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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三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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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顾相以抓住覃响的手,眼睛里面乱地都有了割裂感,像是风化形成为了刀子,吹进了他睁着的眼睛里,十分清楚地“滋啦”一声,在眼睛里划开了一道口子。裂开的缝隙里面是一罐又一罐的泪珠子,正随着颤抖的眼球来回地挤压。
一个什么都没有,连眼泪都能成为生命源泉的世界里,住着一个少年,也只住着一个少年,隔着一个世界喊话,有太多太多的难言之隐的外界因素的阻挡。
少年是个聪明的少年,想到了这一层,情绪被封了口,封口费就是倒退进身体里面的血液。
顾相以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血,松开他的手,不行不行不行,光有动作不行,情绪收不回来,情绪、情绪默念着,选择了日常的办法。
他的力气很小,但把隔着一层衣服的大腿给抓破了,握了一手的湿润,位置越来越大,大到“啪”一声,手背挨了一下打。
顾相以如梦初醒,在他的世界里,以疼痛来缓解情绪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为什么正确,是因为这是他唯一一个不被情绪杀死的办法,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替代,唯一的答案怎么可能是错误的!
既然不是错误的,为什么不敢看爸爸?
顾相以没办法了,他向来就是个蠢人。
“你们是跟着秦夫人一起来迎接我们的吗?”华鸣叶走上前救场,捏着顾相以的后脖颈,把他拉入自己的身旁,在肩膀即将碰到的时候,微微往后退了一下,怕碰到顾相以的伤口,简单地润滑一下气氛,也救一下还想继续自残的人儿。
“不是,我们跟秦先生告别了,正准备离开童泰禾岛。”覃响现在的笑容像极了打匀的鸡蛋,减少了以前的完整度,见过几次面的人不至于能够直接或间接影响覃响的情绪。
他身边的人太多太多了,每一个接触过且不同性子的人,都在精心地养着他强大、稳定的内核,正因如此,才会为顾相以自残的行为有所动容。
全是爱的世界和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八十……任意的数值相比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别提世界里是零的爱意值了,完全的两个世界,是覃响从未见过的新世界。
现在人多不好简单聊聊的新世界被他暂时搁下,回答华鸣叶的提问,“你们全部都要走?”
一行人结伴来到童泰禾,又同时地离去,每个人都刚刚好的时间透露着一丝怪异,尤其是清楚梅怜身边的朋友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后,更加怀疑其中有什么秘密了,还十分要紧,否则不会连夜离开这个安全岛。
但梅怜的离开,不管是去哪里,反倒是给自己增加了可以相处的机会,华鸣叶看明白了,不说,得到覃响的点头后就要跟着他们走,被顾相以拦下了。
“我找到了偷我项链的小偷,就在童泰禾岛上,我不会离开,直至找到项链为止。”话说的义正言辞,实际上项链只是留下来的一个说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离开这个举动很奇怪,父亲选择跟在爸爸的身边,没有来找自己,便笃定了自己一定会来童泰禾岛找爸爸,只需要等待即可。但他没有等到自己就要走,可以说父亲认为只守着爸爸就行,也能说爸爸要去彩虹岛找自己,顺势跟着,都是较好的理由,却说不通。
凌晨秦绯说和爸爸互通的消息,为何现在才动身?既然选择动身,怎么不早点找自己?中间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迷路,迷路一天显然不可能,这是秦家,有秦绯说这层关系在,秦家的人不会不帮忙。
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找自己的爸爸延迟至现在。结合自己观察到的,盲人浇花、童泰禾宫的房间窗户是锁死的、所到之处门都没有把手,一个堪比宫殿般存在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很奇怪,还有门前的花园,那应该是个迷宫。
由此推断,其中必定暗藏玄机,顾相以不想破解谜团,只想困住父亲保护爸爸,既然这里很难走出去,那就留下来吧。
“那就麻烦你,在这里久待了。”穗梨说了要还他的救命之恩,如今有了线索,还是在自己家的区域,义不容辞,同时,也想帮助秦绯说留住顾相以。
顾相以的眼睛看向的是顾络尤,厌恶大过了理智,偏头不看他。
明晃晃地挑衅,顾络尤笑着接了,项链只是一个激自己留在这里的借口,想借刀杀人,打错算盘了,但凡自己要离去的话,顾相以会下不来台,一向绅士的顾络尤见不得这副场景,说得格外好听:“我留下来帮忙。”
覃响转头,面色有些凝重,疑惑地挑眉,让顾络尤看到了,邀请,“留下来一起帮忙,人多力量大。”
“别听他的,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不能耽误了学业。”顾相以没有未来,覃响有,不能因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而浪费掉自己的时间,父亲!果然恶心,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将无辜的人拉下水。
