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ai饲养指南》秋禾拾子

2、ai还是人类

　　面对林徽的怀疑，少年有些无措，只好迎着她的问题回答。

　　“林徽，我不知道，星球之间中高维的联系，我知道，你会拥有一个美好快乐的回忆，这里……是关于你实验的开始。”

　　低中高维生物是有一些联系的，少年能够读懂，却也不是很多。

　　他看着林徽，依旧是机械的声音转动着，头面对着她道：“我是周博士的研究体，本是人类，他死后，你是我的唤醒者。”

　　他把指令说明书递给了她，想让她看看，林徽打开了那纸折的说明，看了眼文字，心却沉了下去。

　　那纸上写了周博士的研究，他将自己的儿子用上了机械化的改变，后来又把他作为残次品，等待来人唤醒指令。

　　同时，他批量生产了大量有意识的ai，最终都被销毁，星际是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的，自然也不会姑息。

　　最后，那个少年，他的儿子，被他永远埋葬在了废弃的研究地，以初见时候那样的状态。

　　可让她最细思极恐的还是那纸张的落款处。

　　“等待你的开启。”

　　明明只是短短几个字，那样平静冰冷的文字，不知为何，林徽在那字里行间，读到的是轻慢的，阴谋的，还有精准的预判。

　　她眼前似乎已经能勾勒出那样一位周博士，微冷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他可以精准的猜到多年以后，会有人打开这张纸，并且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亲手奉上。

　　真是个疯子。

　　林徽暗自想着，本打算把少年赶出家门，却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林徽……我会绝对服从你的指令，永远守护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林徽微不可查皱了皱眉，看他似乎还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没有谁天生要服从谁的指令。”

　　她讨厌不平等，就像讨厌星球里那些高维生物的傲慢一样，在她眼里，众生平等。

　　心底浮现一丝疑惑，她问道：“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不明白人人平等的道理。”

　　人，都应该明白。

　　少年有些茫然，看着林徽的眼睛，他淡蓝色的眼睛里倒影着眼前的女孩，开口道：“从出生起，疏映就呆在实验室里，周博士没有教过疏映这个道理。”

　　很坦然自若的，理所当然的答案。

　　林徽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胸口微闷，也就是说，从出生起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实验室，而且也从来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

　　他称他为周博士，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那样远，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爱自己的作品，唯独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他也是他的作品吗？

　　林徽觉得心口有些愤怒，如果说，刚刚她不打算收留他，现在不是了。

　　她要弄清楚那位傲慢者的秘密，留下他，好好教他，还有，他刚刚说的让她获得幸福又是什么？

　　地球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她这几天都忙着修复他，也没有出门看看，明天，她必须出门了。

　　修整了一日之后，林徽提着那把从星球里唯一带着的弹药包就出门了，刚到门口往后看了看，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他现在门口，眼珠转动，眼睛似乎是有些探测功能的。

　　“林徽……我想跟着你出去……保护你。”

　　依旧是刚修复的机械音，没来由的，林徽的心顿了顿，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有些哑，明显就是没有修复完全。

　　算了，一个ai罢了，倒也不算累赘，他现在也好了，也不用自己扛着了。

　　林徽的力气是很大的，在空间站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她没干过，除了收废品，搬运新材料，搬运钢筋水泥，还有开垃圾车，这些下等攒代币的工作都是处于最末等的人类在干。

　　谁让咱的星球没落了呢。

　　林徽再一次回头看这所破旧的老房子，不知为何，背上扛着的工具也跟着她的心颤了颤，抚摸着门口的旧墙壁，她的心收紧了。

　　太久了，阔别家园，阔别这所熟悉的城市，还有自己不大但是温暖的家，这些事情都过去太久了。

　　四维星球的记忆不断冲刷着他们的心志，在渐渐被温水青蛙蒸煮似的好日子下，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地球，忘记了这颗过去他们最眷恋的星球。

　　可是林徽相信，总有一些人，是记得家的，记得回家的路，就像自己一样。

　　收拾好了沉痛的心情，她又拿起工具出发了，一只蓝眼睛有些混血的ai就那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沉默而乖巧。

