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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牢头接过铜钱,又和魏判说:“魏爷,您替菩萨渡鬼,我这地牢的鬼来来去去的却不见少,都说死了一了百了,却不想死了在这地府,还有成堆的鬼看不开凡间的恩怨,非要在这牢里,不肯轮回,死都死了,还争那一口气。”
      魏判听他抱怨,笑道:“可是上头又说你这牢里的鬼多了。”
      “可是呢。”牢头叹气:“天天受苦受累,还不得好,我就是个看牢房的,这里有多少鬼不都是上面判下来的,偏拿我们撒气。”
      他沉了沉声,极小声说道:“不光我这,其他牢里都挨了骂,我听一些鬼说,有些牢里在上面来检的时候,就偷偷藏起来一些鬼,面上看着好看些。”
      魏判笑道:“这也是大胆,也不怕丢了。”
      “丢了就把那鬼册烧了,查无对证。”言下之意,那藏起来的鬼真丢过。
      魏判记下来,又塞给他几锭银子:“流水抽肥可以,但魂飞魄散的事可别干,我还指望你方便提鬼呢。”
      “我可不敢。”那牢头搓了搓银锭:“守着这牢房几百年了,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
      魏判出了那牢房,长命百岁早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见他出来,赶紧把腰一挺,倒是他两中间的谭宗庆,一直气宇轩昂的站着,腰不塌半分,衬着身旁那两不像押解他的,倒像是他的随从。
      “走吧。”魏判看了一眼谭宗庆的胡子,稀疏枯黄怎比得上自己。
      他们四个鬼抄了近路,路过奈何桥的时候,桥头站了一队的鬼,正在挨个喝汤过桥,一忘前尘轮回转世。
      孟婆见他们来,手中活儿没停,只是另舀了一碗汤放在一旁:“魏判亲自押鬼来投胎,可是稀罕事。”
      “我只是路过。”魏判嗅了嗅那汤:“这鬼我还得审审,才能喝你的汤过桥投胎。”
      孟婆手下加快,匆匆送走了一众鬼,回头对魏判说道:“我看这鬼不厉不冤的,怎还值得你审,灌下一碗汤直接送走了事,也省的麻烦。”
      柳沛从忘川游了上来,搁了一个脑袋在桥墩上:“要不然,给我吃了也行。”
      谭宗庆皱着眉头,听他们说,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动不得说不得,眼角瞥见那两个鬼差威严,只能作罢。
      “你这小蛇野心太大。”魏判敲了敲他的脑袋:“恶魂魄你吃得,可这能入轮回的魂魄,不能动。”
      柳沛摇晃着脑袋,抖了一地的水珠:“听说您收了个徒弟,是菩萨坐下灯灵,这人我见了,傻乎乎的木头似的,您收了也是个累赘。”
      “你见他是累赘,我观他是明镜。”魏判把孟婆汤递给他:“你若愿意我也收了你,可好?”
      柳沛自觉和这魏判不同路,哪怕相识多年也不过点头之交,没有深交的打算,随即说道:“我这小妖天资愚钝,怎能做您的徒弟,再说了我孟姐姐在这桥上孤单,我走了谁来陪她。”
      孟婆笑嗔:“魏判你听听,他不愿去反拿我做幌子,真该打。”
      魏判知道这蛇心思缜密,念及相识一场总想渡他,这蛇却次次不领情。
      魏判见他如此,也知道不同莫强求,留了一碗孟婆汤便走了。
      孟婆笑着送走了魏判,回头还是笑,只是看柳沛的眼神却有些恨铁不成钢:“跟着魏判,不比你做个见不得人的妖物强。”孟婆笑骂:“真是个不成器的。”
      “姐姐别恼嘛。”柳沛惯会甜言蜜语的哄人:“我和魏判没什么缘分,跟了也白跟,倒不如我在这桥下吃个魂魄自在。”
      “可你跟着他,就有了公职,能去人间。”一入地府除轮回公派,皆不准回人间,柳沛自幼长于此,算不得鬼魂,不能轮回转世,就只剩入公门一条路,可他又不肯跟着魏判。
      “我是想去人间,可入了公门不自在。”柳沛说道:“反正这人间我迟早是能去的,何必为了早那么几年,把自己这一生都耽进去了。”
      “你这蛇。”孟婆骂他:“真是糊涂,入了公门怎就不痛快了。”
      她要告诉他入公门的好处,可柳沛连连摆手后退:“孟姐姐,我就是一条不上进的蛇,不劳烦您教训。”
      说罢一个转身跃入忘川,不见踪迹。
      其实柳沛不跟着魏判,寻其根本是他早走了邪路,怎可日日跟着那刚正不阿的判官,更何况他深知魏判心思深比忘川,轩辕坟的老狐狸都斗不过魏判,他一条小蛇,还是离得远点好。
      趁着魏判提人的功夫,白棠先回去炫耀了一圈。
      地藏王见他一颠一跳的进来,笑道:“有什么好事了。”
      “魏判要带我审人!”白棠目光灼灼,似乎能将这无边的黑灼出一个洞来,透出明灿灿的光。
