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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chapter89 ...

  •   佛堂里,池田靖静静的看着身边的男子,抿着嘴笑了笑:“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池田靖看着与池知嫝吵架无果的情况,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沉沉地叹了口气。

      上井祇看了看她,灰色的眼眸望向远处一点表面平静的园区,“看来你的战友还是很有实力的,”他淡淡地说,“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保证了安全。”

      池田靖面上最后一点笑也褪去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澄澈清明,但冰冷如霜。“我不明白,”她听见耳机里陆续的汇报安全撤离,底气慢慢回归,鼻间吐出轻轻的气,“你把我费尽心思的拉过来又是为什么。”

      上井祇:“我并不想让你死。”

      “可是我想。”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9.2式手.枪上膛,枪口对准男人的太阳穴。“上井祇。”池田靖的声音平静而冷清,没有兴奋,没有幸灾乐祸,没有释然,“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天多久了吗?”

      佛堂里的编钟流水声空灵而幽静,纯金的佛堂化坐的垂眉看着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眉宇间怜悯万刍。

      “——一组简则念呼叫!请求发送‘鸢尾’定位!”

      “——二组奚婋呼叫!请求发送‘鸢尾’定位!”

      池田靖沉沉的盯着她,眉眼之间微微凝出疑惑。上井祇似乎拥有读心术一样,预判的笑道:“你的联络器在警方的定位上显示不出来——Em bé。”

      池田靖呼吸一轻,举着的枪的手平稳。她薄唇轻阖:“你干了什么?”

      “你有三年没有来过了,三年。”上井祇转过身,走向佛堂正中间的佛像面前,双手插兜,微微仰头虔诚的看着垂眼佛陀,“这里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佛庙了。”

      枪口跟着男人的移动而移动,池田靖的余光快速一瞥那尊像。“……你加装了通讯阻隔器,”池田靖的声音发紧,染上一层怒气,“你只屏蔽了定位地图。”

      “还有呢?”男人笑道,“Em bé,我不希望你只关注这些冰冷的东西。”

      池田靖那双外双桃花眼微微吊阖,琥珀色的眸子浸了寒:“还有的,在陈村就发现了。”她缓缓说,声音传进联络器,被所有人听的真切,“这尊佛像不是三年前我逃走之前的版本。”

      “变化不大,但是总觉得哪里变了些。”池田靖说,“剩下的猜不出来。”

      上井祇也没有回答,走上供香的台面上,大手一挥扫掉香火贡品,在桌面下摸索一会,找到了什么一按,平整的桌面上露出了一个极富科技感的操作屏。

      “不过来看看么,宝贝。”发着笑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专门为了你准备了三年。”

      池田靖缓缓走上前,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阴森战栗。“是么,”她肩颈毫不放松,“那么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池田靖等着杀死他等了三年,忍辱负重了三年,过着看似云淡风轻的喘不过气的压抑日子过了三年。

      “但是我也等了三年。”上井祇真诚地说,“我一直以为你会主动回来找我,我想,你对我的恨意总会在时间的磨练中变得愈发不可收拾,最终压过你的理智……与正义。”

      池田靖笑了:“那真是让你失望了,老板。”

      “Nguyen Aya,”他一字一句的念到,灰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你曾经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池田靖桃花眼眼尾带着一丝猩红,余光微微瞥道操作屏上晦涩繁琐的数据和模型图。

      上井祇的话全部传回了总部,在每一个人耳机里清晰的播出。

      “你不用欺骗或者自我欺骗,即使你出生在一个警察的家庭,一个禁毒大国,你的人格在出生的那一天就被定格了,”上井祇说,“你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或许你察觉到了,或许没有。”男人走过来,毫不畏惧地顶上枪口,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身边的人那些人的思维和眼界不过寥寥余生,他们愚蠢无知,拘泥于小情小爱,根本了解不了你。”

      “你的才华与人格应该冲破这个迂腐的世界。”

      男人作呕的理论传入竹昱的耳机,紧接着就被切走:“竹昱!”魏堇的声音有些紧张,“你们在哪里?!——定位消失了!”