　　林徽走在前面，他就在后面看顾她的安全，帮她扫描四周可能存在着的危险。

　　林徽刚出了门却皱起了眉头，这里散发着腐朽的味道，甚至空气里是恶臭味，昔日里活泼可爱的城市现在变成了废水和黑化的不明物质聚集地，一切都改变了。

　　错身躲过了一片白色的如同唾沫一般的浓液，才看到天空中掉着的不明液体。

　　警觉的看看看后背处，一个橘黄色的被绞杀的像是林肉池一般的生物出现在眼前。

　　它的眼珠半脱落，举着一支渔网，四肢是镂空的，一片一片旋转的橘黄色带着白色的肉块一样的物质扒在它的身体上，他不停的吐着唾液，仿佛还存活着。

　　可林徽总觉得他已经死了，现在的庞然大物像是把内脏掏出来重新变异组装的一般，没有生机，又诡异。

　　那生物迟钝的开口：“你是人类？好久没有见到新鲜的人类了。”

　　“我恨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类，尤其是黄皮肤矮小的。”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悲戚，林徽本以为来者不善，今天一定是存活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那生物又自顾自说起了话。

　　“那群人类也得到下场了吧，四维生物造访第一个炸的就是那片狭长的土地。”

　　“算了，反正，地球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不想与你计较了，很久没有见到鲜活的人类了，与我说说话吧。”

　　确实是很久没有见到鲜活的人类了，那生物偏头想着，可以说，是几百年没见过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是怎么掉落进来的。

　　“前辈，您本来是什么物种阿。”

　　林徽注意着措辞，她害怕惹怒他，也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到他难过。

　　“三文鱼。”

　　林徽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怪物，原来，橘黄色的是肉，他已经没有外壳了，只剩下在朔风中顶立的肉阵阵发抖。

　　不由得有些唏嘘，低头道：“抱歉，是人类搅扰了你们的平静，害的你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知为何的，明明不是自己国人犯下的罪孽，林徽心里也跟着愧疚，也许是因为那时候遍地哀嚎却无能为力吧。

　　“丫头，不怪你，这三百年光景我也看透了，世界不断更迭，跟洗牌一般，越来越高级的物种，没有一片安宁的土地，战火纷飞，资源争夺，科技改变，没什么比宁静的日子更值得珍惜了。”

　　他似搓了搓那算不上手的空荡荡的骨头，有些难为情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是重新造访这土地的人类，但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个世界现在充满了危险，不是你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

　　“我知道。”

　　林徽低着头，一切的风险，在着陆之前，她都准备好了，说实话，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只是时过境迁，三百年的光景似乎让她变的麻木又淡然，冷静又蛮干。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鲜活的快乐了。

　　离开地球的每一日，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

　　“我一定可以找到净化你们的办法的，如果能活着出去。”

　　林徽的眼神诚恳，但是看着她的表情，三文鱼却有些怅然，他并不对一个单枪匹马的孩子，抱有什么希望。

　　“我要离开了，保重。”

　　像是提醒一般的，他又回头看了看林徽道：“能活命就行了，不必想些七七八八的。”

　　少年人总是英勇无畏，盲目自大，自以为可以撼动天地，其实不过渺小的蜉蝣，须臾就划过了生命的长河。

　　对于林徽的生命安全，他不抱希望，只是自顾自的，带着那沉重而又酸涩的骨头和镣铐走着，疼的连头也抬不起来。

　　三文鱼早已经垂垂老矣了，是因为变异才延长了寿命，而作为交换的，是他那把毫无用处的坏骨头时不时的发疼，和一身诡异错位的绞肉。

　　林徽看了看身边的周疏映，他仍然是乖巧的立在左边，也不参与谈话置喙。

　　又看了看四周，以前明媚的地球似乎变成了诡异的黑色环境，她抬头，是一片片的白色唾沫下坠，还有墨绿色，深蓝色的不明液体，地面仍然是平坦的，但是抬头看一块像钢板一样的物质横在天空上。

　　钢板没有尽头，给的彻底，接下来是钢板下面渗漏着机油的黑色通道，无数的通道不断的扭曲变形，反复下坠，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数了数，一望无际，能有千万条，晃动着的圆形管状通道把地面扎的凹下，不停的滴着黑色机油，一滴快要滴在她的脸上。

　　“小心。”

　　周疏映的声音响起来，将她拉的远了些。

　　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地面开始陷落，感觉到自己掉进了地面的裂缝，心脏坠坠发疼，好像被刮的就要死去一般。

　　远处的白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