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ai饲养指南》秋禾拾子

17、地系坐标

　　林徽回来整理完毕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刚好四点，她盯着老钟表的时针有些怅然，瞳孔里还闪现着王希然的眼睛，对于裁决者来说，其实无数次注视被裁决者的眼睛本来是折磨精神状态的一种方式，那些如同死刑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淡漠，上位者和独裁者强大者的冷漠，淡然被迫牺牲的人眼中的悲悯，对裁决者本身来说都是一种精神折磨。

　　她背对着墙面，不想再看向周疏映，无数次熟悉的疲惫感蔓延四肢，抱着枕头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毫无意义的放空。

　　细细想来，通风口里那个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世界堆叠而成的精密机械魔方，梳理一下时间线，末世过去已经几百年了，而林徽待在新的星球的世界也已经是第三百年了，也就是说从末世到世界结束，是一次收束，从地球文明湮灭到星球文明崛起的三百年，又是一段时间，大胆猜测一下，是否还有过去与未来，变异与增生的异化物，林徽突然明白了，为何那里层层叠加而又那样富丽堂皇。

　　可若是这样，上一次掉落的世界又是哪里，这个世界又是哪里？难道四维生物并不是探求的尽头吗？送自己过来的那份实验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的无限层阶宇宙魔方一样不断堆叠变动着，王希然说的世界不会终结，又是什么意思，时间被无限延长了，末世也将永久延长吗？

　　林徽有些恐惧起来，如果是这样，自己的寿命如此绵长，又是否可以看到新文明的诞生那一天呢？到底，实验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

　　这些都要等待她去一一探索了，越想越害怕，她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两次脸，感觉到冷意蔓延到四肢，才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脸，不断确认现在是否是幻觉，有时候她想会不会是她疯了，世界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种荒诞的状态。

　　可是脸上的冷意不断提醒着她，没有，现在就是真实的。

　　她出来的时候，周疏映还在充电休息，她轻手轻脚的离开，独自在街上游荡着，这个世界很宁静，也很美好，夜里路灯的灯光就那样撒在了凳子上，她却觉得恍如隔世，明明此刻，宁静的公园，安静的夜晚，偶尔几声犬吠，还能闻到树叶的清香，就是当初拿到代币的时候自己无限渴求的，却又为何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不断陷落的世界。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任由残冷的灯光打在了脚边，心里却被两个世界的对比无限冲击着。

　　那几百年的混乱里的求生，和三百年的扫垃圾的日子，明明已经决定了回到地球过宁静的生活，明明永远都不要再回去了，熟悉的家乡，珍贵又渴望的宁静近在咫尺，可是林徽，心为何平静不下来，为何一闭上眼睛就是王希然最后离开时候那复杂的，充满湮尘的神情。

　　片刻过后，她从公园的长椅上站了起来，想清楚了。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在混乱的世界里独居一隅，她改变了想法，想要不入世的宁静，那太难了，也不可能，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她就不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必须勇敢的去面对，并且解决那些问题，她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改变当初只为了回地球获得宁静的念头，因为现在，她重新梳理了局势，突然发现，宁静本就是奢求，混乱根本就没有结束过。

　　她是不赞成王希然的观点的，因为她是悲观的乐观派，无论一切是否会有终结，她都会探开迷雾，看到自己能看到的最后一天。

　　还有两天时间，这两天她仍旧可以去往那个庞大的环境，继续解密，然后再拎着行李，去大学报到，完成当初未完成的。

　　明明这个世界是很宁静的，但至少她觉得，宁静只是表象，一切未被挖掘的东西都潜藏在暗夜深处。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林徽带着周疏映又出发了，她和周疏映约定好了，剩下两天的午饭时间和半夜的时间出去，因为她觉得，这两个时间段最容易逃避和伪装。

　　带上周疏映倒不是因为他聪明，也不是因为他能干，只是昨晚的时候林徽头脑风暴的时候，顺便想了想周疏映，她觉得基于目前的研究水平来看，周疏映这个个人也代表着某种先进，他那块未知的芯片也好，周博士的智慧成果和当年的势力也好，还有区别于四维生物独特的结合了ai与人类共性的发展先驱代表也好，至少她觉得，当初救他的决定没错，他也代表着某一环未知的重要。

