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都春》两只猫咪

6、江城子（六）

　　沈小公子被鬼上了身，鬼还没发力就被打跑了。

　　沈经辞嘴上说自己倒霉，心里知道鬼找上自己挺正常的。一共就三个人，许世子灵感不高，护身的宝贝却多，鬼脑子有问题才找这样的。江映月灵感倒是高，可她戴着出云子的念珠呢，什么鬼能顶着念珠上江映月的身，要是遇见那种鬼，直接收拾收拾，排队等着转世吧。

　　鬼是跑了，阵法还在。这会儿子工夫，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阴风阵阵，树影重重。江映月其实是怕鬼的，也怕这种见鬼的氛围，这会儿不住摸着念珠，缓解心里的紧张。

　　沈经辞捡起阵盘，挺嫌弃地抖了抖灰，问许嘉言，“是七杀阵么？那个走七圈自动变杀阵的幼稚阵法？”

　　许嘉言正研究那棵老槐树，“大概？我猜的，那鬼笨的不会拐弯，满脑子都是再带我们走一圈，估计就是七杀阵吧。”

　　许嘉言捡起片叶子，“你知道，我其实不大懂这些，还是要靠你。”

　　沈经辞走到槐树前，端详片刻，“要不把这树砍了吧？”

　　江映月震惊，“是不是有点……草率？”

　　江映月发现沈小公子其实可能是个挺莽的人。

　　沈经辞居然是认真的，“从来以力破巧，你们信我，这树一倒，阵法必有变化。”

　　许嘉言此刻仿佛江映月的嘴替，“是有变化，变好变坏谁知道呢。”

　　江映月十分欣慰，还是许世子靠谱。

　　下一秒许嘉言回身问江映月，“大道三千直中取，砍树吧，江姑娘觉得怎么样？”

　　江映月：？

　　许嘉言把干枯的叶子递给江映月，“我担心这阵法里时间有问题，不太想耗下去了，你怎么想？”

　　江映月刚刚一直在研究树皮，真没发现叶子的问题。

　　如今正是春末，叶子枯败成这样，显然不正常。不过，江映月指着树皮，“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纹路有点像之前玉佩上的纹路？”

　　江映月现在最熟悉的纹路就是现在化成粉装在漆盒里躺在她袖口中的那块许嘉言给她的玉佩上的纹路，所以她远远就觉得树皮纹路走向奇怪，远看看整体，很容易联想到玉佩上的纹路放大无数倍，近看后发现真的很像。

　　许嘉言和沈经辞看过去，片刻，沈经辞先败退了，“我真记不住那些纹路。”

　　沈经辞问江映月，“你有带着玉佩么？要不要对照一下？”

　　江映月顿了一下，还是诚实道，“玉佩被万寿宫观主捏碎了。”

　　沈经辞愣了一下，“好好的，他捏你玉佩做什么？”

　　不过这会儿不是细纠这些的时候，沈经辞问许嘉言，“那玉佩我记得是封印类的？”

　　许嘉言正看树皮，说实话，挺难看出什么纹路的，“上阳宫灵犀子的玉佩，里面封着他的灵力，上面的纹路就是最普通的缠纹符。”

　　沈经辞已经放弃看树皮，跳过他不擅长的步骤，直接展开想象，“那也有可能，这树上缠纹符封了个阵法，正好，咱们把树推了，阵法就解了。”

　　沈小公子还没放弃砍树的想法，合着他就和这树较上劲了。

　　许嘉言犹豫了，他之前捡了好多片枯败的叶子，这会儿手里捻着叶子，“你不怕这里是境，强砍了树，境碎了怎么办？”

　　沈经辞挺夸张地哇了一声，“我还没进过境呢。不至于吧，这阵法高级到已经自成一境了？”

　　许嘉言把枯叶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经辞也沉默了。

　　江映月不知道什么是境，许嘉言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大概就是另一个空间的意思，阵法，灵物，鬼怪，或者修为高深之人，都能开境，并不特别稀罕，也未必危险，只是比起现世，境中的不确定性总是更多一些。

　　好进好出，尚有烂柯之事，暴力拆境这种事，一般情况是不提倡的。

　　沈小公子现世砍树口号喊得响亮，境里却多了环保意识，围着树绕了一圈，又上手摸了摸所谓的纹路，“那怎么说，咱们等着人来救？”

　　沈小公子能屈能伸，从不逞强，“也挺好的，反正现在看着这阵里也没什么危险。”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爆鸣传来，沈经辞被吓得跳了一下，“什么鬼？”

　　刚才上过他身的鬼。

　　之前灰溜溜跑掉的鬼这会儿又卷土重来，还不忘呼朋引伴，叫来了一帮鬼，乌压压地。适才那声爆鸣是领头的重来鬼炸了一块巨石。这鬼蛮有意思，石头明明可以绕过去，他偏要炸掉，大约是为了显气势？

　　这帮鬼一眼看过去，各式各样都有，人形的，兽形的，说不出什么形的，挨挨挤挤地拥在一起，少说也有几十只。

　　重来鬼是个人形的，而且眼睛里修出了鬼火，不是空荡荡的。重来鬼讲话颇硬气，“你们三个，赶紧着给我转完最后一圈，不然吃掉你们。”

