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日不落》周周青山

50、告白

　　挂上电话，许诺继续埋头在枕下，一种倦怠感袭来。马上就要零点了，今天最后的几分钟。她最后一次点开季书懿的微信朋友圈，突然就看到了一束花，是一捧简单的香水百合。今年多了一句文案：终于可以送出去的一束花。
　　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许诺的心里升起，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像是从一阵失落的废墟里突然找到一点珍宝。她重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走到窗前，将窗帘全部打开，让外面的月光照进来。
　　天花板上有一点点光斑，不知道是那座高楼里的未眠人亮起的灯照过来的影子。许诺就那样看着那点光斑，看了许久。迷迷迷糊像是睡去了，又好像还在那光斑里游动。
　　再次听到电话声响起，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了。
　　“生日快乐。”是季书懿。
　　“你睡了吗？”
　　“我在你门外。”
　　许诺愣愣地听着他在门外给她打这个电话，说着已经过了时效的生日快乐。她大概也能猜得到，整个剧组也只有他会在这个时间从城西赶回来。
　　她打开门，酒店的走廊是寂静的。他穿着了身很简单的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右手端着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小小的蜡烛。看她打开门，季书懿朝她笑了笑。
　　“抱歉，没有在零点前祝你生日快乐。那就祝你二十六岁的第一天快快乐乐。”
　　许诺看着这个小小的蛋糕，和她当时在洛阳的便利店给他买的那个差不多。这应该也是他在赶来的路上买的蛋糕了。虽然简单，但已经足够让许诺流下眼泪了。凌晨一点，有人开车跨过整个大理市，来为她庆祝这个生日。这是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
　　“许个愿吧。”
　　许诺吹灭蜡烛，季书懿也跟着她一起按灭了房间里的灯。在一片黑暗里，许诺在心里许下心愿，她希望自己能再勇敢一点点。唯一的心愿，只许了这一个。
　　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季书懿的左手上多了一束花，是刚刚他朋友圈发的那束花。他将花递给了她，再次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许诺的心瞬间猛然跳动起来。这次好像不只有一点点心动了。
　　“想去看电影吗？”
　　“现在？”许诺看了下时间，马上凌晨两点了。“电影院应该早就关门了吧。”
　　“那我们去唱歌。”
　　许诺也觉得今晚月色很美，也很想去放肆一下，不再犹豫地答应了，换了身衣服就跟着他出门去了。
　　他们开着车，在凌晨两点的大理夜色中开着。寂静的海边，车子像是贴着大海在飞。一路飞着，就那样飞着，最后停在一个郊外的二层民宿前。
　　“这里，今晚都属于你。”
　　没有说完的潜台词，或许是，包括我。
　　许诺放眼看过去，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季书懿大概是将这一套民宿都定了下来。门外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地，草地的外沿向下看，竟然可以俯瞰到他们来的那条路，蜿蜒着，美得像是梦境。这民宿竟然是建在山上的，像是一座悬崖边上的城堡。
　　季书懿将草地上的设备灯打开，瞬时草地上也变得星星点点的。
　　他从屋子里拿出一把吉他，在这星星点点的细碎灯光下坐定。她看着他，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只是坐在车头处，很随意地唱了一首歌。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
　　他竟然在这寂静的夜里，空无一人的草地上，为她唱了一首Beyond的《喜欢你》。唱歌的时候，他的嗓音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可能因为唱的是粤语，平时是清冷的少年感，像一泓山间清泉，而此刻却像是一杯醇厚的红酒，掺杂一点月色，便开始摇晃，让人醉得厉害。
　　许诺听完这首歌，心已经在颤动了，整个人站在那，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要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这时候，季书懿已经放下手中的吉他，跨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
　　那目光，好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去。他轻轻地说，
　　“许诺，我不想再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了。我承认，我输了，我投降。我一直一直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那个在12月21号过生日的人，那个我每年都会买一束鲜花庆祝的人，也是你。”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我想要更真诚一点对你，一点虚言一点技巧都不要用。只想让你感受到我的喜欢，想让你知道，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那个人，只有你。”
　　“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认识的？”
　　许诺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轮廓和五官中找到自己熟悉的记忆。她的生命里，究竟是何时出现过他的影子呢？
　　“你还记得，西林桥上那个小男孩吗？”
　　季书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有了一点颤抖。
　　“我叫谈诺，你的名字呢？”
　　“我叫，季少一。”
　　十二月大理的风，重新将这两句少年时候说过的话吹过来。
　　季书懿，季少一。原来他在很早就暗示过她。那个在桥上，和她同样度过人生中压抑时刻的少年，竟然成了眼前这个光芒闪耀的大明星。这是许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这一秒，许诺的心被一种冰凉凉的蓝色浸染住了，湿漉漉的，凉岑岑的。从那个瘦弱的少年，跟在她身后不做声的少年，走到现在，他都经历了什么，许诺不敢去猜想。
　　季书懿轻轻地环抱住许诺，“许诺，我用了十年，重新找到你。而你，却是现在才开始认识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许诺被他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身上那种清新的木质香气。这样的氛围下，人很容易失去戒备心，对于外界的环境，也会失去判断力。许诺一直都是一个清醒地有点过头的人，因为她是一个理智派的摩羯座，也因为她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患得患失感，早就习惯了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季书懿对她的这番告白，确实在她的心里化开了一条冰冻的河，但她依旧还是在河流的对岸，要走到他的那一个岸边去，还要穿过很漫长很艰难的一段路。
　　“其实，不只有一点点喜欢。”许诺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地说了这句话。
　　季书懿万分惊喜地松开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许诺能从里面看到一个完整的自己，还有斑驳的星光。他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许诺不想，也不愿意，将他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
　　“可是，只有喜欢是不够的。我承认，白天的时候，一直很煎熬地在等待。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但后来看到你发的朋友圈，我立马就明白过来了。我在期待的，是你的在意。我想知道，你每年送出一束鲜花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我也想知道，究竟那喜欢是一种怎样的喜欢。”一阵风吹过来，许诺的发丝吹在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破碎感，她的眼眶微微有点湿润。
　　“刚刚我知道了，你那束花，是送给我的。你那么多年的喜欢，也是给我的。你的在意，你的坚定，我觉得心里有热泪翻涌的感觉。但我依然害怕。我承认我是自私的人，渴望被爱，渴望得到最坚定的偏爱，但我也害怕。怕喜欢不长久，更怕喜欢带来伤害，对你，对我，都一样。因为你和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季书懿静静地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把这一大段的话说完，“你刚刚说，你和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诺沉默地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分明早就牵连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你站在我面前，你跟我说，人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往上走，往前走，必定会遭遇许多的阻碍，但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你自己是平庸的，那你一定是走不远的。想要不被别人看不起，就先要自己看得起你自己。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你自己，还会有谁会想要支持你。是你的这些话，让那时候被全世界放弃的我都勇敢地走到你的世界里去。你又凭什么固执地认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因为，我现在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所以你就要将我推开吗？”
　　许诺摇了摇头，她蓄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害怕……”
　　“许诺，你很缺钱吗？”季书懿没有来由地，突然问了她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