      瞬间,竹昱和池知嫝如同掉入冰窟一般。

      “……草!”池知嫝低骂了一句,低头看着地图,“上井祇把这一片的地区都做了通讯阻隔,加上这里天然的复杂地形,大部队根本无法迅速抵达!”

      不远处,是愈发明亮的一点光,来自那个禁锢着上井祇和池田靖的佛堂。

      “池……队。”竹昱兀的停下车,转头看着她,“您的情况可以支撑的开车离开屏蔽区么?”

      池知嫝了然,但立马皱眉拒绝:“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

      “不,”竹昱看着她,压下腰间的枪,那双丹凤眼里的墨眸在夜色下洗的深邃却透亮,“姑妈。”

      池知嫝张着嘴,没有说话。

      “那是我爱人。”竹昱的声音轻轻的,连带着耳机里所有的呼叫都静止了一般,“那是我认定一生的爱人。”

      “20年前我妈没有抛弃我爸,20年后我也不会这么做。”

      这句话顺着联络器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在紧张的行动中显得凝重而庄严。

      池知嫝眼圈有些红,开口间有些颤抖:“小昱……”

      “让她去吧。”

      池厉锋的声音沙哑的在耳机里响起,那么沉重,又那么可靠。“让她去。”他重复道,嗓音里似乎夹着悲痛,“去吧。”

      池田靖,中华人民共和国卧底缉毒警,八〇〇二行动一线刑警,女承父业,帝警大2031届优秀毕业生,国家二级英模(拟)获得者,一等功获得者。

      她首先是国家的人民警察,其次是同为刑警的竹昱的爱人。

      *

      与此同时,佛堂内。

      “看来是有人来了。”上井祇看着操作屏上显示的图标,说,“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有些快,我有些烦。”

      池田靖不想和他废话:“是你自己带上手铐,还是我给你带?”

      “Nguyen Aya,你不用否定——我知道他们都能听得到,”上井祇说,“你这么厌恶我,是人的劣根性,人都不喜欢看见与自己缺点相似的人。”

      咔哒两声脆响,男人的手被乖巧的连在了一起。池田靖眼皮都不抬一下:“是吗,我都没觉得呢。”

      “承认吧,你很享受那些玩弄人心、杀人流血的时刻。”男人俯身侧过头,在她含着耳机的耳畔轻语,“你的心理障碍治好了么?”

      池田靖眼底一凛,还来不及说什么,一声闷响伴随着身后一阵剧烈的晃动,墙皮和石灰抖落了些。

      “——池田靖!”

      她猛地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月光剪出她矫健的身影,灯光温润的映在她立体的面上,把那张刀雕般的脸照的冷凛。她呆了呆,竟然晃了神。

      身后一声闷哼,当啷一声,上井祇竟然硬生生的把左手拽脱臼,脱出了手铐,右手挂着镣铐,反手钳住身前池田靖的喉,毫不忌惮后者拿着枪抵着自己的喉咙,从牙缝里挤出问候:“有客人来了。”

      “放开她!”“别动!”

      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颤抖,并不敢忤逆男人并不用力的桎梏。“别动!”她咬着牙,拔高声音吼道,“有炸弹!!”

      竹昱顿了一下,视线放在上井祇身后的操作屏上。

      “佛堂的地下是中空式,卡斯特地貌的复杂性导致土质也并不坚硬。”上井祇压低眉眼,下三白盯着来者,晦暗不明,“亲爱的刑警同志,我劝你听一下她的建议,因为这些爆炸点都是提前设置好的,我无法中途暂停它。”

      池田靖的眼珠看了看房顶,正红色的墙皮裂出细缝,碎石块滚落阴暗角落。“竹昱,”池田靖胸膛微微起伏,“求你了,别动,听话。”

      竹昱下颌紧绷着,没有说话。

      “这里多年侵蚀,地下河丰富交错,形成了特殊的喀斯特地貌,正好就在佛堂下面。”池田靖努力平静声音,“我不清楚上井祇在这里放置了多少炸弹,但是我不能冒险。”

      “……所以呢?”竹昱稳稳地回接住男人略带敌意的目光,话似乎不是回答池田靖的,“我如果偏要一意孤行呢?”

