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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跨年夜前夕,Guddy给了林栖四张维城卫视的跨年演唱会门票,还是前排VIP区。
林栖高高兴兴带着寝室姐妹去了。
晚会星光闪耀,压轴嘉宾是乐坛大咖姜沉。
在陆野签去青鸟之前,姜沉是青鸟一哥,现在是双雄局面。
林栖一直很欣赏姜沉的歌,和陆野不一样,姜沉生于音乐世家,父母是上个年代有名的歌唱家,哥哥是知名交响乐团的钢琴家,姐姐是一位定音鼓手。
就在去年,一家五口还齐登春晚,阖家才俊,令人羡艳。
他自己拿国外知名音乐院校的荣誉博士学位归国,第一张专辑就惊艳世人,之后一路稳扎稳打,从来没出过负面新闻。
他的歌恢弘大气,凸显国风的同时又不失流行元素。
因此常常出现在各大节日庆典上。
姜沉零点的压轴表演让VIP区的四个女孩连连发出惊呼。
一个人演奏三种乐器,钢琴,小提琴,架子鼓,自弹自唱。
唱到副歌,身后幕布拉开,百人交响乐团齐奏,姜沉又化身指挥家,每一种乐器的声音都被他玩转。
“完美……”许舒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缓缓叹道,“我都想爬墙了……”
“嗯嗯,完美。”林栖眼睛和耳朵都应接不暇。
姜沉就好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又不像王子一样空有一副好皮囊。
他的才华好像江水,每当你以为已经到极致,他总能再掀一浪。
那一刻,完美两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具象化的展现。
回到家,林栖还沉浸在姜沉的表演之中。
她躺在床上刷手机,热搜榜排在第一的是:#陆野零点表演 稳拿八家卫视同时段收视最高#
底下是一张融合了各家卫视收视率的走向图,零点的高峰时段,陆野遥遥领先,姜沉在他之后。
林栖指尖一点,打开陆野的表演片段,正好在唱《野》,爆炸卷带着巨浓的眼妆霸占了半个屏幕,他声嘶力竭地一吼,林栖差一点将手机丢出去。
凭什么这种表演能压姜沉?
她飞快地切掉了视频,怀揣着替姜沉的不值,点开了“泔水车”的账号,将她们寝室四人在跨年演唱会现场的合照发在了上面。背景是姜沉的灯牌,还带了个#姜沉国家级乐团伴奏#的词条。
配文“这才是现场的意义”。
陆野裹着被子,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鹅绒被轻柔地搭在背上,被面贴着肌肤,传来凉意。
“这才是现场的意义。”
他看到这话,感觉像是被打了一拳,毫无防备地。
收视第一的桂冠瞬间变成皇帝的新装,赤裸裸的,羞愤又难堪。
就因为一个爬墙的粉丝?
真的好气。
就在这时,对方猛不丁又更新了一条纯文字——
“他是用爆炸头救过你的命吗?”
泔水车小姐很少这样直抒胸臆。
她以往的微博,总是很巧妙地避开具体特征,将话说得含蓄又隐晦,恨不得全世界只想让他一个人看懂。
陆野愣了愣,整个人闷在被子里,给气笑了。
半晌,他探出头来,出于某种报复心态,找了张演出结束后的离场侧拍。
照片中,粉丝山呼海啸地举着他的灯牌,他转身挥手告别,黄色的光晕沁在他周身,模糊了他的神情,全靠他优越的五官轮廓撑住,氛围感极强。
“再见。”他写道。
觉得不够解气,又点开编辑,加了张和爆炸卷的合影。
陆野的头像上长出了小红点,林栖点进去一看,就看到了那句“再见”。
她眼神微微凝固,心里忽然生出一阵莫名的失落。放佛某段旅程,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但这不过是一条正常的营业微博而已,谁敢想象它真的意有所指?
林栖第二天就将这事淡忘了,不管是陆野的那句“再见”,还是对姜沉屈居第二的不服。
在她人生里,陆野没有代替品,不管对他是爱是恨,都不会出现第二个。
她依然关注他的作品,然后一言不发地累积失望。
.
