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一口吃掉你》唐不捐

2、第二章：即刻起飞

　　肖邦右腿朝前划出半圆、岔开两腿，回头看了一眼观门。青竹观黑漆观门紧闭，毫无动静。肖邦沉着嘴角、垮下脸，也不知道这顽童般的不可一世所侍为何。四下寂寂无声，官兵们都好奇地看着他这奇怪的姿势和表情。
　　“喂！”少年斜眼挑起一边眉，“飞侠大人，今天没带来京城子弟回信，三百四十八名墨武堂师生皆殁于贝叶城，所以八月送出的是他们最后一封家书。”围捕官兵开始逼近，肖邦毫不理会继续，“今日没人寄信，西庭边军想请飞侠帮忙寄个人……”
　　“波”地一声轻响，一枝甩手箭刺入肖邦右大腿。虽然只入肉寸许——显然发射者是留了力的——但肖邦还是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等再次站好，扶正背上的林素乌，一阵打乱呼吸的痛才涌上来。肖邦语音颤抖，“这场仗本不该打，林将军本无过，请飞侠大人将他唯一骨肉寄放安全……”说完肖邦对天作了个揖。
　　正是肖邦作揖的方向，屋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内卫随即滚落。紧接着一道白影飞了下来，离地五尺凌空蹬出一脚，加速横飞，落地时将另一个方向，射向肖邦脖子的第二枝箭踩在脚下。
　　来人走到肖邦面前，是个看不清相貌年龄的女道士。她的口鼻处遮着罩纱方巾，这是西澜特有、防风沙之用；白色道袍虽然补丁叠着补丁，但也素净；袖口和袍裾都作了扎口，方便行动。于急难时见到想见的人，肖邦心下一时激荡，撑不住痛，又差点跪倒。
　　小素乌听出意思大叫：“臭邦子要你做的什么主？我不走，我要回去寻我娘，叫你多管闲事，啊呜……”说着小女孩涕泗横流地在肖邦肩上咬了一口。肖邦眉都不皱，掏出丝帕迅速捂在林素乌鼻子上，小孩哼唧一声歪头又晕了过去，肖邦站直托了托她瘫软的身子。
　　见飞侠走近查看，肖邦举着浸了迷药的丝帕讪笑，“这小妞烈火性子……不放倒很麻烦。”
　　“妹妹几岁？”飞侠开口，年岁约莫三十。
　　“九岁……属虎。”肖邦有点跟不上飞侠的心思。
　　“比我家的要大两岁。”飞侠伸手抹掉小素乌垂在脸庞的泪。
　　“兀那道姑，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朝廷钦定的死囚！”一名禁军头领提刀走出队列。
　　飞侠转过身歪头道：“死囚？小孩犯的什么事？”
　　“小孩没犯事，犯事的是她老子，她错在不该生在林家！”
　　“还有不该生之人，那你我该不该生？”
　　“跟她废的什么话？上头命令阻拦者格杀勿论，准备放箭！”又上来一名军头拔出佩刀指向空中，马上马下十几名弓箭手弯弓搭箭。
　　“放！”两个命令之间短到肖邦只够侧向移动一步。
　　飞侠不知道移了多少步。
　　“放——嘭——嗖嗖嗖”之后，飞侠手里多了十几枝雕翎箭，看不出她的姿势位置有何变动，更抓不到抢箭动作的任何线索。
　　“我勒个去！高手啊，都给我上，拿刀砍，劈死这三个王八蛋！”军头第二个命令下得也很快，刚才因为射箭退到后面的刀斧手越众而出杀向三人。
　　肖邦神色一凛，吸气抽刀。飞侠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生气，冲出直迎上去。第一个攻击面一共六人，飞侠出六剑——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五寸袖剑。六剑都刺在胁下软甲接缝处的穴位，六个人半边瘫软横摔倒地。第二轮，四人四剑，过程一样，结局一样。
　　五轮后军头制止，“邪了门了！”照这个刺法，车轮战也白搭，再来一百个这飞侠汗都出不了一滴。
　　军头转头对着一员骑在马上的铠甲军官喊道：“那谁，那啥都尉！叫你府兵准备，用骑兵冲死他们。”那啥都尉翻了个白眼，回了句什么，但没人听懂，不是陈国语言。禁军军头张大嘴愣了半晌，望向左右求助。
　　趁着间隙，飞侠退到肖邦处接过林素乌背上；肖邦跑到枣红马旁从行囊里取了干粮褡裢，想了想将迷药丝帕也塞了进去，又顺手在布架上摘了条窄缎。再回来用缎带固定好女孩，褡裢也交给飞侠。
　　“林将军在天之灵，西庭四万边军谢谢飞侠大人。”准备停当，肖邦小声说了这句。飞侠没接话只是问：“寄到哪里？”肖邦愣住，这本不是他的计划，当然没有想过这些具体事项。能见到飞侠，并且正如自己估计，对方愿意接手已经是撞了大运。肖邦不敢奢求更多，停了停他小声开口：“……褡裢里有三百两通兑银票，请飞侠大人自行定夺。”
　　看着飞侠肩头露出来的小脑袋，肖邦目光温柔，想到今生可能无法再见又叹了口气，突然提高音量：“随飞侠大人高兴，她只要留条性命都是万幸，您就当个诱口卖小孩的给她卖了去都成……只要她活着，我总能找到她！”
　　那边禁军军头发了急，一跃上马，揪住那啥都尉衣领恶狠狠道：“跟老子装夷人是吧？昨晚喝酒还能说陈语，今天就忘光了？”都尉软下来，畏畏缩缩地说出地道陈语：“本来就是夷人，我姓哈，高岗族来的……”
