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日不落》周周青山

79、酸涩

　　十月底的北京，也开始有了一点秋的味道。外面有点阴凄凄的，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她在附近的商场买了一点衣物和蔬菜，便赶着回家去，却意外在拐角的地方看见了季书懿的代言海报。应该是在《华殿深宇》刚结束的时候拍摄的梦奇广告，身边还站着唐虞。
　　海报上的季书懿，依旧是冷面，倒是很契合梦奇珠宝高冷的气质。许诺走上前去细看，想起来最初在杂志上看到他的模样，还是那样一张脸，眉毛稍微修饰了一下，显得气质润和一些，狭长的眼眸依旧是清寂，但似乎多了那么一点温度。
　　这时候，正是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海报上的季书懿，明显比寻常时候笑得更勾人一点。看着冷漠，却又让人忍不住被他吸引，像是埋在冰山下的火种，随时可能燃起亿万光年的星光。
　　许诺看得有些待住了。旁边有两个女孩子也在看这个海报，一边看一边拍，她们似乎是他粉丝。其中一个女孩走上前来，怯怯地问她，“姐姐，你也是阿懿的粉丝吗？”
　　她笑了笑，“算是吧。”
　　“好可惜的，这张海报是最新拍的，本来这周梦奇还邀请了阿懿去新光天地里站台，但因为最近微博上的新闻，这些活动都暂时取消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去现场看了。”
　　女孩子们年纪都不大，应该只是在高中念书的孩子。许诺听到她们这样说，反而好奇起来，“你们没有脱粉吗？”
　　“为什么要脱粉？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也不是小孩子，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力啊。而且我自己知道，阿懿是我的偶像，我从他身上获得过得快乐、鼓舞、力量，已经很多很多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许诺突然有点安心起来，“好，等《偶像》上映的时候，一起再去电影院看啊。”
　　女孩们也在为找到另一个风暴中的幸存粉丝而开心，约好等《偶像》上映的时候，一定要去电影院好好支持一波。
　　天空开始落起雨来，许诺没有带伞，忙着跑向自己的车。虽然身上被淋湿了，但她的心里却是晴朗的。好像那些乌云，原本就只是假象。
　　回去的车上，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方家嫃打来的。她回来了中国，约她见一面。