      上井祇笑了笑:“你如果希望我们三个死在一起的话,你可以试试。”

      “不要!”池田靖喊道,“别!竹昱,求你了,别动!”她的声音几乎乞求,却坚毅,“听着,竹昱,我有些话必须说。”

      “等着我接你回家,”竹昱提着枪,闷热的天气下起了小雨,她脸色阴郁,“你可以慢慢跟我说。”

      “不,”池田靖垂眼,临危不乱的掏出手机把联络线单接到总部,开了外放,“听着,这些话我不能等,也不想等。”

      “我不否认Shang对我的评价,当然,仅限于个人的话,甚至我觉得很对。”池田靖睫毛微颤,声音透亮清晰,“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有心理障碍疾病,其实不止是三年前,不止是我。”

      “病态的还有上井祇,此次目标人物Shang的真名。”

      竹昱站在那里,背后浸着冰冷的雨水,冰与火交错着。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但是我愿意泯于平凡,但是我对于社会型情感确实……没有办法过多的进行感受。”

      “我的一生短暂却多舛,我的父母的中式教育没有让我过多的感受到亲情的具象化;但是我很幸运的接受到了教育,树立了社会秩序下应该让个人拥有的符合时代价值的观念,收获了友情,”她顿了顿,眼底闪过温柔,“和爱情。”

      池田靖在23岁那年跌宕的高压的卧底生涯中,内心的阴暗面被没有约束的展开,所有的伦理道德不再受到束缚,毫无底线的自由被放大。

      池田靖知道上井祇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他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的阴暗面。

      “我爸说过我俩不一样,并不是空穴来潮。”她说,瞥道操作屏上的数据,“我看上去对谁都好,面向亲近,但是内心并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我对所有人的好意都是处于一种社会利益关系,去维系某种冰冷的社会关系。”

      “但是你不是。”

      她对上竹昱的目光,炽热的,克制的,无声中带着的诚挚的爱意,“我对你不是那种利益的交换,而是处于一种感性的信任,”池田靖笑道,“我爱你,这句话从来没有骗过你。”

      天知道那天在尕垹村,竹昱逼着池田靖说出那句“我爱你是假的”的时候,她有多痛。池田靖日后两天的逃回金三角,途中甚至发了烧,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竹昱看到她身后的男人眼底闪过一种痛苦,扭曲的固执与古怪。“看来抒情抒的不错,”他咧嘴露出尖牙,“似乎忘了这个不是一个很适合抒情的场景?”

      警报响起,又是一声闷响,比上一次的更大了些,连同震感也更猛烈,竹昱扶着一旁的门框,看见挂在佛像前的朱玉帘幔摇的叮呤哐啷。

      “所以呢,你是想让我走吗?”竹昱眼底敬明,“不可能。”

      “竹昱!!”

      “……Shang,”竹昱不再理她,开口对着身后的男人说,“初次见面,忘了自我介绍,竹昱,或者说,阮阿娅的爱人。”

      上井祇下颌发紧,阴阴的盯着她。

      “我接我对象回家,没有任何问题。”等着这一波震感结束,竹昱朝前走过来,顿然听见后面操作屏一串急促的鸣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池田靖难得面露崩溃:“竹昱!出去!出去!!”

      “……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不过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上井祇瞥了眼操作屏上的警报数据,“20年前,那个时候的你比我小不了多少,被你父母抱着,20年来你没有怎么变。”

      20年前,年仅9岁的竹昱秘密派遣金三角与卧底父母见过面。

      那年的上井祇也不过15岁的年纪。

      “我差点死在你父母的手里,不过却被另一个条子救了出来,又要死在你手里,倒是很操蛋的命运。”上井祇笑了,“为了一网打尽,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那是竹昱一辈子的阴影,无法治愈的梦魇。

      池田靖眼瞅着操作屏的数据,额前滚下汗珠:“竹昱!我求你了,出去,活下去,好好活着!!”

