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狗攻他重生后不干了》余鼠鼠

1、他死了，也悟了

　　在推开蒋行、替他挡住那个突然杀出来的男疯子捅向他的那致命一刀之前，陈渡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生命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打了无数次架，基本都是他把对方摁在地上揍，哪有这么狼狈落败的时候。

　　人在巨大灾难突然袭来时会产生一种处于梦中的不真实感，仿佛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场缥缈的梦。

　　可是在周围人惊慌的尖叫声和心口传来的剧烈刺痛中，陈渡轻扶上那把半插进自己心口的水果刀，看着满手鲜红的温热血迹，确认自己是真的中了刀子。

　　大片大片的鲜红，晃得他眼睛疼，不住地涌出慌乱和晕眩的感觉。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转过头去看向身后茫然矗立的蒋行，下意识地向他投去了安抚的眼神。

　　陈渡想，习惯真是件要命的事情。让他连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能主动分神去牵挂照顾别人，担心完好无损的人有没有受到惊吓。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蛊，怎么能掏心掏肺地这么喜欢一个人。

　　但每次一对上蒋行那张漂亮冷傲的脸，他就像被什么东西糊了脑子，什么怨言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仿佛自己就是为了蒋行而生的，就应该舍出自己的一切，让他那样灿烂耀眼的活着。

　　捅伤他的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跟他们一般大，只是神色过于癫狂，连带着精致艳丽的五官也显得狰狞丑陋了起来。许是没想到陈渡会替蒋行挡下袭击，男人出刀后愣了愣神，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还维持着握刀的姿势，沾血的两只手微微颤抖，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陈渡，仿佛见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随即他眸色一滞，像是从陈渡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因误伤而暂消的怒火一下子复苏，甚至越燃越旺。男人脸上恨意滔天，带着迁怒的泄愤，再次冲向了陈渡。

　　只是这次，不再是误伤，而是刻意伤害。

　　蒋行原本已经试探着伸出了两只手臂，想要上前搀扶住陈渡颤颤巍巍的身子，被疯男人一吓，又立马缩了回去，躲到了陈渡身后，下意识地又用他的身躯挡住了自己。

　　陈渡比他高了半个头，身材也比他健壮不少，很轻易便能将他挡个严严实实。是块很合格的人肉盾牌。

　　陈渡先前当混混时的那些架不是白打的，反应和身手都快得很，忍住心口剧烈的疼，三下五除二的化解了他的动作，带着不要命的架势，咬紧牙豁出全部力气将人摁到了地上钳制住，哑着嗓子用气音叫身后的蒋行报警。

　　蒋行难得没有反驳，手忙脚乱的从口袋掏出手机照做。

　　男人被陈渡制服按在地上后依旧笑得很猖狂，不甘地扑腾着向后偏头，大声地向陈渡讽刺道:“你以为你会落得一个什么好结局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榨干你身上的最后一点好处罢了！等哪天你没用了，他就会一脚蹬了你！”

　　“那个烂/货是个脚踏多条船的婊/子，你头上都绿的冒光了还把他当成宝呢！”

　　“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男人说着说着，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失落和不甘，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痛苦的回忆，那个“他”字咬得格外蛮狠，像是蕴了数不清的恨。

　　男人变得越发癫狂失控起来，挣扎得也更加厉害，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向蒋行袭去，奈何身上的人豁了命，将他按的死死的，挣脱不能，便只能气急败坏的加大音量骂着，骂出的话也因为气急败坏而越发口不择言了起来。

　　陈渡听得耳朵发疼，很想骂几句让这个疯子闭嘴，这算是他的专长，他平时很会骂人的。可是当下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制服他了，嗓子里一股锈腥味，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分出来说话了。只能尽力加大了摁在他身上的力气，向身后的蒋行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无声的做了一个“捂住耳朵”的口型，希冀着警察的快点到来。

　　血流得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冷，他已经渐渐失去力气，撑不了多久了。警察再不来，他怕没人能护住蒋行。

　　陈渡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强弓之弩的濒死之状，却还不忘抽空安抚自己，蒋行被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神一瞧，只觉得心脏都疼得缩了缩。看到发白干裂嘴唇蠕动出四个字时，他像先前的许多次，下意识地遵循着伸手捂住了耳朵。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慢慢放下了耳边的手，抽了抽被凉风吹红的鼻子，眼神复杂的盯着陈渡。

