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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和尚姓铁 ...

  •   “啊,怎么会这样?”白鹤大为震惊,盯着达鲁等答案。
      林素乌第一想到的是可怜的夏米儿,人都死光了,只有他逃脱,那是多么残暴凶险的场景?她见夏米儿仍然愣在那里,忍不住用戴着手镣的手去握他的,可这一举动却使小兵生出应激反应,像是手被烫着似得,猛地甩掉林素乌的手,人也站直转身。镣间铁链把林素乌带倒,林素乌“啊”地叫出声小兵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扶她,连说对不起。
      想必开始这个话题后,夏米儿想到当时情境,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
      “没事,你别紧张,都过去了啊……”林素乌一点不以为意,非但没有着恼,还反过来安慰小兵。白鹤见了暗自点头,小素乌火爆脾气下也有一处关心他人的柔软。
      “父亲也说过类似的事。”林素乌替达鲁回答了白鹤的问题。“不过是一个营里两个战士抢了兵刃互砍,被大伙及时制住,没出人命。说是魔障了。”
      “是所有人……”夏米儿轻声说,好像自言自语。林素乌又轻轻拉起夏米儿的手,“什么?”这回他没有甩掉。
      “是所有人都拿了刀乱砍。”夏米儿第二次开口,清楚了很多。白鹤眼见不忍,“夏米儿,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不要去想……”
      “谢谢道姑,”夏米儿朝白鹤点头致谢,低头呆了呆,再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夏木儿,“左使说,这是我的历练。我不消除这件事在我身上种下的业因,死后是不能入神之体的。我想讲出来。”夏木儿摸摸弟弟的脑袋以示鼓励。
      接下来夏米儿给大家讲述了那晚百人营啸的惨事,虽然开始结结巴巴,拖泥带水,但越往后越是顺畅。
      夏米儿没赶上工兵队,被安置在一个临时营帐,这个营帐是被打散编制的单位拼凑起来的,也就是说里面每个人都是起码死了七八成以上伙伴的幸存者。他们离前线只有二里地,夏米儿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又害怕又兴奋,根本没得睡。
      是下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个士兵坐起来唱米乃滋——队长贾巴解释给白鹤姑侄说是克鲁木人在节日里唱的祝酒歌。然后真的有一个士兵起来,以手作杯干掉了一杯酒。夏米儿说他迷迷糊糊中闻到,士兵打的嗝儿里有酒味,像是真的喝了一大碗马奶酒一样。接着大家都起来加入其中,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还有玩摔跤的,就真的像丹巴节第一天的广场宴席。
      夏米儿说自己看着开心,也跟大家一起喝酒,但跟他们不一样的是,他喝不醉。当所有人都卷入进来时,动静大到惊动了百夫长。他进来查看,让大家停住,但没人理他,好像看不见他一样。百夫长开始抓住一个兄弟甩耳光,他拼命地抽,抽得那人满脸是血。但他还是在大笑着劝酒,还劝百夫长也喝,百夫长不理他接着打。夏米儿说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酒不喝,开得什么席!”就有几个士兵冲上去把“闹席”的百夫长按倒,也不是打,就是生拽,把百夫长四肢和脑袋全都拉断了。他们就那样佯装生气、笑着把人给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刺激了这些丧失理智的人,夏米儿说,看到死人了,他们一下兴奋到了顶点,嚷嚷着“这才是吃酒!”就开始互相殴打,打了没一会,有一个人动了刀,接着所有人都抄起家伙开始互相砍,被砍倒的人还是笑的,兴奋地叫,没有一点痛苦。
      夏米儿说他没受伤,开始死人时他就挖开帐脚爬了出来。纠察队来了十几个人,根本制不住,最后是成队甲兵赶到,但还是拉不开,只能围着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部被砍死,没被砍死的后来也脱力而死。医官说剖开那些人见到他们的心都是裂的。
      夏米儿讲述完,过了好久大家才从震惊中回神。如同与夏米儿一道在那人间地狱走了一遭。林素乌攥着夏米儿的手心里全是汗。对他说的自己不知战争为何物有了深刻的认识。他耳濡目染的战争就是谋定而后动,勇敢杀敌,誓死当先,怎么还有发疯杀兄弟的。
      林素乌又想起来之前和尚说是在战场上救下的夏米儿,那说明夏米儿受得苦远没有结束。“那……你这样还是上了战场?”
      “是巫师的命令。”夏木儿咬着牙说,显然愤愤不平,“说夏米儿是万中无一的福人,才能在百人营啸下幸存。要把他在阵前杀了献祭克鲁木战神!”
