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日不落》周周青山

60、过年

　　年前在北京完成了小说的写作后，许诺架不住爸妈连着来问，还是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回家了。一家人久违地热闹地准备起来过年，这感觉还是让许诺微微觉得有点陌生。
　　曾经家里到过年的时候，的确是很热闹的。许家在过年的时候，家里会多出来很多孩子，大家都齐聚在许家过正月。那样一来，即便有人上门来拜年，也只说都是亲戚家的孩子，都在这里热闹热闹。
　　许诺还能记得，那会一到正月里，她的房间便会让给其他更小的表弟表妹或是堂弟堂妹们住，她便在姐姐的房间里打地铺。后来许诺姐妹也都长大了，生育政策也慢慢放宽了，过年的时候，她们才算了过了几回一家四口安安静静过年的日子。
　　许惜去世后，家里再也没有那种热闹的氛围了，就算只是安静的热闹也没有了。许惜离开，像是一下子将家里所有的生气都带走了。许诺也上了大学，家里骤然间冷清下来。许诺大三后就开始实习，后来就基本不怎么回家了。
　　不知道为何，今年却是突然想回家去看看。
　　这些年，宜安过年的仪式似乎也变了很多。以前除夕晚上整晚不停歇的鞭炮声都没有了，天边的烟花也不见了。街巷间都是静悄悄的，大家都各自窝在家里看春晚，或者只是睡觉。
　　许诺从客厅的阳台往下看去，一片黑黢黢的，根本看不见什么过年的氛围。还是坐回来继续陪着爸妈看春晚，就跟和尚撞钟似的熬到了零点。
　　电视机里面倒计时后便是热闹非凡的烟花场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年的快乐。热闹总是会包裹住一些不快乐，让它们也都变得快乐起来。
　　这时候，手机里面有信息进来，许诺只当是林蓝发来的。每年，她都是最早和许诺说新年好的人。她打开手机，却没想到是季书懿的信息。
　　“许诺，第一年，以及第十一年，新年快乐。”
　　他的话很简单，却让许诺看了很久。她的生命里，也开始有一个人会用纪念的方式来和她说新年快乐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他们遇见的第十一年。
　　下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包，许诺没有点开。
　　随后才是林蓝的消息。“诺诺，新年快乐，永远爱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和往年的没有什么分别。
　　其他人的新年祝福也铺天盖地地进来了，不过大多都是群发消息。许诺亲密的朋友很少，所以那些消息基本都可以不用回复的。林蓝的消息她还是好好回复了一下，祝她新的一年也一切顺遂，心想事成。
　　重新拉到最早给她发消息的季书懿，她竟然是有些不知道要发些什么了。
　　许诺有点好奇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了，所以就回复了他一句，“在干吗？没有在工作吗？”
　　下一秒，他的电话打了进来，许诺连忙躲进房间里接。爸妈被她这一动作搞得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今天是除夕，我有放假的权利。”他在那边暗暗地笑了，许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对了……”他说完这两个字，手机就挂机在那，好像跑去找什么东西了。许诺等了一会儿，手机那头便传来一阵歌声。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
　　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你的脸
　　慢慢贴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
　　轻触我每根手指感应
　　我知道
　　它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
　　……”
　　又是她唱的那首《喜欢你》，竟然被他公开播放给她自己听。许诺顿时觉得有点羞愧，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季书懿，你……”却是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脸上直接烧红了。
　　“你刚刚不是问我在干嘛吗？我在听你给我唱的歌。”
　　许诺竟感觉自己被狠狠地调戏了。
　　“明天有什么安排？”他突然问起来。
　　“爸妈应该会去扫墓。我应该就是待在家里吧，这段时间忙着写小说，整个人也没睡好。过年在家正好把缺的觉都补回来。”
　　“嗯，那后天呢。”
　　后天是大年初二，应该会去外婆家。
　　“大后天呢？”
　　他从初一那天一直问到了初五，许诺后来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了，该走的亲戚也都走完了，她在宜安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见。
　　季书懿也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对了，你以后不要给我发红包。我不太喜欢。”
　　“为什么？”他觉得很奇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爱领红包。
　　许诺没有说下去，只是想起了一些旧日的回忆。小时候过年，家里来客人总是要给小孩子塞红包的，但她只会躲起来，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应该接那个红包。知道内情的亲戚们，给她们两姐妹发红包，也是有分别的。给许惜的红包是大大方方地给，给许诺的红包便是躲躲藏藏地给。大人们会玩一种欲盖弥彰的游戏，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行为落在孩子的眼中，只觉得复杂与虚伪。
　　她后来就很厌恶收红包这件事了。每回遇到这样的场合，她都只会躲得远远的。
　　“你现在是在北京吗？”她微妙地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电话那头他立马感觉到她的情绪，也就没有再继续问红包的问题。
　　“是啊，等过几天还要去上海给天风的新酒吧剪彩。怎么了？你也想我了？”
　　“嗯。想你了。”
　　季书懿也诧异了，许诺很少会这么直白地告诉他，她想他了。他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恨不得此时此刻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电脑里她唱的那首歌还在单曲循环着，却都没有她刚刚说的那句“想你了”来得甜蜜。
　　许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别别扭扭地想要挂了电话，季书懿却是吃吃笑了，最后和她又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大玻璃窗外绽开来今年的第一束烟花。居然到凌晨十二点半才开始放烟花，许诺觉得有些好笑了。
　　而后，整个宜安的烟花，此起彼伏，竟是接连放到了半夜三点还未停歇。一整晚枕在烟花声里，许诺翻来覆去很久才睡去。
　　迷迷糊糊中，梦里还有季书懿的身影，一直在宜安的江面上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