开年后,巨星陆野开启了全球巡演。
这也是林栖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
巡演第一站就是维津市,粉了六年的偶像开第一场全球巡演,哪怕不再像从前那样热爱,也是一定要去的,林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开票的第一时间,寝室里静得连穿堂风都不敢放肆,四个女生埋头猛戳手机,手指快出残影,把多年弹钢琴的功底都用上了。
“抢到了!”林栖欢呼,她抢到四张看台连坐,区域还比较靠前。
宿舍里一片沸腾。
一切尘埃落定后,林栖才看到手机里Guddy发来的信息。
【陆野的演唱会想去吗?他给萨米留了十张内场前排的票,萨米托我给你两张,内场VIP第一排。】
林栖苦笑着将这事告诉舍友。
四人商量后,决定退两张票,剩下两张的钱由四人平摊。
“我坐看台就好,其他的你们商量吧。”林栖率先退出VIP席的竞争。
她还是更喜欢自己抢来的票,况且也不太适应内场座位的拥挤。
最后,许舒和姜圆坐VIP区,林栖和余可坐看台。
那一天,林栖提前半小时进场,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从二十二排看下去,内场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跟蚂蚁一样,舞台更是遥远地好像在另一个星球。
她这才知道十万人体育场原来这么大。
第一排的票有多难抢?恐怕手速快如马克西姆也抢不到吧。
夜幕笼罩,灯光暗下来,屏幕倒计时,超重低音犹如人的心跳,沉闷作响——
“三,二,一。”
“唰——”舞台灯光一齐亮起,陆野穿着漆黑的长款猎装,从升降台降下,在灯光的衬托下,犹如神祇降临。
他的气场稳住了山呼海啸的排场,霸气兼具实力,完成了从一个不羁少年到成熟男人的蜕变。
他的每一滴汗珠,每一次喉结滚动,眼睫轻颤,都被巨大的屏幕恰到好处地捕捉到。
林栖不敢盯着看太久,她确定坐在后排是对的。
尽管不止一次地渴望离偶像近一点——
考维音、做音乐、录歌、驻唱,是自己所爱,也是偶像曾走过的足迹。
但是当真离得近了,又莫名心悸,顿失安全感。
这样地喜欢一个人,有点像是叶公好龙。
第一、二张专辑里的歌快要唱完了,每一首林栖都能闭着眼睛合唱,她自以为已经唱得很大声了,可连旁边的余可都听不到。
余可身为一个被动追星追了四年的路人粉,兴奋地挥舞荧光棒,加入合唱的队伍,同时不忘带动林栖,拉着她的手喊:“你唱啊!你肯定会唱!”
林栖:“我在唱啊。”明明唱得很大声!
余可:“你说什么?”
林栖:“我说我在唱。”嗓子都唱哑了……
余可:“下一首再唱?下一首你就会唱了?”
林栖:“……”
下一首林栖真的不会唱。
正是黄金时段,听到《野》的前奏,她忍不住下头。
下一秒,爆炸卷就和陆野一起从天而降。
其实爆炸卷只是词曲作者,但是陆野几乎每一次现场唱这首歌,都带着他,提携的意图非常明显。
“你不喜欢摇滚吗?”余可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身旁传来。
陆野第三张专辑出得飞快,已经发了四首歌,都是类似的风格。
他开始收歌,不再自己包揽所有,合作的音乐人大多是新人。
粉丝为他声援,说提携新人是从乐坛偶像走向乐坛大佬的最好证明。可是林栖不买账,她大概,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粉丝了吧。
余可也不太会唱这首歌,她趁这机会喝了口水。
明明节奏上口,歌词简明又反复,落在脑海里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我喜欢摇滚啊。”林栖慢了半拍才回答。
她更着迷于陆野未出道前,乐队时期的舞台。
那种随性,恣意,热烈,毫不刻意的感觉,曾经被小刀纂刻在心里,而现在却被时间风化成了一抹浅淡的轮廓。
记忆呐,也太容易抛弃主人了。
很多人说陆野的三专有他乐队时期的影子。
可是林栖知道,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再也回不去了。
陆野亲自写的那几句歌词,依然有感觉。
可为什么要生硬地嫁接到这样的歌里?