“不耽误,海德中学线上同步课程和作业,非常方便。”顾络尤在旁边宽心,是给顾相以说的,关于网课,覃响也知道,并且还会留下来,不是听自己的。
覃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听从了内心的声音,选择留下来,不论顾络尤开不开这个口。
顾相以没有再说,也不会说第二遍,他选择为了爸爸让自己的想法后退。
“穗姐姐,我能请求留下来吗?”梅怜的心思有部分人心照不宣,其中不乏看到她送顾相以贴纸的覃响,离去的原因跟她说了,还是决定留下来,旁人也不好插手,想插手的只有在意的人。
“跟我回彩虹岛我能帮助你,留下来干嘛?”华鸣叶搂着情敌说话,落在人的眼睛里总觉得是在挑衅。
何况在梅怜的眼睛里,某人的性格是上不了台面的,对他一向是不理或者是讥讽的,碍于一见钟情的人在眼前,哪种方式都不合适,间接开口,“我因为一点私事留下来,会长太忙了,就不麻烦会长了。”
“是啊,我太忙了,只能也留下来忙里偷闲了。”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留多久,留多久。”主人家发话了,一群本来想走的人只当是出来赏了景,又回去了。
覃响和华鸣叶并肩走,问他问题,“你怎么跟着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住在家里。”
“离家出走了。”华鸣叶的坦诚不分人,真正分人的是笑容,他在覃响身边的笑容不浓,极轻极淡,望一眼便跟嗅到若隐若现的香味一样,自有一股名为安逸的亲和力,随即还有咬字、声调,都在说着身旁的少年是真心对待的朋友。
覃响的朋友有很多,华鸣叶的朋友只有覃响一位,有几次离家出走,或是不想回家,都会窝在覃家武馆的台阶上,看着汗流浃背的热闹,已经成为习惯的离家出走,不值得惊讶,倒是……
华鸣叶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走在他的面前,蹲下,“趁我还愿意,上来。”
覃响不跟他客气,趴在他的背上,和他的脑袋凑在一起说话:“你有不愿意的时候吗。”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像是窃窃私语,画面感很好,所有人都看到了,除了养眼,还有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可爱。
覃响的下巴搁在华鸣叶的头顶,一同眺望景色、一同被风吹着,一样的服装,跟两只趴趴猫似的,适合被人抱在怀里,叫人看得心软软。
慢慢的,他们两个从尾巴变成了脑袋,走在最前方领头,自愿落在最后的是顾络尤,不增他人——明确指向顾相以的怒气,也方便了说话。
“姓顾的小孩子,竟误打误撞说对了项链在童泰禾岛上。”
顾络尤听了桦拂欧的话,视线穿过前方的两位女生,到达站在第二阶梯的顾相以身上,眼前的所有人都是在向前方走,只有他走出了倒退的错觉,越走越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最孤独。
在路上的每个人的眼睛所望的方向,都是最忠诚的俯首,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应,像极了圈不住的圆。
“穗……”女士?还是先生?顾相以能在独处的时候确定性别,人多了,左一声、右一声对穗梨的称呼,让他不知道该叫什么合适,同时也不明白,穗梨男儿身,为什么日常着女装,接受旁人对于自己性别的错误叫法?
正确着来还是将错就错?若是前者,会不会给穗梨带来麻烦?后者又会不会伤穗梨的心?
顾相以思量许多,得穗梨开口,“跟着绯说一起叫二婶吧。”马上跟着已有的答案说:“我能向您了解一下项链失踪的情况吗?”
比起被人偷走、失踪等等,顾相以更偏向于是自己摘下的,在过去这个时空,能够摘除项链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此等想法背后是整个顾家所给的底气,他无比的信任顾家,从而选择怀疑自己。
昏迷无法梦游的话,就是灵异事件了,有了这个想法,基本上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穗梨或许可以成为目击证人。用前往童泰禾宫期间的较长路程小声问了几个问题,没得到什么,说只比自己早醒了一个小时的穗梨没有必要撒谎。
莫不是真要查灵异了?不是不无可能,穿越时空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再加上主播直播间里镜头一晃而过、众人怎么也找不到的项链充当佐证,更加证实了这是一场人为的引导,也可以说鬼魂,反正都一样。
引导自己?也能说是……顾家。
顾相以转身,不巧,刚好和顾络尤对上视线,被风越吹越紧的眉头不是为他担心,父亲出事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皱的只是怕被人利用的眉。
能用项链作为指南针,说明背后的人知道项链对自己来说有多么至关重要,真正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人,顾络尤和他身边的贴身保镖们,自己和秦绯说,五个人都不会透露消息,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偷顾家项链的真正始作俑者。
在彩虹岛?华家?还是哪里?