　　季书懿真名一事在网上沸沸扬扬地传了有半个月的事件，后面慢慢地才淡了下去。就像姚欣桐之前和她说的，娱乐圈其实不过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地方。热点之所以会成为热点，是因为其他的点是大家不感兴趣的。只要有更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出现，大家自然转头就忘记了之前的热点了。吃瓜人其实只关注瓜好不好吃、八卦够不够劲爆而已。
　　到十一月二号的时候，《偶像》剧组突然出来发了一条声明，请大家尊重电影创作，不要偷跑物料。起因是《偶像》的电影物料被人泄露了一段，虽然偷跑出来的物料不长，只有一两个镜头，不到三分钟的戏，但那恰巧也是影片中很关键的一段。
　　季书懿饰演的代志煦刚刚结束被私生的追逐，回到刚刚换过的酒店，却在躺下的时刻，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漂浮的影子。他瞬间爬起来，心中猛地发慌，似乎刚刚私生跟踪的阴影还在。他将窗帘全部拉好，将所有的角落包括床底柜子深处都检查了一遍，关上灯，继续在黑暗中寻找红外线追踪器。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他恐惧地蹲在床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门缝。
　　原本可能偷跑物料的人是想借着全名踩季书懿的热潮，把这一段放在网上继续嘲笑季书懿。因为这里面他演出来的状态太过怂包，和平常看到的季书懿完全不同。没想到这个片段出来之后，网上竟然是一边倒的赞美。
　　很多网友看完都说，“简直被季书懿的演技给吓到了，太真实了吧。”有黑子不服气，说，“这有啥的，他本身就是流量，本色出演就好了啊。”不过还是有更多的人为季书懿发声，“演技是骗不了人的，没看过其他，这个片段里面他确实演得很好。那个氛围，不是惊悚片，胜似惊悚片，让我汗毛都起立了。”
　　因为代志煦这个觉得和季书懿之前饰演过的其他觉得都不一样，之前他演的都是小人物拼命在残酷现实里求生的故事，但在《偶像》中，他演的却是和他自己身份最贴合的，光鲜靓丽的大明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却也经历着这样阴暗的一面。大家似乎反而因为这个人物看到了季书懿和在平时其他电影中的反差，竟更加能显示出来他的实力了。
　　许诺将这些好的消息说与季书懿听的时候，他正在给许诺蒸鲜橙吃。因为许诺前几天出门淋了雨，一直有点感冒，嗓子迟迟不好。吃药也不管用，所以他学着网上的偏方，给她蒸了新鲜的橙子，希望能润润嗓子。
　　“你怎么这么好啊？”许诺看着他端过来蒸好的橙子，不免感慨起来。季书懿住进来她的小公寓之后，倒不像是她在照顾他，反而是他照顾她更多。
　　季书懿听到她这句傻乎乎的话，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似乎越来越喜欢说一些甜言蜜语给他听，像是故意让他安心似的。
　　“对了”看到这橙子，许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立马从沙发上爬起来，“你那次在剧组是怎么知道我对柠檬过敏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事。”
　　季书懿坐在许诺旁边，想起来这件事，心情也变得像那天的柠檬蛋糕一样酸酸的。
　　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会在西林桥边等她。她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他也很偶尔地在校园里遇到过她，她总是独身一人。他那时候就有一种感觉，谈诺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让她很在意的人，因为从来没见过她有朋友。
　　谈诺和他还不一样，他是渴望朋友而不得。谈诺人前都是天之骄子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崇拜着羡慕着。如果她想要交朋友，几乎是勾勾手指就能做到的事。但她没有朋友。她只有一个喜欢的人。季少一并不知道谈诺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但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在意。
　　有一次，他依旧在西林桥等待她。她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蛋糕，柠檬味的。她把蛋糕推到他面前，问他，“你吃吗？”他接过来蛋糕，却发现谈诺眼眶有一点红红的。
　　他见过谈诺冷嘲热讽的模样，见过她趾高气昂的模样，也见过她压抑沉默的模样，但都没有见过这样红着眼眶的样子。他想问她，又不敢问她。他只是把剩下的蛋糕推到她面前，“你不吃吗？”
　　谈诺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柠檬过敏。”
　　“那你为什么还买？”
　　“这是送给别人的，没送出去。”
　　季书懿后来有好多年，都还记得那个柠檬味的蛋糕，还有她那天红红的眼睛。
　　许诺听到他讲起来十年前的这一段，她才意识到，她少女时期那点微微发酸的心事，竟然也成了他心底这十年来酸涩的心事。
　　那天其实是陆淇音的生日，她原本为陆淇音准备了生日蛋糕还有礼物，却在这一天很意外地知道了，陆淇音竟是许惜的男朋友。
　　蛋糕没有送出去，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蜡烛光熄灭了，蜡烛油却在心里四处流淌，滚烫得，烧得她心口都熔化了。
　　她几乎都忘记了她那天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去的西林桥。那个小男孩依旧每天都在。谈诺将手里拎着的蛋糕递过去给他，像是丢掉了自己一点虚拟的幻想。男孩问她，“你不吃吗？”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柠檬过敏。”
　　是了，那个蛋糕就是柠檬味的。
　　她柠檬过敏，而陆淇音最喜欢的口味却是柠檬。那恰恰，也是许惜最喜欢的口味。
　　后来过了很多年，她重新在心里反刍当时的一些细节，她才明白，原来她和陆淇音从一开始就是被写好结局的。他只是她在最难捱的少女时期的一点虚拟的幻想，他是她幻想出来的偶像，是她理想化的自己，但那都不是现实。
　　这段往事重新回忆起来，许诺骤然发觉，原来那时候她和季书懿一样，都是没有实际活过自己人生的人，像是在虚线里生活着。
　　想到这些，她看到眼前在她面前，这个重新长出来的季书懿，她突然有点感动，揽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季书懿……”
　　“嗯……”他也只是回应她。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季书懿也笑了。
　　这段时间，季书懿的工作都暂时停了下来，热搜榜上也没有再出现季书懿的名字，但外面的世界依旧很喧闹，网上的新闻层出不穷，总有更多奇葩的瓜被曝光。有隐婚生子的，有代孕被骂的，有劈腿堕胎的，有躲起来吸毒的，一个比一个劲爆。季书懿的事似乎已经完全被新的话题覆盖了，好像是一层雪盖住另一层雪。娱乐圈，总会有新的雪落下。
　　林蓝又开始重新忙着跑采访，一边跑一边跟许诺抱怨，“这记者真不是人干的活。”
　　许诺这么些年听她这句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那就换个工作嘛。”
　　“许诺诺，你这话说的倒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得赚钱啊。我还说等我发财了，我就去包养榆木头，让他在家给我洗手做羹汤。才不像现在，我还得给他鞍前马后。”
　　许诺听这话，立马就笑了。她哪里是在抱怨工作辛苦，分明是在抱怨余泽对她还不够贴心。不过林蓝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许诺，似乎她也要开始准备赚钱了，毕竟她家里确确实实地住着一个给她洗手做羹汤的“贤夫”。
　　要是季书懿的粉丝知道，他在许诺家这副人夫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会杀到她家来将她给撕碎。不过说来奇怪，之前在大理的时候，季书懿数次告白，许诺都只是想要远离他，远离他这个圈子。现在反而像是生出无限的勇气，不仅不再害怕被曝光，甚至是希望被曝光，希望被全世界知道，他们在一起，好像那样就可以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当季书懿在为她忙前忙后的时候，她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她想起来那次和方家嫃的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