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长灯明》人间闲逛

12、第 12 章

　　白棠到了公门，长命百岁守在门口，看见他手中花笺，将他拦下了。
　　百岁问他：“你手里拿的可是琼音楼的花笺？”
　　许是白棠脸上真情实意的惊讶，让百岁觉得冒犯，他把胸脯一挺：“好歹我也是个鬼差，怎会没见过琼音楼的花笺，我不只见过还知道这花笺的来历。”
　　十二月花开各有十二月花神，每一月取当月花神所属之花，晒看研磨调香混入纸浆之中，做出所属花月花笺，月月不一月月有花故名花笺。
　　“你手上的。” 百岁拿过来闻了闻：“应是……。”他突然打了个冷颤不敢说话。
　　魏判从他身后走来，将那花笺取下。
　　“走吧。”他将花笺塞给白棠。
　　“去哪儿？”
　　“琼音楼。”
　　“你还没问菩萨准不准？”
　　“你笑成这样，是没准吗？”
　　白棠跟着魏判，魏判先给他立规矩：“琼音楼是鬼王商奇的地盘，不准口无遮拦四处走动。”
　　“知道知道。”白棠答应的快。
　　这地府未入轮回的鬼，领了来世批文就在地府住着，等时辰一到才去投胎，久而久之那些聚集之处，成村成镇，明面上是官府管辖，暗中亦有各方势力盘桓，鬼王商奇就是其中一处势力，但他为鬼识趣，上下皆打点了，故此上面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判要去的琼音楼就是他的一处地盘，琼音楼名声大，来往的都是有权有势的，魏判能收到花笺是拖了资历的福气，白棠见引着他们的小船从一处山壁前一滑，面前凭空冒出一艘大船。
　　那船上燃着红灯笼，来来往往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好多的鬼啊。”白棠高兴的说，他一次见葡萄串一样层层叠叠的鬼。
　　魏判带着他飞到甲板上，一落地便有人围了过来，魏判一拿出花笺，就立刻散开了。
　　“拿好这个。”魏判在这地府有名，无人敢动，唯有白棠是个面生的，在这鱼龙混杂之处，还是多小心点。
　　白棠闻着花笺，香的很。
　　魏判笑道：“你既是要来琼音楼看美人，那我们就看最漂亮的。”
　　这琼音楼的美人，翘楚有四，一名唐簪，一名楚辞，一名柳色，一名鱼肠，这都是楼中花名，她们真名几何，怕是只有楼中老板知晓。
　　魏判借着花笺的势，能一同请来楼中四位姝色各不相让。
　　白棠先见的是唐簪，他未见其人先闻见一股香来，不是粉也不是花，倒像是冰肌玉骨淬出的一道月色疏影，隐隐绰绰扰人心神，白棠盯着那珠帘，珠帘悬着三十八道珠子，底下各坠着一个金色贝壳，贝壳晃了一下，白光一闪，白棠瞧见一双蜀绣鞋，往上看是个体态丰盈的美人，云鬓高耸宝钗珠坠额间花钿，一双柳眉弯弯长长，好似江南水墨画，深深浅浅一笔音韵，眉下双眼也不输其色，只看着便知天地间无她错，尽是你的不该。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白棠直言：“我第一次见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唐簪坐下，替他斟酒：“我知道你，地藏王座下弟子，怎被魏判领到这儿来了，不怕你师傅罚你。”
　　白棠指着独坐外间的魏判：“我求他带我来的，菩萨也准了。”
　　“真美。”白棠感叹道：“比书上说的还美。”
　　“书上？”唐簪笑道：“书上尽是假话，你看它们作甚。”
　　“魏判也说书上说的不能轻信。”
　　唐簪莞尔一笑：“那你乖乖听话，见我一面不易，我给你跳支舞吧，大唐的舞。”
　　白棠看着她跳舞，他不懂音律也看不出这舞的好坏，自己算是牛嚼牡丹了，这一曲终了唐簪就要走了。
　　绝色美人自有她的高傲，便是凭借花笺也只能探得两三盏茶的光阴，若是旁人看这一场舞，也是不虚此行，可白棠是灯灵，尚未长全七情六欲，所以好看便是好看，无处向下生出欲望，带出层层涟漪，他看了一会儿看不懂的舞，初见的欢愉四散而去，他无聊至极磕着瓜子问了一句：“你为何还在地府，我记得你是死了好多年，阴卷阳卷都批过了，早该到投胎的时间了。”
　　唐簪收了水袖：“你不是来看美人的吗？问这个作甚。”
　　唐簪不笑得时候带出些凶气，好似娇艳的牡丹，突然长出刺隐藏花叶之下，暗藏杀机。
　　“我管这个啊。”白棠挠了挠头：“是这里的老板不让你走吗？”
　　他这话触到禁忌，未等唐簪发话，早有人来客客气气却不容置疑得将他请了出去，魏判匆匆赶来，他正捧着一篮瓜果在廊下吃，丝毫没有被人监视的觉悟。