　　他看他紧张绷紧的身体，看他血流不止的伤口，看他尽力支撑的强装，也看他照旧不变的牵挂和安抚。

　　蒋行原本以为，他这种自私冷血的利己者，这辈子都不会对别人产生什么真正的感情的。

　　但当潦倒濒死者用自己仅有仅剩的真心和生命对一个人不求回报的好时，即使是恶魔也会有片刻动容。

　　更何况蒋行此时还尚未沦为一个彻底卑劣的坏人，自私阴狠的心里，还存着一丝软。

　　看着那双往日里哪怕再疲惫再落魄也会带着满满爱意和温柔、闪着亮光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生机，一点点流失掉温度的时候，蒋行无法自控地开始感觉到了慌张。

　　就像六岁那年那个被他叫做妈妈的女人，难得温柔地将他带到了那片陌生的破败老小区，哄着他站在楼下等她，却再也没有回来一样。

　　他那时盯着她漂亮的绿裙子的衣角看了很久，很想伸手去抓一抓，却怕她生气，到底还是没有抓住。

　　它跟着那个女人一起，永远消失在了他的人生里，将他遗弃在了那方破败阴暗的角落里。

　　而此刻，时隔多年，在他心里，陈渡成了那抹又恨又念，在梦里无数次伸出手想要抓住的裙角。

　　犹豫了片刻，他重重的呼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俯下身子大力钳制住了那人作祟挣扎的手脚，代替陈渡坐在了他的背上，压制住了那个企图杀掉他的疯子。

　　原来，反击也没有那么难。蒋行失神的想。

　　他偏头，看向一脸惊讶茫然的陈渡，有些生硬的吐出几个字:“你坐着休息，我来。”

　　不再是嫌弃命令的语气，却还是让陈渡无法反驳。他安静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他真的能压制住那个失控的疯子后，才彻底放开了手，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安心之余又有点欣慰——挺好，蒋行终于会反击了，看起来武力值还不错，以后就算只剩他一个人，也不用担心他受欺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笛声和救护车终于驶来，在他们身边停下。

　　陈渡瞬间泄了力，倒在地上，像一片凋零的枯叶。

　　救护人员要来抬他，却被蒋行抢了先，他沉默着将他抱到了救护车上，任由蓝色的卫衣染上了暗红的血。

　　陈渡伤到要害处，又在冷风里耽搁了这么久，还豁出命般的透支掉了这巨身体仅存的力气，注定是抢救无果了。能不能撑到医院都很难说，就算送到医院，也回天乏术。

　　医护人员确认完伤势，又见蒋行跟护食一样紧张兮兮的将人护在怀里，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由着他去，在一旁内心唏嘘的看着。

　　——反正时间也不多了，不如多留给他们一些道别的时间。

　　陈渡活了二十一年，遇见了蒋行五年，喜欢了蒋行五年，无怨无悔的追了蒋行五年，最后在一个初冬的寒夜，替蒋行挡住了一把来自疯男人的冰冷锋利刀刃，死在了蒋行的怀里。

　　而在他濒临死亡的临终时刻，才终于生平第一次得到了蒋行真心实意的担忧和关心。

　　蒋行似乎是哭了，声音都打着颤，抱着他的身体都在抖，一遍又一遍的叫他名字，叫他不要死。

　　“陈渡……你别死……你别离开……我只有你了……”

　　能毫无保留对他好，毫不犹豫替他挡刀的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其他人爱他宠他夸他，但都有权衡利弊，永远是言语大于行动，不可能把他放在第一位。

　　会为他不顾一切的，只有陈渡。

　　所以，蒋行不想失去陈渡……非常不想……

　　陈渡没有蒋行会过得很好，而蒋行没了陈渡，便彻底再没有了真心爱他护他的人。

　　可惜陈渡听不到他的内心活动，不然他要是知道一贯嫌弃他的蒋行突然将他看得这么重，一定会高兴得傻乐半天。

　　不过就算听到了也没有用，反正他也活不久了，现在只能躺着在蒋行的怀里等死。

　　由此可见，有些想要的东西，哪怕再惦记再喜欢，来得太迟了也没有什么用。

　　而像蒋行那样嘴硬自傲的人，总是会因为不够坦诚，失去表露真心的机会。

　　枕靠在蒋行的腿上时，陈渡第一次知道，蒋行的怀抱原来有这么温暖，就像小时候在乡下过冬时外婆把他搂在怀里问他冷不冷、夸他“渡宝乖”那么暖和。

　　可惜，他再也见不到外婆，也即将再也见不到蒋行了。

　　蒋行或许是真的很难过，不止声音哽咽，连眼角也落下了泪。很大很圆的泪珠，一颗一颗成串似的往下掉，烫得陈渡早已麻木的心脏复苏了疼痛。

　　蒋行性子要强，这是陈渡第三次看见他哭，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他为自己哭。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蒋行哭的时候，他抱着书包缩在教学楼的角落里，清亮的眸子变得水润通红，一下子就让他心软得不成样子。

