着父亲。
“好,我背你上床。”华鸣叶说完,见他主动伸出了手,倒是个害怕被抛弃的,和自己一样,都是个主动的人。背过身蹲在他的面前,将他背起放在床上,贴心给他脱了鞋子,让他躺在床上休息。
顾相以一旦定了睡觉的时间,就会抓紧时间补觉,还惦记着配合华鸣叶喝药,在他叫的时候抓紧起来喝完药,又睡去,留给华鸣叶一个省心的睡颜。
倒是很乖。
华鸣叶提前准备了照顾病人,也就是眼前人所需要的用物。
凌晨做完手术的顾相以无论说什么也不听,非要等在秦绯说的病房外面,说再多的注意事项也是落到了没想听,但就在身边,还是入了耳的华鸣叶的耳朵里面,加上他的记忆好,一字一字地记了下来。
准备充足,只要顾相以来找他就能立刻使用,不来就当是自备了。
华鸣叶做事周全,全然因为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的情敌,打算施行怀柔之术,攻人攻心,若不是情敌只是普通的同学,生死就是由命了。
华鸣叶准备好了毛巾和酒精,掀开顾相以的被子,解开他的衣服扣子,按照白天医生给出的降温方法一步一步擦拭着他的身体。医生怕感染引起的发烧,最终落到了感冒导致发烧的地步了。
华鸣叶给他擦完了身子,系上扣子,伺候好了,见人把脑袋偏了过去,一副在睡觉中也不理人的样子,没有一丁点礼貌,伸手,揪揪他略微长到脖颈处的头发。
这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头发的,后脑勺的头发长有五六厘米,头顶的短发不足一厘米,藏在头发里面翘着,又精神又可爱。长长短短的有了顾相以的特色,让人一看头型就知道这个人是顾相以。
华鸣叶逗着他的头发玩,想到陪梅怜逛饰品店看中的东西,站起身打开抽屉拿出来送给顾相以,是专门给他买的礼物,谁管他喜欢不喜欢,不能拒绝!
华鸣叶掐着时间,一个小时到了叫醒他,刚伸出的手撞到了他一个坐起的额头上,温度越升越高、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惦记着一个小时的期限,嘟嘟囔囔的嘴里下一秒就栽倒在了华鸣叶的手掌心里面,带着话一起被冻住了。
华鸣叶的手很少有热的时候,加上他喜冷厌热,手的温度是发烧人的水源。顾相以蹭着不想离开,以前所有人围着他转的中心人,自然也认为这冰凉的手是旁人献给自己的解决方法,没想到被收回去了。
也让他因这个脱离了他原本生活的动作清醒了过来,防御机制在看到眼前的人是华鸣叶,瞬间瓦解了,掀开被子下床,被他搬着凳子用身体挡住下床的路。
顾相以坐在床上,问他,“堵我干什么?”
“你该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顾相以盯着他看,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也没有想问,固执地从另一侧下床,又被他给堵住,眨眨眼睛,妥协,“说什么?”
“你要对我说谢谢,之前你请我哥帮你把覃响支开的那晚,你也忘记说了,挂断视频也没有说再见,所以我才说你言辞不当。”
“谢谢,再见。”顾相以没有说过,在顾家,无人受他一声谢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想深究,华鸣叶想听,就说给他听,影响不了什么。
“你赶时间啊?”
“嗯,背我,我要去见顾……”没顾上来,哪怕是再恨也从未喊过他的名字。
直呼长辈的姓名是一件极其不礼貌、不尊重对方的行为,哪怕他现在表面上和父亲毫无关系,都做不到。
万幸身旁的华鸣叶知道顾络尤的名字,替他说了出来,减少了梗在他心口的一口千斤重的气。
两个姓顾的人,不是顾相以就是顾络尤。
两个姓顾的人,只能留一个。
顾相以睁开了眼睛,不代表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地改善,反而一步一步走向了晚期。
明明是向前方行走的身体,本该因为所行驶的方向而成长起来,却不料,放在他的身上,每走一步,身体便会比现在的轮廓缩小一寸,像是揭开了俄罗斯套娃的秘密,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小孩子。
没有陌生感的房间,不会牵绊住他,他顺利地走到了门前,身体也退化到了能看到的七岁。
顾相以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名字叫做《最后的晚餐》,出演者是爸爸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长长的餐桌两端分别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气质冷淡,抬眸之间虽早已经散了攻击力、却也是让人见了难以接触的类型,另一个人坐立难安,脸上因为不得不笑强制扯出来的笑容难看至极。
他们就这般注视着餐桌上的盛宴和跳跃的烛光,为沉默脱掉了衣裳,让它出不了门,只能留在这里。
直到另一名男子地加入,让气氛有了变化。
“劳烦你了,外面有司机,让他送你回家吧。”顾络尤跟外人说话,视线可是一直盯着餐桌对面的人儿。
等人走后,坐到凳子上,给沉默一件一件地穿衣服,故意磨时间让沉默晚点离去,可最开始的意图,本就是让沉默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络尤宁愿晚点,哪怕终将会到来,也在最后一秒,目送着沉默离开,关门,确定再无回头路后,说:“不喜欢他吗?怎么不吃饭?”
留给他的只会是沉默,顾络尤习惯了,眼神示意身旁的管家,管家接收到信息后,开始往装有米饭的碗里夹菜,不同的菜搅拌着相同的话。
“在宴会上,你对他表示出了好感,我邀请他来家里陪你吃饭,我都不介意你出轨、把小三带入家中,只要你肯吃饭就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管家放在顾络尤面前的饭菜,被他的眼睛一瞥给收走了,由着管家把碗里的饭菜拌烂,端到覃响的面前,现在的顾络尤,不会再给覃响拌食物,只会催促着他。
“营养针再打对身体有害,乖乖地吃完饭,别让我喂你。”
覃响笑了,不入心,自带悲伤的笑容,仿佛生在了被遗忘的季节,只有一个人记得的痛苦,是所有人的狂欢。说出这话来开心吗?没多开心,可是不说出来,心里又憋着慌。
“我把小三带到家里,还需要吃饭吗?”
覃响看到了顾络尤给刚才的人打电话,自嘲了一声,“顾络尤,一个不够!我要宴会里面的所有人,我要叫破了嗓子,你做不到就别来恶心我。”
电话刚接通,顾络尤便捏碎了手机,闭眸缓了一下后,抬起手,端起一盅汤扔到对面的人儿身上。
两个人的身高要是差很多了,覃响的脑袋也不会被砸到出了血,他极力地调整紊乱的呼吸,全身的力道下压,都不足顾络尤一句话来的有效,不仅压住了,也激怒了。
“又贱又骚的人,我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喜欢上了你。”
“我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当初一根筋要为你改造身体,你这种人,配有儿子吗?配有幸福吗?你就应该孤独一生,眼睁睁看着顾家倒台!”
顾相以想把房间门关住,可他的胳膊太短了,碰不到敞开的房门,七岁的他想着的是。
原来,骨头是能被取出来的、是能碎掉的,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后悔当初在一起了。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要真是有一颗,想来就是自己了,只要自己没有出生,就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那要如何?
就是现在了。
顾相以不敢再睡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顾络尤在自己流成河的眼泪里面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