      又是一阵震感袭来,池田靖的心都悬了起来。

      “真是感人啊,”上井祇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有些变形,“竹警官,你大可以过来,如果你真的想这里爆炸的话。”

      竹昱沉着步子,毫不掩饰嘴角的讥讽:“当然,毕竟殉情也是夫妻,你又算什么?爱而不得的阴沟里的老鼠?”

      警方通讯设备里传来魏堇的呐喊:“——竹队!不要激怒目标人物!”

      上井祇眼底闪过一丝暴戾,那种复杂的感情更加明显而古怪。他捏着池田靖的下巴的手转成了一种几乎病态但不死手的锁喉。

      “竹昱!!”池田靖的嘶吼里带着无尽的卑微,血腥味卡在嗓子里,“你他妈出去!上井祇的恩怨从来是跟我的,与你没有关系!”

      “你的父母的恩仇早就在上一辈了结了,”竹昱愕然的看到琥珀色的眼眸里划出一滴晶莹澄澈的泪,池田靖难得带着哽咽,“你告诉过我不能活在过去,你也一样。”

      “但是我从来不是活在过去,我只是在了结命运降临在我身上的恩仇。”

      上井祇扬扬下巴:“你还有20秒。”

      竹昱脚步不停,甚至加快的走过来:“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爱你,我信任你,”她毫不畏惧监控器检测到危险逼近发出的尖锐的爆鸣,“因为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战友。”

      “你看,我们多般配,连国家都把我们的命运相互寄托,我从社会到个人都有保护你的义务。”

      上井祇不知道是被哪一句话戳中了痛点,并没有按着爆炸原定的时间和规则,兀然转身,几乎报复性的提前启动了开关。

      爆炸的最后一秒,竹昱抓住了池田靖的手。

      但也是最后一秒,池田靖反手挣开,猛地把她向外推开。

      而上井祇即使是在最后一秒也死死的禁锢着池田靖,扼住她的脖子,神经质的拉着她。

      “砰——轰轰轰轰轰……”

      山脚处飞驰赶去目的地的警队都感受到了爆炸传来的余波,一大股浓烟和尘土扬起在山林间,池知嫝对着对讲机大喊:“停车!快停车!!这一带是喀斯特地貌,有可能发生塌陷!”

      剧烈的山体晃动毫不意外的引发了塌陷,瞬间佛堂被吞没,灰烟弥漫着火药味,翡翠雕花的柱子、纯金的佛像、血玉嵌着的砖瓦,在爆炸的瞬间消失殆尽,跌入大地深处。

      “——呼叫指挥部!”池知嫝吼道,嗓子沙哑的像是含着血,“请求支援!汇报爆炸地点!”

      魏堇额前满是汗,手指敲着键盘冒烟,指尖颤抖的发麻。

      “魏堇。”池厉锋感受到了那人的不对劲,皱眉轻唤道,“不要紧张。”

      “不……”魏堇手指顿在空中,心跳似乎都变得紊乱了,“我……不行……”

      三年前,同样的爆炸下,本来就危机四伏的计划里不允许有任何一环的掉链子,而身为网管组组长的他并没有及时跟新到“玄鹭”和“朱鸢”同志的定位与消息,导致池田靖差一点死亡。

      那是属于他的不可逾越的恐惧。

      “——魏堇。”

      耳机里切到了池知嫝的声音,女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并不影响她耐心温柔的指导,“没有人怪你,池田靖也是。”

      “她会为了组织和国家义无反顾地去死,所以你也要为了组织和国家将她从死亡前拉回来。”