　　陈渡从来都对蒋行的眼泪毫无招架之力。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陈渡想，他还是更喜欢蒋行扬着眉得意嫌弃他的模样，那样有生气，更好看。这样漂亮娇贵的一张脸，不该露出悲伤落泪的表情。

　　于是他用尽回光返照时所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臂，用干净的那角衣袖，擦去了蒋行眼角的泪。

　　干涸的嗓子发出暗哑的声音，只有两个字，却足够让蒋行铭记终身。

　　——“别哭。”

　　这便是陈渡这一生最后的遗言了。

　　这是蒋行人生中第一次为陈渡哭，也是他最后一次为陈渡哭。

　　往后他再为陈渡流再多泪，他也不可能看到了。

　　可是蒋行的双眼像是溢水的湖，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刚刚拭去，便又有新泪接替，一颗颗地砸在陈渡身上。

　　感知着脸上落下的滚烫泪珠，朦朦胧胧地看着蒋行悲伤无助的面容一点点失去意识的时候，陈渡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想，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亏。

　　至少，死之前，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愿意为他真情实感的哭上一哭。

　　哪怕没有太多爱，只是出于感动，他也认了。

　　他想抬起手再替蒋行擦一擦眼泪，却永远的垂下了这双手，略带遗憾的闭上了眼睛。

　　陈渡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虽然悲惨了些，但毕竟做了舍己为人的好事，还护住了自己心爱的人，得了他真心实感的一通眼泪，倒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结局，比起他前十几年行将踏错的混混人生有了不少的升华和格局。

　　前者算得上是英雄，后者撑死是狗熊。已经拥有了质的飞跃。

　　陈渡原本已经心满意足的决定就这么消失了，心想，化为尘土也不错，说不定哪天在空气中飘着飘着就遇到了他外婆化为的那捧尘土，到时候还能来个祖孙重聚。

　　可是天不遂人愿，好死不死的，他在死后居然脱离了剧情的束缚，有了自我意识，觉醒了。

　　或许是老天可怜他死得无辜，心软给了他一次奖励，让他有了一次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的机会。

　　于是陈渡猛然发现，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炮灰配角，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主角受做养料和工具，推进剧情发展和主角play，让故事拥有主角受躺赢、爱情事业双丰收的美好结局。

　　而这本万人迷受后宫文的主角，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男朋友——蒋行。

　　而蒋行在跟他交往的同时，还跟若干个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高冷总裁为他长出情丝，腹黑医生被他勾起兴趣，新晋小生对他一见难忘，而在原书里，他们最后都是蒋行的后宫，为他争风吃醋又甘愿分享。

　　爱人背叛不忠的事实已经让陈渡深受打击，如遭雷击，但残酷的事情远不止此。

　　最让陈渡无法接受的是，按照小说里的剧情，蒋行从来没有爱过他。打从蒋行对陈渡这个人有印象起，便在想着怎样利用他，让自己的处境变好。

　　原来他掏心掏肺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一直都是一场一厢情愿的一头热。

　　他为其心甘情愿去死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对他只有利用。

　　原来他们从来没有相爱，只是单恋和虚与委蛇。

　　于是陈渡终于崩溃。

　　——陈渡可以为爱人付出一切，也可以勉强接受爱人变心不爱，却无法接受他们根本不曾相爱。

　　他以为蒋行只是性格使然不会表达感情，才总拿伤人的话和皱眉的脸刺他，所以每次被骂得一鼻子灰后，还是乐滋滋地贴上去，告诉自己这是蒋行在关心他。

　　但真实原因其实那么简单明了，一切冷漠只是因为蒋行根本不爱他。

　　因为不爱他，所以看见他就觉得厌烦，所以抗拒跟他身体接触，连仅有的几次接完吻后都要状似无意的用衣袖偷偷擦嘴。

　　——原来那些不耐嫌弃的勉强和数落，是真的承载着蒋行的满腔怨气和厌恶。

　　陈渡在死心塌地的爱了蒋行五年后，于为他挡刀而死、得知自己炮灰身份和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这天，彻底的将那颗癫魔般痴迷他的心死了个干净。

　　·陈渡是艘漂泊孤单的小船，何乔是供他停留栖息的岸边的石桥，蒋行是注定远行周游的游子。而陈渡漂泊得很疲惫，只想安静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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