　　魏判领着人下船，白棠边走边吃瓜果：“她为什么不去投胎？”
　　魏判摸了摸胡子，笑道：“就为这个，只看了一个美人就被人赶走了，你还要问？”
　　白棠固执的又问了一遍：“到底为什么？”
　　“若什么都要问人，那就没意思了。”魏判问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就去云台关总司查她的轮回薄。
　　话说到此，魏判是起了试探和利用之心的，他本想带白棠见见世面，虽说隐隐有利用白棠搅动琼音楼之心，但只存心中，白棠心直口快问出大窟窿，他就顺势引人去查。
　　反正，他想白棠身后是地藏王，谁敢动他。
　　白棠尚不知自己被算计了，只是心中反复念叨：云台关。
　　“可我……。”他刚想说自己不识路，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一昂头：“我自会去云台关查个明白，师傅，我要是能把这事情弄清楚了，你可不许再把我当小孩了，我可是能独当一面的。”
　　“行，一言为定。”他们立下誓言。
　　可真要去做的时候，白棠却犹豫了，他实在认不得云台关的路，拿着魏判给的文书无头苍蝇的转了几圈，还是去奈何桥把柳沛提了过来。
　　柳沛尚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竟直接被人提溜着脖子上岸，一看是拔了他牙的小油灯儿，又一看另一只手上高举着盖着魏判印章的文书，好似一把铡刀，有了这文书，孟婆也不拦着，眼看着二人越走越远。
　　白棠回头看不到人，才把柳沛放下，拿出文书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随我去云台关，我给你一枚菩萨的灵果。”
　　柳沛看着那文书：“是魏判让我跟你去的，还是你让我跟你去的。”
　　“是我。”白棠说的理直气壮：“要和你一同去的。”
　　柳沛看着这人，想着他到底是蠢还是坏，或者二者皆有。
　　“你去哪儿干嘛？”柳沛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知干不过便服软了：“哪儿可不是什么鬼都能去的。”
　　“我想去查查唐簪的轮回薄。”
　　“唐簪？”柳沛极吃惊：“琼音楼的唐簪！你查她作甚，小心商奇找你麻烦。”
　　白棠不知道谁是商奇，他自持本领高不把闲杂人等放在眼里，“我管他什么商奇夏奇的。”白棠头一抬：“我去查什么，轮不到什么虾兵蟹将来插手。”
　　“虾兵蟹将？”柳沛苦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方鬼王沦为蟹虾一流。
　　“后台够硬，说话就是张狂。”柳沛说道：“既然有判官大人的文书，我就陪你走一趟。”
　　云台关的守卫仔仔细细查过文书，才放行。
　　这云台关设在一处断崖，崖下是忘川水，头顶是飕飕罡风，中间独立一座高楼，于天地孤倨间生出遗世独立的风骨。
　　守司鬼让他们记了名字，写清缘由，才用钥匙缓缓打开这藏着众生轮回的司门，门内是一座青铜鼎，四人来高，司鬼从鼎内捞起一册轮回薄，老态龙钟的脸上一道皱纹舒展开来，竟是一张嘴：“这魂魄轮回无数，有一世是你口中所说女子，只是她姓杨，不姓唐。”这事整个地府都知晓。
　　白棠看着轮回薄上寥寥数语载人一生，只是末了两句，一句七月初七言回判官定其七世为畜，七世早夭，另一句是藏入琼音楼，久不入轮回。
　　“她的阳卷阴卷都判完了，判词也记下了。”白棠鬼使神差的要去摸那悬空而起的轮回薄：“为何不……，啊啊啊啊。”
　　白棠猛然被一股吸力卷入轮回薄，情急之下，竟揪住柳沛的头发将他也带了进去。
　　柳沛恨得直接咬了他一口，二人跌过光怪陆离一轮虹洞，坠入唐簪的一世。
　　白棠险险落地，看着手上的血窟窿，还了柳沛一脚。
　　柳沛站起身来，二人待到打个昏天黑地，就见四匹白马拉着一辆车，从二人身上穿过，这是一段过去的泡影，他们不存于此段时光，便是虚中之实。
　　“好漂亮的马车。”白棠感叹道。
　　柳沛冷眼看他手上伤，柳沛牙上有毒，被咬了一口怎会没事。
　　白棠见他看，故意把手一举：“你以为咬我一口，便能取我性命，我可是百毒不侵的，再敢咬我，我就把你另一颗牙也给拔了。”
　　技不如人只好忍气吞声，他二人虽为实，在这虚像中也逛的自在，尤其是白棠，难得见人间。
　　“瞧见没。”柳沛指给他看：“那就是唐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