      “什么巫师?也是疯人吗?”这一段林素乌没听懂,陈国也没有巫师这个职业,倒是白鹤刚到边关就是在大月泊中生活过很久,知道克鲁木的巫师有很大的权利,但也不知道会用小孩做牲祭,故此惊叫一声。
      “你说得对,这些巫师也是疯人!”夏木儿啐了一口,马上接道
      “夏木儿,不可妄议!”尼尔大叔立刻训斥道,“他们陈人说得,你还做一天克鲁木人,就说不得!”随着后期克鲁木人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巫师在军中地位却飞速擢升,但也带来纷纷非议。之前就有数十名军官因为诟病巫师作为而在阵前惨遭斩杀,在此淫威下,尼尔大叔才会有这一喊。
      “有什么说不得,我下来的时候军方正在清算巫师会……”众人正说着,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个铁左使的内力精深到如此境界,窗洞里看着人还在老远,声音却似近在眼前。又过了会和尚才进来。手里拎着一捆草药。和尚把草药放下朝后面喊了一声:“阿丑,野驴就放在外面,你去打水来给它洗洗吧。”
      外面响起一声沉闷的回应,接着“嗵”地一声重物坠地。林素乌惊奇地看着跟在和尚后面足有六尺高的壮汉,尺寸对比下,不是和尚说,她会以为放下的猎物只是条大狗。阿丑?赵离醒来叫过这个名号。
      克鲁木人包括床上躺的都低头结手印交叉双手向和尚行礼,“铁左使!”
      “你是从祭坛上把夏米儿救下来的?”白鹤问道,她没有被打扰,还沉浸在小孩做活人牲祭的震惊中。
      “不,上了祭坛我当是没机会的。幸好准备仪式需要时间,夏米儿在前线军牢里过夜,我正好因为传授真义也关在里面,就出手带他出来了。可那时候我还有事不能回去,只得把他送来这里和兄弟相会。谁能想到战事突然一天就结束了,我们这些跑不掉的就被留在了敌后。”
      拼死劫狱,又在万军丛中穿行数十里哪里可能如和尚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和尚你真挺好的,”林素乌终于忍不住夸赞了和尚,她对这个救夏米儿出困厄的人十分感激。“你叫什么啊?我不是你们教的,不能跟他们一样叫你左使吧。”原谅了和尚的叛变和同姨姨打架,小素乌开始讲礼貌了。
      “我叫铁和尚。”
      “你不是姓铁吗?”
      “是啊,姓铁,叫铁和尚。”
      “和尚哪有姓?哪有人名叫和尚的?”小素乌已经懵了。
      “我生下来被父母遗弃,捡到的人就把我送到庙里。因为村里人姓铁的最多,所以我就姓了铁,别人见我在庙里,就叫我和尚,所以我长大后就叫铁和尚。但我不是和尚!”没人问他,铁和尚自己加了一句。怕人家误会,跟他无明教的信仰冲突。
      “你又叫和尚,又穿着百衲衣,怎么就不是和尚?”林素乌听完不答应了,认为和尚胡搅蛮缠。
      “我不念经,不拜佛,当然就不是和尚。”
      “在庙里长大,不入佛教,却到别的国家,入了无明教?”白鹤问,他知道至少中原地带没听说过什么无明教。
      “是,庙里的大师父说我的根骨是歪的,断入不了佛门,是命定的。而且只能靠自己才能找到要信的东西。我踏遍名山大川,找寻确信之物,直到在东卫国碰见黄教主,才认清自己一生要随的神和要行的路。”
      “那我到底喊你什么呀?”林素乌绕回到原本的问题。
      “哈哈哈,人生一世,无面无名,娃娃随便喊,叫我铁和尚,铁师傅都可以。”
      “那就铁师傅吧。”这时外面又是“咚”地一声闷响,林素乌想起刚才那个阿丑来,连忙跑到屋外看。正是与赵离跌落陷阱的魔族奴隶丑奴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关起来,还在这帮铁和尚打猎做饭,那头野驴就是今天跟铁和尚一起出去觅食,给他打死拖回来的。野驴不大,但也起码可以解三四日口粮之急。
      林素乌跑出来看到丑奴儿单手扛着一口两围阔的大瓮。刚才那一声,应该就是这瓦瓮落地的声音。就在林素乌惊奇无比的眼神中,丑奴儿一手倒水,一手拿起刷子仔细刷洗放在硬石板上的野驴。
      林素乌震惊于丑奴儿的蛮力,起码五百斤的力量安安稳稳地在他肩上,任他慢慢倒出,稳定水流配合刷子,一切那么轻松自在。到铁和尚看完病人出来叫阿丑去烧水时他才想起赵离的叮嘱。
      “唉,铁师傅,跟我关一块的那个人,你说去找他的,他让我出来催你,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哦,是,”铁和尚叫来夏木儿和夏米儿,让他去绑了赵离过来,说自己要煮驴抽不开身。两人接令离去的时候他还补充了一句,“不要紧张,那个人没有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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