      池知嫝按着耳机,打开副驾驶位的车窗,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左手抓着车顶栏杆,眯眼眺望,吩咐道:“根据我身上的定位探测地下情况。”

      魏堇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汇报工作。

      *

      一阵钻心的刺痛从后脑勺袭来,池田靖从肺里爆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呛在气管里的尘土被排了出去,意识逐渐回笼。

      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瞳孔都还没有聚焦,痛感顺着神经先触发了出来。

      疼痛感让池田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还活着,或许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她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感受到在爆炸时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防御形式让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楚。

      黑暗间大致映照出溶洞的轮廓,上井祇埋下的炸弹很多,一点点引爆导致地下溶洞的原本结构被改造,一时间很难找到出口。

      池田靖翻身,缓缓坐起来,听见旁边的水声,以及,另一个呼吸声。

      沉重的,几乎掩盖住细微的呼吸声。

      池田靖几乎是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就听见那个声音发笑:“没有死……我们两个都没有死,真是奇迹。”

      适应了黑暗下的池田靖瞪着眼,警惕的看着声源处的男人,一手扶着后面坍塌的碎石,“是啊,真他妈.操.蛋。”池田靖骂道,全然没有原来的伪装。

      “怎么,感到恶心?”上井祇预判了她的情感,说道,“你恶心于连死都要和我在一起是吗?和一个,另一面的自己。”

      池田靖摸到身上的联络器,在爆炸中早就碎了;腰间的枪也飞的不知道去哪儿了,现下自己和上井祇都属于重伤且无武器的状态。

      “Em bé,”男人的嗓音低沉,和着血,“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是一个自言自语的询问,池田靖静静的听着。

      我总是在想,如果三年前条子的计划里没有你这样的人物,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上井祇捂着腰侧的伤口,站起来,“我不会有任何顾忌的玩死每一个条子,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不会受到环境的干扰,”上井祇说,“显然,我错了。”

      他顿了顿,忽然自嘲的笑笑,说了一句池田靖并不能懂的话:“其实在20年前杀死我父亲的那场行动里我就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我太自负了。”

      “Em bé,”他又说道,“直到刚刚爆炸的时候我都是很荣幸的,我在想这辈子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那么我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池田靖忽然笑了,畅怀的笑声在畸形的溶洞里回荡着。“我倒是不知道,你对我竟然还有别的感情的觑觎?”池田靖暗自检查着四肢的活动性,“我一直以为我对你的恨意已经是最大的情感容忍限度了。”

      上井祇:“我想你能恨上我,也是让我值得记上一功的事。”

      池田靖顿了顿,眼底泛起恶心,收起笑:“知道为什么三年了,我偏偏这个时候回来报仇么?”

      “其实在卧底的那一年我见了太多世态炎凉,匪帮、战争、流离失所、浮尸遍野,我从震惊到麻木,到……确实,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我的信仰。”

      “我甚至在最迷茫的那会儿,恨过警察。”

      池田靖那句话没有撒谎,她恨警察和毒枭,站在世界黑白最极端的两类人,做着最理性而偏激的事。

      ——我做这么多,是否会有人记得我。

      罢了,也都是些被人唾弃的东西,这些罪恶与面对罪恶的人总是在社会里的卑微底层,连发言权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安稳人士的权利。

      “三年前,我亲手送走了安阑冰,”池田靖的声音淡漠里透着寒意,“她告诉我好好的活着,只为自己活着。”

      ——会有人记得的。

      云滇每年对孩子的三生教育,广宁的禁毒教育,蜀渝每年中小学生的烈士纪念活动,哪怕碑前无名,墓上无字,只要是“人民警察”,都会迎来稚嫩的孩童的一个敬礼。

      池田靖垂下眼,睫毛微颤。“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那点把戏么,”她说,“即使是安阑冰不慎暴露,她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只能牺牲自己,保全大局。”

      安阑冰赌上井祇一定会让她杀死自己,所以她让她好好活下去。

      替她看看这个世界没有黑暗的那一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看看世间花草树丛,看看春夏秋冬,看看能安稳过日子的百姓的柴米油盐。