剩下的那些苍白的呼喊,骗骗小孩子罢了,世界何其复杂残酷?她才二十一岁,就已经不经骗了。
接下来的舞台,也都是类似的的风格。爆炸卷除了合唱两首,还有自己的独唱。
两人商业互夸,分享废寝忘食的创作过程,又过去了十多分钟。
安可是第一张专辑的《无眠》,林栖最喜欢的一首,竟然改了编曲,融入了舞曲风格。
“这个在抖上很火的!”余可话音未落,万人起立。
荧光棒随着节奏变化颜色,配合绚丽的舞台灯光,将体育场变成了偌大的蹦迪现场,舞台上降下一只巨大的银色灯球,晃得人头晕目眩。
前后左右的人都站了起来。
林栖也站起身来,然后静悄悄地离开了体育场。
身后忽然有烟火腾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她没有回头看,那片充斥着荷尔蒙的喧嚣,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
演唱会结束。
陆野吃过抗敏药,在酒店休息室的沙发上半躺。
小夏给他送来的牛肉面和粥已经冷掉了,饶是四小时体力消耗,也没有什么胃口,热闹之后是无尽的空虚。
本来这个点,应该在庆功宴上喝个尽兴的。
可惜他酒量不行,再加上连日奔波致使免疫力下降,才喝两杯就起了一身的疹,不得不提前退场。
几个小时前,降落在舞台上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就急不可耐地探向留票区域。
他认出许舒,许舒旁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那个爬墙的粉丝真的是翻脸无情。
失望犹如凝冰的沼泽,蔓延过全身,无声地吞没头顶。
他费劲心力申请了几个月才下来烟花燃放许可证,只为纪念一下那一年,在除夕街头的偶遇。
兴许那烟火,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
想着这些,陆野沿着沙发靠背慢慢往下滑,大字型仰躺,百无聊赖地“啧”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点开林栖的主页,果然空空如也。
就连简介都改成了《富士山下》的另一句歌词——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便化为乌有。”
陆野盯着文字愣了几秒,空寂的休息室大厅,一声叹息绕梁回响,最后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她音乐平台的账号倒是一连更新了五首新歌,发布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以前。
词曲,编曲,演唱都是她自己,大概是这些年的全部心血。
那首最初的demo也终于有了名字——
《最后一封情书》。
陆野对名字有些纳闷,让耳机贴着耳朵,点开播放键,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这首歌全篇都在暗示她对另一个人隐秘的向往之情,称之为情书并不为过,但是最后一句歌词,她改了。
“蝴蝶飞过沧海,那头没有等待。”
几乎叹息的气声,娓娓道来。
直到尾声堙灭,耳旁久久无声,陆野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雕刻繁复的顶灯发射出冷炽的白光。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首歌最初的名字,叫作《崇拜》。
人哪有不变的?良久后,他想。
我那爬墙的粉丝,真是杀人不见血。
这多平常!
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挚友,因毕业而各奔东西,各自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爱好,和新的世界观,感情自然也会淡去。
更何况他们连朋友也不能算是。
药效发作,骤起一阵晕眩。
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猛得砸在墙上,打断了陆野的思绪。
他摘下耳机,见爆炸卷拎着尚未喝完的白酒跌跌撞撞跑进来。
“哥,跟你说,说个事,好消息!”
陆野难掩嫌弃地觑了他一眼,勉强坐起,避开扑面而来的酒气,挪到沙发的另一侧。
“怎么?庆功宴结束了?”