倒是省了推断,既然背后的人想要引导他们,便不需要着急,静待Ta们的目的出现即可。本来入局的是父亲,没曾想阴差阳错把从未来而来的自己掺和了进来,就像是父亲找失踪的顾家项链找到自己身上了一样的乌龙。
两条项链,终要分别,如同顾相以和顾络尤的见面,从一开始就是终点。
此时,风起势有些强了,顾相以避开迎面而来的风,转过身向前方走去,享受着从背后而来推动着自己前进的助力,风停止之余,靠车辆抵达童泰禾宫。
秦琼斯见到一行人又回来了,难得的惊讶,语气却不带多少,从容又宠溺地问秦绯说除外的小辈们,“明天就是中秋节,你们不回家吗?”
华鸣叶不想回,并非因为争吵,而是他很少在家里过节,自从去到海德堡念书,几乎没有回过一次,倒是每年在覃响家过节。覃响家每逢过节,人超级多,横跨武馆的长桌子跟流水席一样,正如满月般得热闹。
华鸣叶第一次见那么多其乐融融、互视彼此为家人的人们,觉得不可思议,也有幸能够加入其中,现下有些不解,问身旁的覃响,“你怎么也不回?”
“我这副样子,怎么回?”覃响低声说,想回不能回,身体上和顾络尤互打的伤还没有消散,让一众好哥哥、好弟弟们见了可不得了。不怕他们担心,就怕他们对顾络尤来阴招,虽然顾络尤本人不像是个怕的,不必忧心他,但也不用多此一举。
“也是……”华鸣叶非常赞同覃响心中的疑虑,覃家独子所受到的宠爱和他的地位一样,天崩地裂都撼动不了的唯一。
“顾相以,你家是哪儿的?”华鸣叶探着脑袋看站在自己左边再左边的人儿,心里想着,总不能这么简单的话都不应吧,结果还真的是,笑着说,“听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海德堡人。”
“乱说,我没有口音。”顾相以难得地在话语中出现坚定的一句,身为顾家的继承人,说话不会有口音。
“珞未都?”
不愿意听的地方名从讨厌的人口中说出来,把所处的地方变成了垃圾堆,让人泛着恶心也待不下去,顾相以不想在这里待了,跟身旁的覃响说:“你。”第一个字一出就停顿了。
没有反悔、没有犹豫、没有想要逃避,能让爸爸远离父亲,让他怎么付出都愿意,有的只是这句话出口之后,自己接下来该用什么话面对爸爸?这么笨的自己即使无法让爸爸开心,也不能因此为由头坏他了的心情。
“聊聊吧。”覃响接下来他的话,本就打算私下跟他聊聊,现在准备晚餐的间隙也刚好有机会,跟秦琼斯告别后,只有一个人看不懂眼色的打算跟着,被华鸣叶拦了一把,贴心的提示。
“愿意的话,在门口待在,给他们留点空间。”
“嗯,谢谢。”秦绯说再不济,这点还是知道的,跟着到了一间会客厅门前,站在门口等待,只要眼睛能够看到顾相以,步伐多远都在承受范围之内。
顾相以向来没有空间,对此不在乎,和爸爸独处的机会虽然是求之不得的难得,但也希望身边有一个人能够帮忙,万一自己惹爸爸不开心了,还有挽救的机会。
心里想要的人选只有华鸣叶,一个擅于逗人开心的人,秦绯说……呆子……算了吧,站在门口挺好的。顾相以从站在门外的秦绯说身上移开视线,刚看到覃响,就听到了他说。
“顾相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活下去吗?”在活和死两条截而不同的道路上有着无数种可能性,但问话的人只有两种选择。覃响给予的是直击人心的委婉,取活字、死字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只是一个问法。
他给予的帮助只会是在别人自愿的前提上,本是不该多问的,没接触过满身都是伤口的人,会怕自己治疗不好,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还和顾相以私聊,是因为,覃响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连外人都能看出来自己能够使他快乐,本人又岂会感受不到。真的很奇怪,怎么会有没见过几次面的少年,这般依赖自己啊。想到此,覃响的笑意加深了,落到了一直看着他的顾相以的眼中。
顾相以不想撒谎骗覃响,说谎可怕,但他亲眼看到的那些真实比起前者来不遑多让,说谎背叛了自己,真实刺伤了别人,在不想看到亲人皱眉的顾相以眼中,同样的都是折磨。除此之外的方法……或许有,只是现在比较笨的他找不到,就只能选择其一。
不过,也幸好,自己在覃响的眼中只是顾相以,不是儿子,说出实话来,就像是冬天凋零的树叶,等春天又会重新长出来,感触该是感叹,极少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