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日不落》周周青山

43、确定，又不确定

　　出院后，重回剧组的第一天，许诺也没想到，她立马被安排到片场开会去了。
　　导演让她和方方临时改几场戏，枚清也被叫了过来。
　　“来，你来给她们讲为什么要改那几场戏。”导演的语气中，隐隐约约似乎有点生气。
　　枚清跟她们俩解释，“两位编剧老师，不好意思，给你们带来麻烦。目前是这么个情况，咱们这个剧拍到中途不是突然换了女三号嘛，有人拍了路透图发布到网上，现在网上因为女三号这个角色吵得不可开交，所以现在我们就需要按照目前的这个情况，请两位编剧老师尽快出一版符合现在逻辑的剧本。希望尽量不要出现很多Bug，尽量能把现在换的女三和之前的女三的戏份都保留，但对于她们俩是同一个人却有不同的两张脸做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因为目前我们对外的公关声明说的是，不存在抢角色的情况，只不过是情节上有些微的调整。具体是怎样的调整，就要靠编剧老师了。你们看是让之前的女主毁容也好，或是炼丹了也好……怎么样都可以，就是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她换成现在的女三号就行。原先被换掉的那个女三号演员，我们也会再去找她谈一谈，会给她一定的补偿，让她到时候也发一个微博，我们这个事情就算解决了。”
　　听起来确实是一件比较棘手的问题，怪不得方方刚刚看见她过来了，一脸救兵来了的神色。这些天，她果然也是待在这里受苦了。
　　许诺仔细思考后，很沉静地分析接下来的改动。
　　“要不然这样，重新设置一下。秋灵烟这个角色变成从洛阳自己流浪到南诏，而不是在洛阳直接被掳的。她在这个流浪的过程也是吃尽了苦头，成为了市井乞儿。从洛阳到大理的一路上，都贴满了告示，南诏在追捕莲花谷中逃亡在外的人，包括秋灵烟，白芜还有尤景龙。她为了能够顺利到达南诏找大师兄，就在南诏的瘴气之地，和苗女做了交易。她将自己的容颜给了巫女，请苗女为她换了一副皮囊。后来，她改变了身份，成了南诏的舞女。段轻舟在一次官僚宴会上看到她在跳舞，风情万种，一眼看上她，把她带回了大理王宫。”
　　时间紧迫，大家也都被这个沈雨可折腾了够久了。许诺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出这样的修改方案，没有明显的bug，所有人自然都同意这样修改。
　　新的更改方案很快就被剧组发到了网上，但似乎网友们并不买账。原著书粉对于这个改动都很不满意，骂骂咧咧的。因为原本秋灵烟前期人设还是一个很正直的师姐，被奸人掳走之后几次三番意欲自戕，也一直都未存害人之心。后来因为终于找到大师兄，为了帮大师兄在南诏立住脚，才不得已委身于段轻舟。现在这样的改动下，秋灵烟就瞬间变成了一个为了求生为了荣辱可以立马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只不过后面还会再加暗线，来丰富她的人设。许诺自己其实也不算满意目前的改动，但这已经是这么紧迫情况下能修改出来的最好结果了。
　　网络上的骂声并未停止，大部分都在骂剧组和沈雨可，小部分人在骂许诺，只有很少几个人在帮许诺说好话。
　　骂剧组的话术大差不差，都是说黑心剧组，资本喂屎，有眼无珠之类。
　　骂沈雨可的自然是骂她资源咖、抢戏咖，但因为她的团队舆情监控很严格，这种言论基本都被她删了，所以反而显得没有什么被骂的存在感。
　　骂许诺的那就五花八门了，有骂她作为原作者丢失初心的只为恰烂钱；有骂她作为剧本主编剧，没有一点笔力和水准的，说写不好剧本就还是别做编剧了吧；还有骂她跟着资本一起背刺她最忠实读者，亲妈变后妈的。
　　持续好几天，许诺和方方两个人持续困在酒店房间里改这堆乱剧本，原本已经够心累了，最后还看到那样的评论，两个人都不太好。许诺心里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着，底下的水一点也浮不上来，她感觉自己在这种舆论环境下都快要窒息了。
　　连许诺平时这样稳的人都忍不住向方方抱怨了，“方方，我觉得我以后是干不了这行了。影视行业，我觉得但凡是需要跟大众舆论打交道的工种，都不是我能干的。”
　　方方看她趴在桌上，已经在说胡话了。她也只是觉得无奈，“许诺，影视圈就是这样子的，从投资方，制片人，导演，演员到编剧，在主创团队中，最末流的就是编剧，而最基础的也还是编剧。以前我们在学校学的时候，老师将我们这个职业说的很光荣很神圣，总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原本以为这是整个行业的基石，却没有想到，它只是所有人都能来踩一脚的地基。我们也不要多想了，想再多，以我们的力量也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唉声叹气地发了一会儿牢骚，还是得爬起来继续干活，继续改。
　　等许诺和方方把剧本全部改完，从小黑屋里出来，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