      “不要对我的死去感到愧疚,因为我死的有意义。”那个温柔而坚毅的姑娘抹去池田靖眼角的一滴泪,“总要有人做这些,做一些看上去很傻却正确的事,因为值得。”

      “我承认,有一阵子,我很厌恶警察,就跟厌恶罪犯一样。”池田靖用舌尖顶着后槽牙, “于是我累了,疲了,乏了,厌倦一切,企图逃避现实去寻求安慰,但是没有用。”

      直到她遇到了竹昱。

      “人人常说无亲者无情无爱无挂无念,这种人才会放手一搏。”池田靖说,“但我不同,你知道,像我这种人,社会的联系不能左右我,相反,情感孤立下的我愈发的畏畏缩缩。”

      直到竹昱,在这一方面莽撞而热烈的闯进来。

      撞得池田靖不知所措,撞得她重敞心扉。

      “我有爱的人了,我为她可以用于面对这些肮脏的龌龊。”池田靖嘴角扯出一个笑,“现在我觉得能把你送进地狱,哪怕搭上我,也都是荣幸。”

      因为爱,所以勇敢。

      我想让我在意的人好好的活下去,我会为她清除罪恶和危险,哪怕用我自己来换,也在所不辞。

      “所以,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池田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嗓子里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坐在高台上,我仰视你,只觉得你,恶心!”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池田靖一个左勾拳砸向上井祇,后者条件反射的抵挡,却还是不及惯性被甩到钟乳石上,瞬间一阵哐当声。

      池田靖眯眯眼:“看来你的运气没有我好,受伤挺严重的。”

      然而下一秒,扶着碎石的毒枭借势一个后踢朝她踹来;池田靖抬臂阻挡,感受到小臂传来的震痛,“那你也不应该轻敌,池田靖。”上井祇第一次叫出她的真名,冷冰冰的透着寒意,“毕竟你是个cái①——”

      “咚!”

      池田靖借着黑暗里超凡的感知能力,一脚精准的踹上上井祇侧腹的伤口上,皮靴在血肉模糊间碾轧;后者吃痛的嘶了一声,却依旧伸手趁机抓住她的脚踝,把人一拉,池田靖失去平衡跌进他身前,被人锁住喉。

      “砰!”

      闷响,毒枭翻身而起,把她砸向地面。那双大手卡死她的气管,池田靖感受到氧气逐渐被剥夺,听见他说:“我说了,如果我们能死在一起,将会是我的荣幸。”

      混乱中池田靖伸手在旁边摸到一块很有手感的锥石,来不及思考,握在手里。那一瞬间,琥珀色的眼眸里迸出阴冷的狠戾,怒意染尽了沉静的眼珠,她下身猛地用力,将右腿勾过压在上井祇受伤的右腰处,反腿穿过去,侧转。

      这个动作,上井祇不会陌生,他不止一次看见过,可以说是Nguyen Aya的招牌动作。

      一种几乎绝地翻盘的动作。

      上井祇笑了,预判般的用手肘抵住她的右腿:“这动作可对我没用。”

      当年池田靖带着安阑冰从一群打手中厮杀出来,站在上井祇面前,就用过这一招;她以阮阿娅的身份坐稳金三角“chi cái”的地位,也不少这一招的功劳。

      卡波耶拉的爆发性的代价就是实时性,体力耗费太大就只有一次机会。然而身下的人发红的脸浮出一层笑,挤出几个字:“……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少了一只手,上井祇的的精力没有完全放在控制池田靖的上半身,被对方夺了可趁之机,池田靖失去了手肘的桎梏,她将右手挣脱出去,攥着手里的石头朝他太阳穴砸去。

      上井祇的力气显然一松,池田靖反身,瞬间两人体位颠倒,抓住时机用大腿卡出男人下半身,顾不上左手的旧伤的痛摁住人,抓着锥石朝他脑壳猛砸。

      一下一下,她听见钝闷的锥击声,头骨被砸碎,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温热粘腻的液体淌了上井祇满脸。

      池田靖指着脆弱的太阳穴攻击大脑,感受到身下毒枭反抗力气渐渐消失。

      但是他还没有死,男人的喘息声就像ICU里急鸣的呼吸机的警报,在寂静的空间里被不断放大。

      “你说我们这样的人,不会被情感所影响。”池田靖说,“可是你自己都被影响了,不是么。”

      她的嗓子里卡着血,腥咸味从喉咙反到鼻腔里。“佛堂里的那尊佛像......”

