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一口吃掉你》唐不捐

20、第二十章：围而不打

　　正是乔装成百夫长的裨将，玉州都护府后军库房编外人员，十五岁少年肖邦。他跟随赵铁柱一路觅着魔人踪迹来到此地。经大草甸那惨绝人寰的一仗，百夫长不允许肖邦再靠近阵前，而是把他寄存在虎豹骑。肖邦很快跟那三条猎犬混熟，于是耳听得前方杀声震天，自己却百无聊赖地只能逗狗。
　　可这会儿狗也有工作了，都被调到村南勘察谋杀现场。肖邦没有随着一起去，因为虎豹骑将官来调“二麻”时，它正疯狂甩着尾巴在屋角嗅闻。这间正是之前伤员晒太阳的屋子，也是最后一顿野驴宴的餐厅，当是还有魔人残留的气味。
　　来牵狗时，二麻老大不乐意，肖邦见此留了个心眼。等他们走后，自己就开始随意翻找。很快，墙角的湿痕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夏木儿处理肉汤的地方，他已经很小心地将汤汁洒入墙角，并覆以干草，除非有意搜寻，不然绝看不出破绽。可谁能防住少年郎的无聊呢。
　　肖邦扒开干草，捏了一撮黄土到鼻端，一边闻着一边自言自语，说薄荷叶的那句正好被经过的邵逸尘听见。肖邦见进来个中年将官，看盔甲制式品秩不小，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也蹲在他旁边捏土来闻。
　　“我怎么闻不出来？”邵逸尘皱着眉头轻声说，没看肖邦。
　　“这么明显……薄荷叶都盖不住的腥味，不是牛也不是羊。”说到肖邦擅长的领域他是当仁不让。
　　“你是伙房的？”
　　“这个……原来是……”
　　“无所谓什么汤，这个村里藏着人是肯定的。”邵逸尘站了起来，看着远方抚须沉吟，“总不能再叫军中儿郎死在这时候了。”邵逸尘叹了口气，这句说得很轻，语气却是很沉。
　　肖邦给邵逸尘带到阵前，将发现讲给了戴锦华听。指挥使表示须谨慎行事，没必要再有无谓伤亡，他建议所有人先撤出村子，只围不打，摸清荒村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戴锦华想了想同意了，本来指挥使从三品，官压两级，虽然自己背着东宫使命，但到了阵前也只能乖乖听令；而且丑奴儿已经在赵离的指挥下深入村中，周围掩体很多，没有直进的通道，攻城杵进不去，弩炮也没有了射击路线，赵铁柱只得带着弩车停止攻击，只是守着不让其突出。这时百夫长也看到了肖邦，后者得意洋洋地在身后悄指邵逸尘，意思是大官带他上来的。赵铁柱瞪了他一眼也没多说，毕竟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大军随即后撤，金兰村还有样子的建筑只有十多栋，核心区域纵横不过五十步，现今两军汇合总六百之众，围村是绰绰有余的。
　　地下众人再听得车马轰隆，待平复下来，白鹤与铁和尚又去探查了一番，发现了敌人围村的战术意图；而赵丑二人已退至武神庙院内，从院墙豁口能看见魔人已经恢复常态，可能是为了保存体力。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没有下地窖与克鲁木人汇合，他两都是知道入口的。
　　回到地窖，大家一合计，觉得有必要与赵丑取得联系，要弄清他们的意图。如果是逼不得已退守金兰村，要看看有没有办法助其突围，引走陈军。而且白鹤是见识过魔人兽化的威力，觉得如果大家全部暴露，想要破局，丑奴儿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可仰仗的战力。贾巴又给他们的接触计划提供了意想不到的便利——地窖与武神庙地底是连通的。商议停当，决定还是白鹤与铁和尚二人，入夜时分行动。
　　陈军方面，围村布局安排妥当后也在后方安营扎寨。此时升起中军帐，包括兵丈局、内卫、虎豹骑、禹州府四方首脑正在开会商讨，当然也包括第一弩炮手赵铁柱及其裨将肖邦。
　　主要基调是邵逸尘定下的，那就是眼见战事已了，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士兵们只想活着回家。”禹州府一名副将这么说，李卫听见想到樊都头和那些永远回不了家的兄弟暗自神伤。
　　邵指挥使看了一眼面有不悦的戴局长，补充说魔人和赵离是非杀不可，只是大家争取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任务；而且金兰村暗藏杀机，初步摸查已经在周边发现五处地道——其中就包括夏米儿与林素乌之前躲藏的那个，还在洞内发现了新鲜的活动痕迹。显然这个地方早有军事布置，飞书老河口也确定了不是己方所为，那肯定就是克鲁木军所筑。所以此次行动的总方针就是围死金兰村所有有生力量，不管是魔人还是叛将、还是看不见的内家高手和克鲁木军。
　　戴锦华毕竟没有打过仗，对克鲁木残兵余勇并不放在心上，眼看就能毕其功于一役，这要围着不打，将魔人饿死或者饿到丧失战斗力，起码又得再耗五日。可是邵逸尘好话已经说出去了，自己再无法坚持强攻，何况他带来的三方队伍之前已是死伤惨重。但他还不想放弃，说不能杯弓蛇影，为一些晦暗不明的迹象贻误战机，白白浪费朝廷人力。说需要确定里面暗藏克鲁木军和内家高手的可能性，要派出侦察单位，进村一探究竟。众人默不作声，没人反对也没人赞成。