　　周疏映离开的时候对林徽说：“林徽，认识这么久，我很清楚你的淡然与冷漠，也算了解了你的行事作风，只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

　　林徽颔首，理智的说道：“你问吧。”

　　周疏映想了片刻开口道：“林徽，你甚至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学生，为什么……处理事情如此老练，而且知道这么多。”

　　林徽笑了笑道：“你以为三百年前的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我能活到看到新星球的那一天经历了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永无止尽的战斗，未知与磋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自己能力有限的时候，就只能不断适应新环境，进行更迭与进化。”

　　“那林徽都学了些什么？”，他有些好奇起来。

　　“什么都学点吧，精不精的就不清楚了，末世学校都没了，谁来授定学位，不过摸爬滚打下来知道最多的还是极端环境求生。”

　　她没再往下说下去，周疏映却明白了，他未曾看见的是那时候弱小清澈的林徽如何一个趟过河流山川，一个人艰难求生，一个人应对着那个世界的危机冷漠与欺诈。

　　想的深了些，末世连异能觉醒都是靠双向选中的，想必当初带着异能逐渐走向强大的林徽，也与异能之间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吧，她们心惺相惜，又互相陪伴着漫长岁月，他想起昨日那三团火，觉得看着也可爱了许多。

　　又一次跟在她身后，他没有选择继续开口问了。

　　林徽这一次的速度更快了，没在低端感叹这里的精妙，三下就带着攀岩电子绳索和挂钩翻进了其中一层。

　　经过前几次的探索，她发现想要选择已知的熟悉世界也不可能，无论她跳往哪里，进去的地方都是随机而混乱的。

　　而这一次她面临的是两个极限差别的城市，左侧有点像是孟加拉的贫民窟，而右侧则是霓虹一样新时代的科技城，再往下的低端是废土一般的隔层。有点像是售楼部的模型，但是城市发展道路规划看起来还是很成熟的。

　　她就好像是站在立体坐标系的中间夹缝处，以冷静客观的视角俯视着三处的世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那一处贫民窟，只看其中一户的缩影，破旧的木板房，五六平方的地方，看不清人种的人类，一家四口人住在这里，这三个地方，她选择了先去这里。

　　无数的村落闪现在眼前，狭小的布包，废弃的蓝色塑料袋，一群没有衣服皮肤黝黑的孩子，沦为工具的成为贫民窟敛财来源的网红姑娘，她只能和周疏映从夹缝里穿过这片废墟之地，夹缝的墙上有条破旧的还在漏水的水管，那里可以通向深处。

　　她再向后看的时候周疏映身上沾满了泥土，更多矮小而又密密麻麻的地方出现在眼前。

　　林徽初步判断这里可能是巴铁或者布隆迪或者其他地方，但不确定时间线，尝试沟通了几个村民，他们并不会世界通用语言，到处都是古老而又蛮荒的图腾，看起来有些可怖，他们穿的已经不能用朴素简单来形容了，可以说堪堪能裹住身体，世界里人们总是庸俗的被划分为，精英阶层，工薪阶层，穷人家庭，而这里是最后一环。

　　再往前幻境再一次消失，变成了看不出年代的错落楼层，她抬眼望去，一个庞大之物立在废墟之上，而再仔细看却像是个中年男人的形象，他明明青春正好，却佝偻着身躯，肩上扛着房子，车子，还有一处贷款机构。

　　而他的身体全部被掏空了，盛满了一栋又一栋密密麻麻的大楼，上面挂着灯牌，红蓝黄绿交错的牌子，错乱无章的建筑，上下纷飞着的，像是被挖光了蜂蜜的密密麻麻的蜂孔，往上看高的让人心中恐惧。

　　他想对林徽说些什么，却在林徽来临的这一刻轰然倒塌，林徽最后一眼习惯看人的眼睛，看向他的眼睛，那里从下往上看去，林徽感觉自己置于了中心区。

　　他尝试着开口，林徽才明白了那句话，他说：“小姑娘，去我的眼睛里看看吧，你不必制裁我，我愿意主动被终结，但是在我死前，我想让你看看，我身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