      上井祇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挣扎着就要翻起来。池田靖迅速摁住他,一肘击砸进他的胸口,深吸一口气,企图清醒自己的大脑,“长得很像我,不是吗?”

      在陈村的时候,池田靖看见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的来历。

      她泛着恶心,跪在那尊以自己为模的佛像面前虔诚跪拜。

      池田靖胸膛剧烈起伏,此时的毒枭早已无力回天,“……”她喘着粗气,在暗无天日下沙哑的开口,“你说命运会不会不这么巧合,三年前不是我作为卧底缉拿你。”

      男人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浑浊,血浸染了他的眼珠,视线模糊。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看见了池田靖手里的东西的一瞬间,竟然迸发出一丝古怪与复杂的情感。

      “其实不会,”池田靖说,“即使换成别人,也都会像安阑冰,像我,像池知嫝,像无数中国人民警察一样,为无罪者平冤,为赎罪者定案。”

      “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上井祇视线逐渐模糊,那张刻骨铭心的脸被腥红所遮盖,他想抬手抹掉,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了,身子忽然飘忽忽的变得很轻。

      又是最后一声闷响,池田靖手里的锥石狠狠的嵌进他的太阳穴,男人瞪着那双早就没有聚焦的灰色瞳孔,不动了。

      他死了。

      那个霸榜国际恐怖组织头目,全球近一半毒品产业传有者,三道国际红头通缉令持有者,盘踞在金三角人民头上二十多年恶魔般的存在,死了。

      池田靖跌坐在这具毒枭尸体旁边,大口地喘着气。肾上腺素停止飙升和分泌之后的疼痛、疲惫如洪水般冲垮了她,这个180+的大毒枭的实力不可小觑,池田靖扶着左臂,大致判断着断了。

      还有右脚脚踝,身上各种伤都不用多说;池田靖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担心大面积的内伤导致的休克。

      但是自己还不能死,刚刚的爆炸不知道竹昱是否被自己推出了爆炸中心区,虽然大面积塌方必然会导致她跌陷溶洞,但是至少能保证比自己好,救援机会比自己大。

      那如果她被找到了,是不是还活着?

      死了的话……

      其实池田靖就没有往后想了,不敢,也不愿意。她匀了匀气,起身探索自己所在的地层结构。

      深层溶洞根本见不到日光,池田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倒是找到了旁边的地下河分支,浅测了一下是活水,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可能通过这条途径逃出去。

      她一跛一跛的捂着伤口又坐回来,忽然瞥到了昏暗中嵌在上井祇头上的那块石头,莫名的觉得眼熟,抬手拔了下来。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震,随即便是一抹复杂的,没有多少笑意的咧嘴。

      那是上井祇随身带着的,三年前他亲手送给Nguyen Aya的代表着地位的礼物,红硅硼钙铝石雕的玉镯的碎块。

      ——看来命运真他妈有趣啊。

      池田靖感觉很累,这次是真的累了,一点都不想动了。当自己看见那块碎块的时候,内心浮出一种荒诞而脆弱的情感,所有的一切如同回旋镖,不论二十年前还是三年前,在此刻,在她池田靖身上落下了闭环。

      那么自己会不会死去呢?

      会吧。

      她好困,好想睡觉……

      “——池田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chapter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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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期末周ing 安排表刚刚下来,估计得7月才能动笔(嚎啕大哭jpg)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