　　“我管你什么族，赶紧叫你的人，准备冲锋，我要把这三个狗贼冲成肉泥！”军头挥刀指着地上三人。哈都尉又用高岗话嘟囔了句什么，禁军军头“哗”地拉刀回身，架在哈都尉脖子上，“老子奉旨拿人，你们府兵奉命协办，你再唧唧歪歪，老子治你个妨害军务罪！”
　　“是，大人！”哈都尉正身，举手朝后头挥了挥，上来一个号兵，举起小红旗指挥，并叫前面让开冲刺通路。
　　哈都尉终于心有不忍：“至于吗？一个女人两个小孩，用骑兵……”
　　“管的着吗你？不然让我的人去送啊？”军头拉缰让开路，刀尖重新指向地上的人，单眼瞄准。
　　道路让开，肖邦和飞侠直面半身革甲轻骑，当中的青骢马“唏哩哩”举前蹄小跳了四下。当了三年兵，肖邦当然知道骑兵冲锋意味着什么。飞侠紧了紧缎带，头侧向肖邦，不等开口肖邦抢道：“飞侠大人尽管去，不用管我。”见他说得决绝，飞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肖邦迎着目光点点头，旋即直面前方，有些兴奋地舔舔嘴唇，“有人接我，我能跑掉！”
　　飞侠半蹲预备，不再管肖邦。
　　“丙寅队轻骑十二，持锤！”
　　飞侠抬眼看看上面，剩下还有六名内卫，都聚在正两面屋顶。
　　“预备，冲！”号旗挥下。
　　肖邦：“后会有期！”
　　飞侠没听清，“什么？”
　　肖邦：“后会有期，比再见要酷！”
　　“好，后会有期！”飞侠话音刚落，人就直飞冲天，剑锋抖开，分刺正前方屋顶四名内卫胸口。禁军军头眼见发令：“放箭！”
　　这时骑兵也冲了起来，轰隆隆来势汹汹。肖邦盯着正中那匹青烟般涌动的青骢马，甩出一支瓷瓶，却不是奔着马去，而是落在后面弓箭手的人群中。“噗-嗤”两声，一短一长，瞬间升起大团褐烟，起势之猛像是大口袋里抖出来的。
　　头马奔到近前，肖邦脚下顿着细步，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叨叨什么，眼睛则是死死盯住那座上骑士。终于见他伸出手掌，肖邦咧嘴，尽全力一跳，却是忘了伤腿，半路撤力根本没跳起来。青骢马上骑士千钧一发之际带过马头，俯身鞍旁，让开冲角的同时捞起肖邦小臂，硬是把他拔了起来。人借马势，骑士将肖邦甩到背后，后者抓稳坐好。
　　其他骑兵失了目标，勒停战马。只有青骢马毫无停顿直接驰过，载着获救的肖邦。
　　烟雾让弓箭手无法瞄准，视线里一片朦胧，更不消说张眼都难。不过飞侠倒是根本不用肖邦帮忙，她出剑不是为了击退内卫。第四名内卫举剑格挡，飞侠剑出不收，直接在对方剑脊处捺下，身借剑势再升，这回飞到牌楼那么高了。再次落地时已在另一条街上，就这样飞上飞下，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果然是会飞的侠。
　　救起肖邦的骑士抡圆钉锤冲出三重包围，向北跑去。缓过劲的肖邦不再往后看，他一把搂住前面骑士的脖子，“铁柱哥，你可算来了！”
　　百夫长赵铁柱掰开肖邦的手，“安排退路耽搁了些，右边鞍袋里有金疮药……”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肖邦的伤口，“应该没毒，你自己拔了吧。”
　　肖邦摸出药瓶，撕开裤子看着伤口无所适从，犹豫道：“怎么弄啊？我不——啊！”话还没说完，赵铁柱闪电般回手把小箭拔了，一点酝酿都无。
　　“上药！”整个过程连头都没回，只是斜眼余光瞟着。
　　肖邦龇牙咧嘴，“哦嘶，哦嘶”地抽着冷气撒药，“撒多少？”
　　“都撒了，晚点再包。”
　　“也不说一声，多看一眼，万一有倒刺呢？”
　　“那么小，挖开和直接拔没差。”赵铁柱语气不屑。
　　肖邦撒好药，在腿侧轻拍等疼痛平复，“现在什么计划？”没等赵铁柱回话，又接道：“老头子不让我回去，本来我送阿乌就好。”
　　“晚点我们折回老河口，下半夜还有一拨换防上去的，混进去就好。”赵铁柱毫不停留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你出不去，三面城门都换了邻州府兵，而且都是禁军统领。”
　　“果然，刚才差点折在俞立文那。”肖邦看看手上的血，犹豫了下擦在赵铁柱肩头，后者瞄了眼没说什么。“呵呵，我没听错吧，仗打了一年多不让我去，现在完事了叫我去前线。”肖邦阴阳怪气地冷笑。
　　“谁让你揽了林家这档子事，我没地方安置你，而且我前面还有事。”
　　“我不管还有谁敢管？林家，唉，你说飞侠靠得住吗？”
　　“我不知道，你现在怕了？”
　　“也没有，凉城到京城，我们闪电驿都要走八日，她六天一个来回，技术肯定没问题；之前帮军校生送家书，跟我说只求天下团圆，良心也没问题。你看事实也是如此，毕竟不负所托。”
　　“可是一年多了，也没查出这人底细，等回去了，你上哪找小林去？”
　　“有实力的好人做事差不了，我相信能找到她们，况且……”说到这肖邦停了停，回头望向城中方向，似乎要望见风筝一样，高高盘旋的飞侠和小素乌。“况且，今日之后阿乌就是朝廷命犯，没人知道下落才是最安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