“不是,才没那么快呢,”爆炸卷带着几分醉意,歪歪斜斜往沙发上一靠,迫不及待地说,“我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他决定入伙了!还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唔。”陆野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将虎哥叫来,让他尽快跟爆炸卷的富豪老爸约时间。
爆炸卷激动不已地挥舞酒瓶,“哥,跟着你真的没话说,小弟我深耕歌坛这么长时间,这回真的要起飞了!”
小夏赶忙过来阻拦,生怕他伤到陆野。
陆野淡淡地附和:“没问题的,只要有风,猪都可以起飞。”
“说的对!”爆炸卷发酒疯似的吼道,全然没意识到陆野说他是猪这件事。
他是标准的富二代,父亲旗下有好几家投资公司,投资眼光精准,赚得盆满钵满,就是不太会养儿子。
儿子非要搞音乐,他爸就送他出国读了两年,上的是最高级的音乐学府。回来听到儿子写的第一首歌,心脏病差点没被气出来。
爆炸卷却自认才华盖世,只是没遇到伯乐。
他不顾父亲反对,坚持要走这条路。没有家里的扶持,自然走得稀烂。
没想到这一年,他真的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陆野不仅带他从网红歌手走向了主流的音乐平台,还把他这个人从头到尾包装一新,教他如何改头换面赢得公众的好感。
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爆炸卷的爸爸看中了陆野的实力,也看穿了他的野心,决定为他提供第一桶金。
很多公司畏惧天晟,都不敢公然与陆野走得太近,没办法,只有找爆炸卷这种人。
闹了两分钟后,爆炸卷被小夏和他随后赶来的团队人员扶了出去。
陆野觉得房间酒味不散,干脆叫小夏送他回公寓。
公寓也是他一个人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四十五分。
黑夜像一张棺材板,黎明遥不可期。
周遭安静地叫人发疯,他没有开灯,一个人游荡在空旷的客厅,像一缕无法被超度的孤魂。
忽然很想再听一听林栖的歌,但踟蹰地游走了几圈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人还是要有点骨气的。
好气啊。
曾经有一缕声音和他同频,共鸣。遥远却坚定。
如果不是它忽然之间无情地离去,他又怎么会感到如此孤独?
那个女人,那个爬墙的粉丝,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
不久,陆野与青鸟的合约到期。
他没有续约,而是自立门户,成立了一家新的经济公司。
有了爆炸卷父亲的注资,一切顺理成章,他签了一些艺人,多数是乐团新人,包括爆炸卷在内,都已经在网络上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并且参与过他第三张专辑的制作。
虎哥也跟他一同出走,带着几十年搏杀累积的资源,做好准备攻城略地。
时至今日,陆野已经在娱乐圈浮浮沉沉了四年之久,已然学会了规则,懂得该如何运作。
他交出去的学费,合该成倍地赢回来。
至于那个爬墙的粉丝,估计又该失望了吧。
无所谓的,没有理由转过头去迎合一个粉丝的信念。
天晟还横在面前,用它那强悍的资本,无情地碾压过他,使得陆野不得不向最憎恨的人低头。
那个时候,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啊,人气啊,统统显得一无是处。
如果说此生还有什么信仰,那就是反过来,碾压回去。
.