      地藏王慈爱的看着这傻小子不明就里的兴奋,他尚不知每一桩案后,都是一人或几人死不瞑目的怨恨纠缠,只是有些话说早了,就是那枝头青梅,苦涩惹人厌。
      如此,地藏王只叮嘱一句:“那你好好看着魏判是怎么审人的,不要在堂上胡闹。”
      谛听摇着尾巴,爪子托着大脑袋:“你去了一上午,都学了什么,说来听听。”
      “学了梅花碳。”白棠想了想:“说是一两梅花碳,十里无人烟。富人为了自己享乐,让百姓为他们受苦受累,流离失所。而正史却只记富人的享乐之欢,这便是书中有失,人心有失,不可偏听偏信。”
      他说不全,只是捡着理解的说。
      地藏王心道,这师父是找对了,一上午的功夫就学了一个道理,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上午讲道理,下午就亲自审人来实例了。
      “魏判说下午要审谁了吗?”谛听凑近了问。
      “你不是知万事吗?”白棠哼了一声,踩了踩地:“自己趴地上听啊。”
      地藏王给白棠倒了一盏香油,又揪住谛听的后颈,没让他们打起来。
      谛听在地藏王手下不敢放肆,它小声说道:“菩萨,这油灯刚才说错了,地府里哪来的人,是审鬼才对。”
      “他刚化形。”菩萨说道:“分不得太清,算不上错。”
      魏判的衙门简单,鬼带来了先拘着,不多时便能被长命百岁压着上堂,彼时长命百岁的身份,就从看门的变成升堂的,魏判说地府开支大,精简开支一鬼多用。
      长命百岁把鬼压上来,一左一右站在一旁,甚是气派,他两鬼目视前方眼中空空,双手一舞变出一根红木棍,自地上捣了几下,声音浑厚的拉长喊道:“威~武~。”
      白棠只觉得有无数的蜜蜂从他两嘴里飞出来,嗡嗡的织成了这两个长得拖地的字,他猜他两再威武下去,自己肚子里也要生出蜜蜂了。
      谭宗庆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为人时,他是高堂上坐着的,成鬼时,他成了堂下跪着的。
      魏判从谭宗庆的阳卷上抬起头:“年少入仕官拜宰相,应是大才,却和宦官勾结残害忠良,天理难容,晚年退守乡里,尽平生所学教化子弟,造就三位大德大义之才,供养朝廷延国祚七十年。”魏判将那阳卷一手托起:“你之生平,不过短短一页,是非功过皆在其上,你认是不认。”
      谭宗庆自然不认,他一挺胸,显出文人气概:“我生前于宦官相识,不过是为了朝廷大局,聚簇实力才能为朝廷清除苛弊,重振朝野,我为大义,虽过不能担,您方才说我造就三位大才,此是我朝社稷庇佑,非我一人之力,亦不敢冒认。”
      白棠把手中文书看完,也听完了。
      魏判问他:“你看了也听了,你觉得他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白棠说:“这上面传来的祭文,都是称赞他的话,说他是大德大智之人,而且就他方才所说,朝廷里阉党作祟,他虚与委蛇也是无奈之举。”
      魏判摸了摸胡子:“那你是觉得他功大于过了。”
      “谭宗庆。”魏判说道:“本官就给你一次机会,将你此生功过细细道来,再叛你功过。”
      谭宗庆朝白棠拜了拜,将自己这一生娓娓道来。
      谭宗庆出生寒微,无父无母,靠乡中宗亲接济过活,幼时聪慧入乡中私塾,天正十四年八月乡试中举,天正十五年初入京春闱,在殿试中夺得二甲十七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
      他乡中族老恨不得直接抱着他回来,披红游街,让全县的人都看看他乡中私塾养出的好苗子。
      彼时谭宗庆还是京官,不能随意来去,只能在京中待着,要说他的官职倒是响亮,正七品的兵部掌印司从左使。
      白棠听到此处问道:“好长的名字,做什么的?”
      谭宗庆面上一晒,魏判倒是了然的很:“名字越长越怪的官职,权力越少。”
      “这正七品的兵部掌印司从左使的职权不少。”谭宗庆要为自己夺一两分面子:“边疆守戍的粮草上报到兵部,都得我来掌印盖章才能通过。”
      他说的厉害,但也只能哄一哄白棠,边疆守戍的开支早就是各地州县的事了,就算是有要用钱的,上报给兵部,事关军队用钱,谁敢不批。
      魏判没和他计较,随他接着说。
      他在那位子上坐了七年,七年之中朝廷中进了两批新人,早没了他的场面。
      他非是无才,只是朝中宦党作乱,要高升免不得要拍这些宦党的马屁,他一是无钱,二是文人风骨硬着他的腰,不让他弯。
      他硬气了七年,眼见身边人个个高升,想着自己是要困死在这文案上了,怎料峰回路转,家乡的人竟给他指了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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