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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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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心难测。”
“姐姐。”唐簪打断了她:“你说的我也明白,我愿他真心,可也不敢信他真心,我杨家势大,他便是想弃了我,也得仔细想想。”
梅妃何等聪慧,怎会不知她意思。
“你想用前朝牵制后宫。”梅妃叹气:“这是一招险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输也好过认命。”唐簪对梅妃有几分姐妹真情:“我不认命,也从未想过认命。”
世人总以为杨妃无知天真,杨家罪过滔天,偏她能从史家笔下抽身出来,好似污泥中一朵荷花,且不知入王府,升贵妃,若无半分心机,又何来泼天富贵。
只是后世之人,若将其面目揭露,那知音美谈便成了二者皆失了仪,皆不清白,皆有算计,那就是一对奸夫□□扒灰丑事,如此,这故事中必得有一人清白,娇憨无知,好随了众人心,将一桩丑事粉饰造作,骗过芸芸众生,成全李家颜面。
“原来做皇帝这么好。”白棠在这后宫四处蹦跶,头一遭在人间肆意,那怕是虚幻,也让他欢喜不已。
柳沛坐在一旁,他知晓此处繁华,无非是建在百姓血肉之上,日日吸血,而这用血肉养出来的繁花似锦,终会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净。
白棠正玩得尽兴,却见前头忽地跑过来一群太监宫女,他们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提刀策马之人,只见那长刀一挥,砍下最后几人头颅,又御马将前面几人撞开,长刀簌簌不止,转瞬间一地残肢断臂,那人犹策马追逐别处生灵。
白棠被吓住了,他身处地狱见的都是受刑的鬼,执刑的鬼差,那里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杀人。
他看见那血蜿蜒至脚下,倏地大叫了一声,飞也似地奔了过来,紧紧抱住柳沛的腰,柳沛哎呦了一声,只感觉腰都要断了,可看着白棠犹自抖个不停,他就起了逗弄心思:“杀个人就吓成这样,可不是你在地府张牙舞爪拔我鳞片的时候了。”
“我没见过杀人。”白棠都要哭出来了:“我害怕。”
柳沛得意的哼了一声:“原来是个纸老虎,好了好了,你轻点,你抱住我七寸了。”
白棠松了一点,仍不肯放开,柳沛好心好气哄了半天,才得以脱身,脱身之后不管不顾的大笑了一通。
等他笑完,唐簪正和皇帝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宫外跑,“走。”他趁机掐了白棠一把:“跟上,一会儿看见什么不许哭。”
他们一行人是坐着马车出城的,一路上街市狼藉尸横遍野,那一辆辆马车从已死的未死的身上驶过,颠簸之间,白棠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柳沛冷眼看着那攀在马车外的士兵,他们正用长矛驱赶靠近马车的百姓,可怜这些百姓,未死于乱贼,先死于兵甲之刃。
“人太多了。”柳沛突然说道:“马车太慢了。”
白棠环顾四周:“你是不是把自己算人了,这里就四个人,还多啊?”
柳沛明晃晃朝着白棠翻了个白眼,怎么这小油灯儿一句话,总能出乎意料让氛围翻转。
“我没把自己算人。”他说,恶狠狠加了一句:“也没把你算人。”
驾车的士兵急急掀起车帘,顾不得尊卑:“圣上,我们这马车太重了,贼人就快追上了,得抛些东西下去。”
唐簪扶了一下身后木箱,撇了一旁的宫女,那士兵会意,说了一声得罪,竟将这两个宫女从车上抛了下来,白棠只听一声惊呼,便再无动静。
“死了。”柳沛见白棠看过来,直说道,又指着唐簪:“她也快死了。”
马嵬坡,名字古怪却是美人埋骨之处,史书四大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记其四人美貌千书万书,记其归处却寥寥数语,昭君青冢、貂蝉刀下、西施湖底,独贵妃之死,史书记载详实,若说看重也非看重,不过是贵妃之死和一场兵乱有关,附着之上的美人之殇,自然也成文墨之间一点狡黠。
白棠自己待在外面,站在一棵榕树下,他听见兵马簌簌,闻得见众人身上血腥,柳沛从那帐篷里出来,见他还站着,啧了一声:“要不,你闭上眼睛吧,他们又要杀人了。”
“杀谁?”