六月很快过去。
林栖毕业后,入职了萨米的音乐工作室,成为了一名制作人。
她还没有独立接过案子,客户都希望跟有一定知名度的制作人合作。
因此项目都是由Guddy带队,她搬砖。
她的作品在音乐平台反响不错,收获了一小批忠实的听众,就连鲍伦也一改态度,主动跟她约时间吃一顿饭。
时隔一年,她现在对这位知名A&R,已经不那么期待了。
然而中间人萨米的面子难驳,鲍伦那边也约了好几位业界资深人士,爽约也太说不过去。
到了饭局那一天,萨米因为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Guddy代劳陪林栖赴约,他开车带林栖来到饭局的地方,那是一家只有内部会员才被接待的高级餐厅。
餐厅深藏于一座雄伟大厦的九十八层,电梯驶入云端,内里别有洞天,装修地像个艺术馆,每一处陈列、壁画,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穿过冷调的回廊,宴客厅的门被两位侍者打开,在座看上去都是名声斐然的人物,哪怕身穿常服,也一应透露出手工缝制的高级感。
如果说彰显身份的还不是服饰,那一定是眼神。
十几双眼睛洞察老练,不经意流露出上位者漫不经心的审视。
大家更像是老友聚餐,并不是专为而林栖来。但她是这张桌上唯一一位新人,也是唯一一位女士。
鲍伦给她开了这扇门,由此获得了人脉和机会,后面的路就顺了。
一开始的正式介绍过后,在几位老友聊天的间隙,鲍伦好几次不经意聊到林栖。
上一个由他带进门的新人,聊到这里,已经开始打着圈敬酒了。
可是制造了好几次机会,这个刚毕业的傻女孩都白白错过。带她来的那个制作人也不帮忙暗示。非要人把话说的直白生硬,女孩才不得不照做。
“喝一杯吧。”
这样做既不高级也不优雅。
要不是她长相气质出众,鲍伦不会一次次给她机会。
“小姑娘还是没有经历多少历练,别紧张,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难道我们看着像坏人吗?”一位年轻的唱片发行公司负责人说道。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都笑起来,气氛看似很好。
另一名年纪颇大,头顶已经呈现地中海趋势的制作人说:“要不,你给我们现场唱一个吧?”
鲍伦立刻唤来服务员,片刻后,餐厅经理亲自送进来一把价值不菲的吉他,比林栖自己的要贵重许多。
“她还会弹钢琴。”鲍伦补充道。
“不急。”那位制作人说,“菜要一道一道吃,才艺要一项一项展示嘛,别又把人家姑娘弄得紧张了。”
在酒吧驻唱这么久,林栖也算见过各式各样的客人。
她并不扭捏,拿起吉他,心里积攒的不适感反而减轻了,只要让她弹,让她唱,那就是她的主场。
一首歌唱完,她彻底放松下来。
但是席上反响并不佳,上位者们漫不经心地夹着松茸,呷着名酿,以业内人士的专业抛出诸多问题。
先扬再抑,语气不急不缓,表情颇为不屑,总共不到五分钟的歌被品评地一无是处。
品评完后,又纷纷摆出慈眉善目的长者姿态安慰起表演者来——
“不过,也算是你们年轻一辈里比较不错的了。”
“现在音乐市场什么样子懂的都懂,抛个及格的作品,剩下就是市场运作的事情。”
“我们接下来可以深入探讨一下,有鲍老为你镀金,不怕不爆。”
“艺术这种事情,不要以为是见仁见智的,艺术是绝对有门槛的,关键要有人引领你进门,你今天啊,算是赚到了。”
……
你一言我一语说下来,年轻女孩的面色始终平淡,不肯低头谄媚一句。
一进来时,还颇有些紧张的,听他们说得多了,不经意间看穿了套路,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Guddy也不提醒她,他两指夹着一只白酒杯,不时低头闷笑。
前辈说得口干舌燥得不到回应,也没看到女孩有所表示,渐渐不悦起来。
不知哪一位喝得有点上脸的中年男士,实在压不住不爽,直言道:“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这样,小姑娘,新人,要讨人喜欢,要有观众缘你知道吗?别仗着点才气……”
他的话被旁边的人按下了,上流人士不能这么无礼,就连潜规则也要循序渐进,伪装在艺术的面具之下。
谁知道这姑娘油盐不进,自始至终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未曾改变过。
她不像是急于功成名就的新人,被前辈几句话带进去,拱手让出情绪的掌控权。
“今天这酒是谁存在这里的?有点意思哦,起码八十年!”有人出声,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以为猎物是绵羊,凑上前去才发现竟是满身硬甲的穿山甲,啃得一嘴血。
因此,酒席上一直凝聚的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狩猎气息,渐渐地散了。
不像兽类那般一哄而散,他们点起雪茄,自然而巧妙地将话题转向红酒、菜肴、艺术品收藏,和一些林栖听不懂的风花雪月……
从虎视眈眈到兴味索然,也表现得优雅而从容,放佛那一系列的窥伺和试探,都从未出现过一样。
席散了,Guddy和林栖等代驾把车开过来。
Guddy笑言:“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笑的场面了,难得鲍伦给你开门,你却把门关上,拍在他鼻子上。我想要不了多久,你不懂事、不识时务、清高自负的名声,就会传遍这个圈子。”
林栖心情不算好,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那师傅你怎么刚才不提点我,现在才说风凉话?”
