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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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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推移,庄严多了个习惯,每天到了他自杀的那个时辰,他会回去当初一跃而下的顶楼天台,从上面跳下来,周而往复,循环不止,每天死一次。我知道那是他心中的执念作祟,这样下去很危险,我的庄严会由鬼变成怨灵再化魔,我为此忧心忡忡。得想个办法才好,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想去找姜如月和庄家财谈谈,把庄严的心情告诉他们,或者这样对庄严有帮助。
一日,我和马面去接两个死于于车祸的亡灵,伤者苟延残喘,尚未完全毙命,救护员不放弃的正作急救。徒劳,阎王要人三更死,岂会留人到五更?我们在一旁等着。我看到不远处如月就读的学校,忽心生一计,装作在太阳下站太久体力不支的样子,跟马面协调,让他允我去个阴凉地方歇息片刻,立即返回。我们鬼差,青天白日下虽可行走,时间长了却会有损修为,尤其我这种入行时间不长的新鬼差。马面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我立刻乾坤挪移,找僻静处脱下面具黒\袍,将其缩小,藏于衣袖。有很长时间没看过自己的原形了,很有些陌生感,我看上去瘦小苍白没血色,不生动,当然,鬼都这样。我仍穿着蓝衣服,那是我家穷的关系,别无选择。但我的眉眼不再耷拉着,以前,眉眼下垂是因为我有脑瘤,压迫到神经线造成的,我死于一次脑瘤切除手术。我现在是鬼,已经没了脑神经,所以,我目前的状况,应该比如月和庄严形容的那个哈巴狗的形容,看上去稍微好一点。整装出发,以我的法力,我可以现出本尊,在阳光下勉强呆六个时辰,这是极限,超过,我会魂飞魄散。
走在阳光普照,色彩纷呈的人间,那种久违的红尘味道令我有流泪的冲动,我能感受到自己鬼魂的冰冷,在阳光下如条冻肉般,缓缓融化,渐渐腐烂,并发出令人不悦的味道。我抓紧时间,找了庄家大宅,姜家老屋,如月的学校,画室,庄家企业的办公大厦,统统不见姜如月,最后得到消息,庄董携如月出国游玩,暑假后方回。这场寻找,因我没做好事前调查功夫,而显得徒劳和愚蠢。衣袖中宝石频频,那是搭档马面在找我,我猜他已经暴怒了。我想速回,但我被太阳晒得发晕,路边有家看起来很凉快的画廊,我冲进去,打算利用画廊的洗手间换回制服,恢复鬼差的身份。
很意外的,我在画廊看到一副画,非卖品,画中人竟是庄家财?!他拥有和庄严肖似的面孔,高雅清华的气质,但没那么冷调。他身着白衫,站在一株苍翠的树下浅笑,固有飘逸出尘之感,但温柔敦厚处又不乏人情宽和。这画的落款是姜如月。
我讶然,生得如姜如月那般纤弱娇嫩的女孩子,竟拥有如此硬朗的笔法和如此强烈的表达力。无论是谁站在画前,都不能忽视这部作品带来的震撼与冲击,热情,强悍,坚定,美丽。这和庄严的作品不一样。我虽然不懂艺术不懂画,但我知道,庄严的画缺乏生命力,他画得很美,或者,美到尽处,所以,看不到未来。
假如站在画前的是庄严,他会怎么样呢?我害怕,我怕庄严哭,完了,我觉得庄严完了。这样说是不是太奇怪,鬼本来就完了,难道还会更完了吗?不过,就是有更完了~~
身体发软,我踉跄一步,惨,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我强撑起身,我不能有事,我还得照顾庄严呢~~。
被惩罚了,擅离职守是大罪,连马面都被我牵连,挨了五十震魂棍。按照章程,他不可以独自引渡亡灵,他那天在路边锁着两只亡灵等我,不敢到别处去,几乎被晒成一撮灰。
阴司大堂上,我在阎君面前为自己做辩护陈词的时候,承认自己确实利用公职便利,满足一己私欲,逛街逛得乐而忘返。我认罪态度诚恳,甘愿受罚,阎君判我渎职罪名成立,禁闭三个月,算是从轻发落了。阎君令下,即时生效,我被关进忘忧洞。
忘忧洞离阳界很近,白天阳光淡淡的照进来,晚上阳间的浊气飘进来,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法力微弱的我都被折腾得阵阵晕眩,根本没力气忧愁,名符其实的忘忧。我很挂念庄严,被关进洞里之前我机会见到他,不知他是否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他会找我吗?这忘忧洞阳气颇重,以他的修为是过不来的。
我的搭档马面偶来看望我,披着白袍,站在洞口,替我挡一阵阳光,聊些有的没的打发日子。我们讲起以前的鬼差是怎么被当掉的:有的是工作不认真让亡魂跑了,有的是因为调戏和欺侮女鬼,有的是很突然的恢复了记忆利用制服的灵力跑去阳界作乱。马面说现在污染严重,生态不好,忘川水质素下降,有出现喝过水也记起往事的现象。不过那样的例子很少,大部分是耐不住孤独要求投胎。人类为了生存,必须不断从事生产,每天接受新的事物新的讯息,再多的悲哀痛苦都会被淘汰,而鬼不用维持生计,每天荡来荡去,生命终止的一刻就只剩下往事,永远把自己囚禁在过去的时光里,忍耐孤独和寂寞。马面说他总有一天也要卸下制服去投胎的。
我不会要求投胎,我得守着庄严。
我问马面,象我这次渎职,最重的刑责会是什么?马面说,还是禁闭,无期,魂魄被锁到一块石头,树木或衣橱里什么的,不能超升,无法脱身,我们的寄生物在,我们的魂魄在,寄生物损毁,我们就烟消云散。我听后发抖,竟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会被那样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