“杨家人。”
“杨家人?”白棠看着周遭寒光闪闪的兵器:“杨国忠不是宰相吗?谁敢杀他,谁又能杀他。”
“他们能。”柳沛指着那些兵:“出了皇城,入了乱世,谁管你是皇帝还是宰相,终究要有人为这场动乱担责,杨家恶事做多,太过张狂,所以必是他们。”
那些士兵先杀了杨宰相,白棠就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被一箭射中喉咙,带着剩余的话滚下马去,等来世再说,杨家其他女子也尽数被斩杀,一个不留?不!还有一个,尚在君王帐中,这位是贵妃,他们不便下手,免得史书上添一笔恶名,于是便请自顾不暇的皇帝代劳。
老皇帝手抖起来,不敢得罪这些护着他的命又要命的兵,唯有最后添两分慈悲,在白绫之上,另放了一瓶毒药一把匕首,匕首能断喉,毒药沾即死,总比白绫痛快些,这一下就让老皇帝宽慰不少,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唐簪看着那催命的三样,凄惨一笑,自杨国忠被杀,她便知道自己挣脱不了必死的结局,就好比宫中妃子挣脱不了失宠的结局,却原来蹉跎一场,不过是从一个必然跳入另一个必然。
“娘娘,请吧。”奉命而来的公公,又将那盘子往前送了送。
“我要见圣上。”她不肯死,仍要博上一博,旁边的公公眼疾手快将她按在凳子上,立刻有两个宫女用白绫绞上她的脖子。
“娘娘,您就去吧!”她的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全无半点美人模样,突自滚到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太监,让她双腿不得动弹。
“快点!快点!”压住她的太监发狠似的说道:“兵爷说了,她不死我们就得死,不想死就用力勒!”
那两个宫女闻言,将身子用力往后一坠,双脚蹬地直至白绫勒成细细的一道,不知过了多久,那太监见人不动了,才看了一眼:“行了,别勒了,脖子都要掉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让那两个宫女将人挂到树上,自己取了一根金簪赴命。
白棠站在寺外,看着为首的将军进去又出来,不多时,有人抬了尸首出来,往早已挖好的坑里一丢,便掩上了。
此时天地间突然出现一丝火光,竟将那天都烧着了,一双眼睛出现在后面,随即一双大手伸了进来,将他二人捞了出去。
“杨贵妃死了。”柳沛升上去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成了地府的唐簪。”
守司鬼将二人捞了出来,慢吞吞的作揖,灰衣长袖一挥,将二人推了出去。
白棠哎了一声:“这就完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里面记得是生前,不记死后。”柳沛松了松筋骨:“走吧,想知道她死后为何滞留地府,就去找言判。”
“谁啊?”
“言回。”柳沛笑他看的不仔细:“那上面可是写着的,言回判的唐簪的阳卷阴卷,该由言回派人带她去投胎,现在没投胎就找言回问个明白。”
柳沛在这地府无惧很多人,这很多人里就有言回。
“小油灯儿。”柳沛跟着他,见他不高兴就逗他:“你也算是知她一生,就是不知道她死后如何,也是知道她是什么人了,不会像地府的其他人一样被她骗了。”
“那你被她骗过吗?”
“我?”柳沛哈哈大笑:“没钱没势,如何被她骗,倒是你。”
柳沛收了笑:“好修为好后台好出身,不知有多少鬼想骗你害你呢。”
“我没惹到他们。”白棠抗议不公:“怎就要害我?”
“在地府,你过得比别人好,便是最大的罪。”柳沛在他手上放上一颗黑漆漆的糖:“孟姐姐给我的,她还当我是小孩,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白棠看着手心的糖,放进嘴里咬碎吃了。
柳沛皱眉:“小油灯儿,别太信任这地府的鬼,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万一是毒药呢,你也吃。”
“我百毒不侵。”白棠给他看那血窟窿:“你也不是没咬过。”
他二人回奈何桥的时候,恰逢长命百岁压了鬼来投胎,见他们一块来,又故意和白棠说道:“白棠,你怎能四处闲逛,大人正找你呢,快些回去。”
这二人也算是前辈,白棠听话的回去了,柳沛正要游回忘川的时候,被长命百岁齐齐叫住了。
“柳沛你在忘川活了不少年,也是个聪明的。”长命说道:“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白棠不是同路人,以后还是莫来往的好。”
柳沛耍着水蛇无赖:“您二位可看清楚了,是你们家小油灯儿要来找我,可不是我上赶着去找他,你们管我?不如去管他,对啦,他可是菩萨座下的,你们鬼差……。”他用手一指,翻身跃下:“管不着!”
入忘川的时候,他倏然想道白棠手腕上的血窟窿,咬疼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