　　那派谁去呢？自信能在魔人面前全身而退需要强大的修为做支撑，这几支队伍五境以上的武道强者都在这帐中，其中又以邵逸尘最高，已是坐七望八，在整个军中都能排进前二十，但哪有让主帅犯险侦察的道理。不过只僵持了一会，百夫长站起来说自己愿意前往。见是赵铁柱主动请缨，戴锦华总算松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总不好强人所难。
　　虽然百夫长刚入六境，但在座的这些人中，数他实际战斗经验最多。从军十年来，他一直是兵而不是将，前线厮杀是他的日常，杀人和防止被杀是他的本份。要说划下道来、拉开架势单打独斗，在场起码有五人能轻松战胜百夫长；但要不择手段、以命相博，邵逸尘都没有自信百分百能在他手上活下来。庆丰十三年黑山阻击战中，在毫无依着的旷野，赵铁柱率领不到百人的队伍硬是拖住两千东卫铁骑整整一个时辰。等援兵到来的时候，陈军还站着的就只有赵铁柱。百夫长的战名就是那一战之后在军中流传开来，一个官职只代表一个人名。
　　当问到要带几个人时，百夫长随便看了一眼肖邦说：“带他一个就行，我们亥时出发。”
　　肖邦手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被赵铁柱抓着脖领拎出了帐篷。
　　“你疯了，你不怕我师父跟你拼命？”刚进自己的寝帐，肖邦就哑着嗓子叫了起来，不敢声音太大引人注目。
　　“不会。魔人兽化的事情高阁一定要搞清楚，老爷子能理解兹事体大。”百夫长漫不经心地伸出五指看，抓了两把腰间的刀柄。“你正好试试你的五行伞。”
　　“没带！”肖邦见赵铁柱拿出小锉刀锉起了指甲气不打一处来。“我这连着轴地逃命，上哪去取五行伞……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怕丑啊还是怎的，要我陪？”
　　“没带啊……我想想，我有几个乌狼泡，保命没什么问题，你会用吧？”
　　“呃……用过。”
　　“那就行了。”
　　“哥，你一句话定我生死，”肖邦心知拗不过百夫长，师父知道魔人试验也肯定要自己前去查探的，只不过看到优哉游哉、颐指气使的赵铁柱，他万般不爽，怎么都要给他点压力。“你怎么还有闲心剪指甲啊？”
　　“握刀的手当然要注意保养。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丑奴儿连魔角都无效，不会跟其他两人一样灭心灭性进入狂灭，当是智性很高的魔人，不会滥杀无辜的，”百夫长修好指甲，伸开看了一眼，又去捏了两把刀柄，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没什么危险，我们去跟他讲道理。”
　　“嗯，他拼死救两个同伴那样，我都看哭了，我可不想杀他。”
　　“这个应该是没办法的，丑奴儿不死，风都城要向朝廷讨个说法。只我们知道的是三个，谁知道疏密院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也不想杀，已经很那么对不起人家了，不过我暂时想不出解法，去了再看情况吧。”
　　“走，去伙房看看吃点什么，然后还能睡一觉。”百夫长收起小锉刀，起身往门外走去，“应该没有羊肉泡馍了吧……”
　　先到的是白鹤与铁和尚。
　　地道通到殿后柴房下面的仓库，里面四壁排着二十几个三箍木桶，每个足有半人高。白鹤看了看和尚，见他没打算跟自己说，也就没多嘴问。两人钻出地道，先在殿前看到酣睡的丑奴儿，魔人打了两场已经筋疲力尽，这会儿可能还潜意识保有几分警惕，呼噜不敢打得太响，连饿着的肚子的咕咕声都盖不过。两人没惊动魔人，直接绕过他出了门，在院子里见到躲在豁口边墙后放哨的赵离。
　　见到他们赵离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听到白鹤告诉他陈军的围村布局更是长舒一口气，瘫坐地上伸直双腿，左右晃着放松。当问他有什么打算时，赵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光凭他两人是肯定跑不出去的。三辆弩车，二台攻城杵，这几个大家伙加起来是魔人兽化也对付不了的。丑奴儿跑得过弩炮，但抵不住攻城杵，两边照应起来能躲一个都难，跑出村子失了屏障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况且，饿肚子的魔人是变不了怪兽的，好在这一点陈军还不知道。
　　没等白鹤问，他又说出为什么不进地窖躲避。“也不是舍不得你们，怕拖累你们啊，”赵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我们要是进去了，他们肯定会搜村，找到地洞，再给挖穿了，一锅端了要。卖了你们，一点好处都没的事，我不会干的。”接下来赵离对着白鹤嘿嘿冷笑，“道姑你这不投了陈军，还返回了这里，怕是他们也要杀你和小妹吧？”白鹤跟着他笑笑没回应。
　　“那也要多谢你，没有暴露我们，现在有什么可以帮你们吗？”和尚实诚，觉得赵离故意这样说为了不给他们负担，不记他的恩情。
　　“和尚放心了，能走我们一定会走，而且带走追兵。”赵离肚子里可没有一根直肠子，嘲讽着说这句，他只想着人家想利用自己摆脱困境，却没想到这六百敌人是他带进村的。
　　“帮我们弄点饮食吧，阿丑能变了，我们就突，起码也要死出去个五里地，给你们解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