“提点你?”Guddy笑得弯腰干咳,“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加心里有数的,我提点你什么?”
“真的,”过了一会儿,他表情稍稍郑重了一些,说道,“不止你这个年龄层,就算在资深圈层,也没见过有谁,比你更清楚进退得失的界线。我一开始不太想推你进名利场,后来发现,即便推了也没用,没人能都做得了你的主。”
“多谢夸奖。”林栖面无表情地吹着冷风。
“这可不是夸奖,”Guddy说,“你自己要选一条难走的路。”
“不过你还年轻,才毕业不是吗?”他似是安慰地补充道,“很多事到后来都会变的。”
林栖蓦地想起了陆野。
修挺的身姿在风中微微晃动了一瞬。
“恐怕不会,”她淡淡说,“我要的,根本不多。”
车来了,林栖将Guddy送上车,自己走路回家。
原来就是天价的红酒,喝了再吹冷风,照样会头痛。
她想趁这一路散散酒,走着走着,又想到陆野。
对大佬的祛魅,大概是从对这颗星星的祛魅开始的。
这时,一辆名车驶过身侧停下,后车门完美地对准了她的位置。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竟恍惚以为会是陆野,看到不是,失望难以言表。
里面是刚才座中的一位音乐人,这会儿他酒意上头,脸显得肿胀而红润,无心收敛打量的眼神,直接发出邀请:“那个……叫什么……上车,送你一程,我们聊聊。”
林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里,可能根本没有几个记得她的名字。
Guddy所说的那些坏名声,属实是多虑了,没有名字的人怎么会有名声?
见她不懂,对方有些不耐烦,盯着她含糊道:“你以为老鲍是为什么会请你,还不是我看上了你,要不是你这么不懂事,我早就……”
“……原来跟我那些作品一点关系也没有。”林栖声音低到像是自说自话。
“什么,什么作品?你那也叫作品?毕业作品?”对方笑起来,喷出一股熏糜的酒气。
“抱歉,是我不识时务了。”她倾身向前,靠近车门。
对方以为她要上车,脸上略显出期待的神色,脖子更红更胀了。
就在他油腻的笑容渐渐扩散之际,车门被“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差点拍扁他的鼻子。
.
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母亲的房间灯还亮着,她正在准备一个重要的研讨会,这段日子经常伏案到凌晨。
林栖蹑手蹑脚潜进自己房间,快速洗去一身的酒味,钻进被子里去。
反思这件事,心下有些懊恼。
本可以处理地更好的。那些情商高的人,会不动声色地保护自己,同时又能巧言令色,让大家都开心满足。
而不是像她,一旦发现试探的目光,就将立刻画起警戒线,壁垒分明地捍卫起社交距离。
看来她真的不行。
不仅是在娱乐圈,这种生硬又敏感的社交方式,在哪一行都必定艰难。
想到这里,她突然明白了林逾的良苦用心,那时的她独身带着孩子,在男性主导的学术界一路向上爬,怎么会没遇过类似的情景?
让自己走她设计好的路,是她披荆斩棘为自己创造的庇护。
细想起来,就连自己不识时务,不讨喜的性格,也是母亲的一种爱护——
她的女儿根本不需要长袖善舞,逢迎任何人,所以才被养成这个样子。
或许,去她们大学艺术团面试文职工作试试?
之后同样可以录歌写歌,可以去酒吧驻唱,可以在音乐平台发表作品。
把热爱放在了兴趣的位置,是不是更加安全?