　　这鬼能讲话，江映月心里多了点底气，不像前两次，鬼都不和她说话，上来就要命，实在不讲理。江映月从许嘉言和沈经辞身后探出脑袋，试图和鬼讲道理，“我们不好吃的。但我们有香火的，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哦。”

　　沈经辞虽然怕的要死，还是挡在江映月面前，闻言伸手把江映月脑袋按回去，“祖宗，这是阴鬼，和许世子家养的灵鬼不一样，阴鬼不吃香火，吃人的，你食谱搞错了，而且……”

　　重来鬼差点被江映月气死，“你这娃娃，嘴巴不讲究，不仅会念咒，还会羞辱鬼。”

　　沈经辞叹息一般，“……请阴鬼吃香火，你是会骂鬼的。”

　　这鬼明显被气的不轻，双眼鬼火一直晃。鬼似乎想说点儿什么骂回去，却想不出怎样才能骂得更高级，于是更生气了，带着一群鬼直接扑上来。

　　许世子翻手把印扣在地上，起了一个灵光罩，江映月上次和阴影鬼拼命时见过的，和那碎掉的玉佩把她罩起来的灵光差不多。江映月想起来，“我在上面画符吧，能不能让它更坚固些？”

　　沈经辞很是不信任地看了江映月一眼，“你怎么想到要画符？”

　　江映月简单把上次玉佩阴影鬼讲了一下，顺便解释了出云子捏碎玉佩的事情。

　　沈经辞肃然起敬，“江姑娘竟是个画符小天才。”

　　沈经辞正拿着一袋子灵珠在地上摆，这会儿也不摆了，站起来，“出云子是不是给了一本符篆入门来着？你带着了么？”

　　江映月当然带了。

　　沈经辞把灵珠袋子顺手递给许嘉言，许嘉言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接手了沈经辞之前摆灵珠的工作。

　　沈经辞接过符篆入门，翻页刷刷刷，半盏茶翻完，一刻也没停，精准翻回第十七页，“喏，这个，持盈符，能画么？”

　　江映月看了看，感觉照着画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经辞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拔了木塞，“别用血了，用这个吧。”

　　沈经辞大眼睛眨了眨，没看江映月，语气里有些不易觉察的心疼，“太清灵池里舀出来的，新鲜好用，辛苦姑娘了。”

　　沈经辞心疼死他这瓶水了，贵得很哩。

　　江映月用食指蘸了蘸，一手拿着符篆入门，一手在灵光罩上开始画。

　　被拦在外面的鬼明显不想她画，开始向江映月落笔的地方聚集，搞得这一片黑黝黝地，倒是方便了江映月看清自己的笔画。

　　江映月沉心画完，持盈符闪亮亮地浮在罩上，江映月感觉没用多少工夫，也没花多少力气，回头笑道，“我觉得我还能再画几个。”

　　照着画诶，一点难度都没有，江映月第一次画符的时候还是生死关头默着画的呢。

　　沈经辞看看符又看看人，目光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玉瓶翻转，“没水了。”

　　江映月看看灵光罩，感觉在持盈符的加成下，十分坚固的样子。不过江映月还是希望更稳一点，“没关系，我的血也很好用的。”

　　沈经辞连忙摆手，“啊不不不……”

　　沈经辞难得没话说，回头向许嘉言求救，“令允……”

　　许嘉言左手食指挑着刚才装灵珠的锦袋，漫不经心地晃甩着，“你别理他，他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天赋，看傻了，这会儿脑子都不清醒的。”

　　江映月下意识看向沈经辞，沈经辞别开眼，居然没反驳。

　　沈经辞轻轻叹了一声，“江姑娘……画符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容易，万寿宫早关门了。”

　　“符有千脉，而气走万经，符篆是看得见的，灵气是摸不到的，画符是画虚为实，不是临线摹条。这样一张符，三个月能在黄纸上画完整，便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至于要凭空画出江映月这样的灵蕴光华，天赋以外，三年苦功总是要的。”

　　沈经辞看着江映月，轻轻道，“江姑娘这……已经不叫天赋了。”

　　话没说完，忽见灵光大盛。三人一起回头看去，持盈符的光芒像炸开一样，把外面围着的鬼全部炸碎。

　　灵光罩隔绝声音，一片寂然无声。外面是不断崩坏成雾气的鬼，阴沉的天，萧肃的雨，雨落不进罩中，罩中被灵光符光照得亮如白昼，只是这些光是冷的，没有温度。

　　江映月抿了抿唇，“我记得……持盈的介绍里，写的是增强符？”

　　沈经辞嗯了一声，“持盈持盈，就是没有攻击力的增强符。”

　　沈经辞看着外面炸开的鬼，和不知为何，似乎源源不断被吸引过来，飞蛾扑火一般聚集了更多的鬼，“姑娘画的符，很厉害。”

　　江映月正想说什么，地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江映月趔趄一下，打了个旋，许嘉言上前一把扶住了。山崩一般的晃动，灵罩是稳的，灵珠在乱滚，持盈符依旧在炸鬼，引鬼，炸鬼。

　　江映月一抬头，狠狠掐住了许嘉言的胳膊，“那棵槐树……”

　　许嘉言和沈经辞都回头。

　　“是不是……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