　　再次回到片场，许诺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陌生了。现场正在拍摄一场很重要的戏，是沈雨可、唐虞的一场对手戏。季书懿虽然也在场，不过只和饰演段轻舟的演员站在一旁，做两位女演员的背景板。沈雨可饰演的秋灵烟终于向所有人袒露自己的身份，也正式向白芜宣战。原本这里，段紫瑛会上前去带走白芜，可这里季书懿却有点僵住了。他的眼睛看的方向，不是唐虞，而是站在远处的许诺。
　　导演连喊了一句“cut”，这一条没过。
　　”Leo，你注意一下情绪，你刚刚眼神没有到位。”导演果然是很精准地捕捉到了季书懿细微的眼神变化。“还有沈雨可，刚刚那里是什么个意思，你演的是白芜的师姐，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师姐，即便你们现在反目成仇了，那也是带着一种爱恨交织的感情，不是像你刚刚那样，好像直接要把人掐死一样。记住，你演的是一个有着悲惨命运和复杂内心的复仇者，不是一个市井泼妇。”
　　沈雨可被导演批评了，却不敢说一句话。这个剧组到现在，大概也就只有导演还能治治她了，其他人都只有被她治的份。
　　季书懿的眼神却是从刚才一直落在许诺的身上。再次看到她平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内心就好像是海浪拍打着礁石，一层浪一层浪地翻过来，那么厚重，那么有力。
　　许诺也未曾想到，再次见到他，竟像是相隔好多年的重逢一般。他现在的妆容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也不再像是个清隽的儒生，而成了一个真正的将军，眉眼之间都是很俊朗坚毅的模样。
　　片场其他人都在忙着准备调试设备、灯光，来来回回地跑着忙碌着。只有他俩隔着那忙碌的人群对望着。
　　在医院的时候，她疯狂地想要见到他，想去问清楚，那每年的一束鲜花究竟代表着什么，想要知道为何他一次两次地不顾危险救她性命。可在现在，看到他的瞬间，似乎那些问题都消失了。他的眼神，就是答案。
　　季书懿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导演重新准备开拍了。
　　许诺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坐着看。接下来的拍摄也顺利了许多，刚刚那个场景拍了两条也就结束了。拍摄的间隙，季书懿和唐虞还被邀请直接在片场做了一个双人采访。在许诺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两个人的全脸。
　　采访他们的是这个剧的联合宣发之一酷云。年轻的记者似乎很有意去把他们俩往情侣档上引，一个劲地给季书懿挖坑，问他对唐虞这位新搭档的感觉，以及两个人之间的火花之类。季书懿在娱乐圈多年，对于这样的问题几乎驾轻就熟，回避得也是很有技巧。
　　许诺只听到他回答，“合作是一个磨合的过程，从陌生到熟悉，从没有默契到默契满分，这都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我和唐虞是第一次合作，但合作得很愉快。唐虞也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演员，我相信在这个剧播出之后，你们就能看到剧中段紫瑛和白芜之间的默契。”
　　看似是回答了关于cp的问题，但只回答剧中的部分，剧外两人的关系几乎是只字不提，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或是觉得态度冷淡。
　　唐虞的回答也很得体，一口一个季老师，提到的都是从行业前辈那里学习到的经验，包括演绎感情戏，二人很多的对手戏，季书懿都给了她很多的帮助。
　　记者最后还不死心，又抛出来一个问题，“懿哥你拍过这么多戏，合作过这么多搭档，这一次听说剧中还有吻戏，似乎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拍吻戏，会和以前拍摄心境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季书懿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我们还没有拍到吻戏的部分呢，还谈不上什么心理的变化。只能说一切演绎上的变化，还请大家到时候多多关注我们这部剧，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采访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
　　连珊上前来给他递外套，他却没有接，直接就往许诺这个方向走过来。许诺看着他脚步坚定地走过来，呼吸都停顿了，心里隐隐有一种确定又不确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