无数的想法在她脑子里互博,向杂乱生长的野草,互不相让地抢占地盘。
左右睡不着觉,林栖竟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本能地在搜索框输入了“陆野”两个字。
这个痛苦中的一线明灯,在下意识里,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野此刻,正在爱顿的直播间当嘉宾。
林栖看着屏幕,头皮发麻。
记忆一下子穿越回那一年,在酒店被爱顿团队刁难的那个雨天。
网红歌手起家的爱顿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带货王,他的直播间热度冠绝全网,交易额在平台拔尖。
所属的MCN公司,业务包括直播、品牌运营、网红孵化等等,他手握股份,背后还有更大的股东撑腰。
怀着荒谬的心情,林栖点开了直播间。
聒噪的气氛扑面而来,令她不得不调小音量。
爱顿正在卖一款家用麦克风,用这个麦克风唱陆野的《无眠》。
陆野不帮他卖,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时不时不留情面地调笑他两句,酸他唱歌没有市场,被资本腐蚀来卖货等等。
陆野知道自己的粉丝想看什么。
首先他不是来站台的,只是来找一个小老弟玩而已,如果捧他的心太明显,抑或是姿态放得过低,粉丝又要闹了。
爱顿的粉丝非常吃这一套,崇拜地封陆野为嘴替,求他多骂爱顿两句,让他出来唱歌。
直播间气氛好得不得了,爱顿被两头激,终于忍不住,赌咒发誓今年一定出歌,杀回乐坛。
陆野顺势提出合作。
爱顿的激情瞬间被点燃,货都推走不卖了,两人认真聊起出歌的事情。
粉丝极为买单,观看人数不断飙涨,好几条热搜当场登顶。
林栖看着屏幕,没有情绪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登陆了那个久不登陆的账号,借着酒意狠狠敲击键盘。
“你就是个骗子。”
发送,关机,睡觉。
昏昏沉沉中,她梦到陆野的脸,直播间里的妆容,精致又英俊,眉宇间尽是大局在握的掌控感,魅力十足。
然而他的眼睛突然间和酒局中那些大佬的眼睛重合在一起,一样的洞悉和审视,再一晃眼,他居然也置身席上。
林栖猛然惊醒,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呕出来,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酒精的原因,她的脑子像坏掉的电视屏幕,高频闪烁着雪花躁点,钝痛发麻。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客厅里传来母亲慌乱的脚步声,似是急着出门。
林栖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原来研讨会就是今天,难怪她这么紧张。
门外已经响起钥匙的叮当声,林栖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起身冲出卧室。
“妈,那个……”她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
“啥事?”
林逾把大门钥匙和车钥匙一轱辘塞进电脑包里,右手抱着一大本打印的文档,上面的批注密密麻麻,像捅翻了蚂蚁窝。
现在好像有点不是时候,可是不能耽搁,哪怕再清醒一点点,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妈,你之前说的,去你们大学艺术团面试的登记表在哪?我找不到了。”
林逾放在门把上的手倏地顿住,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带着些许诧异。
“你不是入职你们工作室了吗?”
“啊,但,但是,入职了也可以跳槽嘛,多一个offer多一个选择,我就试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哦,对了,还有你之前说的钢琴手,也,可以试试。”
林逾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半晌,说道:“要不,你再在工作室待待?明年再看?”
林栖以为自己听错了,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问:“是面试时间过了吗?我记得没有啊……”
话没说完,林逾已经急不可耐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林栖站在原地,懵得很。
林逾把资料和电脑包一股脑扔在副驾,熟练地将车驶入车流,音乐自动开始播放,是女儿的歌。
大概也能猜到步入社会之后,她遇到了什么,尤其从今早的反应来看。
但是啊,林逾心想,你的歌这么好听,凭什么要认输啊?
更了坨大的,希望你们喜欢~本坨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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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段评已开,无限制 已全文存稿,V前随榜之后日更,这本和冬天一样凉凉的,好着急(打滚)(打滚)(需要一个小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