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4、第二章（二）

　　第二天江祈林去医院，却发现夏彩恩不在病房，好在东西没动过。她以为夏彩恩是到下面花园里去散步了，然而下去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打她电话却是关机。
　　江祈林再回病房，依旧没人，她去找了护士站的护士，护士也说也没看见。
　　“干嘛呢？”夏彩恩突然出现，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拉江祈林，反被打了一下，她忙缩回手，连声抱怨：“我是病人，你还虐待我。”
　　“你上哪了？”江祈林问。
　　夏彩恩不觉好笑，拉着江祈林慢悠悠地回了病房。“你不知道这里有多闷。我去转了一圈，再去趟洗手间，结果手机掉水池里，这会什么反应都没了。”
　　“你那破手机早该换了。不用拿去修，我陪你再买部新的。”江祈林按她坐下。
　　夏彩恩摇着江祈林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开始撒娇：“我们下午就去吧，顺便把出院手续办了，我真的不想留在这，老婆……”
　　江祈林向来受不住夏彩恩这套，只得答应，不过申明要医生说没事了才可以走。于是夏彩恩立刻收拾东西，等吃了饭，问了医生情况，确定一切妥当，就和江祈林办了出院手续。
　　双休日的城市街头总是人如蚁动，不明白哪来的这么多人。这城市也不见得有多好！环境污染挺严重的，除了位于长江三角洲还算比较发达……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夏彩恩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真的只得出这个结论——地理位置决定城市发展。
　　江祈林对夏彩恩百般不放心，住了次医院，就对她缺乏健康信任一样，弄得夏彩恩拿她打趣说再这样看着，本市就会多一起情杀案。
　　“瞎扯吧你。”江祈林不以为意，看着柜台里的手机款式。
　　“是是是，我扯淡。”夏彩恩笑着，看中一只亮红的滑盖手机，要售货员拿了出来。她一直就喜欢颜色亮丽的小东西，和她向来素暗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她很开心地拿手机给江祈林看，像得了玩具的孩子。
　　江祈林也觉得不错。夏彩恩问了价钱，也还能接受，于是当机立断就买了下来，结果才插了卡进去，就有未接电话，是韩念贞的。
　　打回去的时候，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夏彩恩只觉得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拿着手机，周围的喧嚷仿佛顿时消失，阳光亮得只剩下了一片白色。
　　“彩恩？”韩念贞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我刚刚去看你，但医生说你出院了。”
　　夏彩恩木讷地点头，吞吞吐吐的，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恩……”
　　“回去了好好休息，你住哪？我晚上过去看你。”
　　“不用了，有祈林陪着我，你忙你的吧。”夏彩恩说。

　　“那我再找你。”韩念贞收了线，把手机放回手袋里。先前苏泽说陪她去医院看同学，却发现夏彩恩出了院。本来苏泽说要送她回酒店，但他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换了她来开车，又恰巧手机响，她不习惯接耳麦，就让苏泽先接了，自己找空处停。
　　“你同学没事吧。”苏泽淡然问着。
　　韩念贞习惯了苏泽这样，只是如今的样子明显还有别的情绪，只是她不问，摇头说：“没事，过两天我再去看她。”韩念贞踩了油门。
　　刚才看着手机屏幕上“彩恩”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真的没多少力气按下接听键。那名字那样扎眼，刺得他一直痛到心里——用夏彩恩曾经最爱用的四个字“只是心痛”，单纯地留下一种感觉，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滋味，只是一阵阵的痛，痛到他觉得愧疚，想要说声“对不起”。
　　夏彩恩永远不会知道，苏泽只是因为想听她的声音才最终接了电话，就像她听到他的那一个音节也很想再多听几句，所以她一直等着，等他继续。

　　“彩恩。”江祈林推推她——她已经拿着那本书很久了。
　　回了神，夏彩恩把书抱在怀里，问有什么事，却被江祈林打了记暴栗。她捂着头，作痛苦状。
　　逛了半天，两个人都累了，江祈林又恰巧接了通电话，说要走，离开前还不忘左右叮嘱。夏彩恩被一路送到车站，上了车才清静。不过现在的公交车里也人满为患。她就不明白，明明现在私人汽车长势飞快，堵得哪都在阔路，为什么公交还这么挤？
　　好不容易车到了站，夏彩恩挤下了车，才觉得豁然开朗。

　　“下回坐出租吧。”苏泽大汗淋漓地看着她。
　　夏彩恩白了他一眼，一昂头，说：“咱是穷人，讲求经济划算，这种奢侈的事也就当初不懂事的时候才做。”
　　“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苏泽有几分怜爱地看着夏彩恩，她也一样满头的汗，不过出了汗，人似乎白了些，也更精神了，反倒显得他蔫了下去。
　　夏彩恩取了纸巾扔给苏泽。他抽了一张开始擦汗。结果夏彩恩看着就好笑，平日里的文学气息全没了——其实大家都说他要学文，改天戴副金丝眼睛，穿件长衫，就是标准的中国文人模样，堪比黄磊演那徐志摩的形象。不过徐先生要看见他现在这样子，估计一定要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就爱拿历史名人开玩笑而已。
　　纸巾屑沾上了苏泽的脸，他素来也算细心周到的，但男生也总有出纰漏的时候。于是夏彩恩拉他到一边，再抽了张纸巾，打开，对折两次，才开始帮他清理白屑，也不敢太用力，更加没去看他。
　　“这画面挺矫情的。”苏泽一面看着她，一面说。他想过学小说里的桥段，这个时候拉住夏彩恩的手来一段深情告白，但后果可想而知——夏彩恩可不是那种说两句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人。
　　“你就有得和我矫情吧。”夏彩恩把纸巾塞给他，转身要走，却被苏泽拉住。她就借题发挥，瞪着他，说：“你矫情不？”
　　苏泽只是坏笑，上前要去抱她，却被她推开，还被说成是纨绔子弟，有碍市风。
　　“我大老远陪你出去逛，连一点奖励也没有啊？”苏泽不死心，就拉着她的手。
　　“晚上我请你吃饭。”
　　“没诚意。”
　　“那要怎么……”
　　“我们一起出去住吧。”苏泽凑准了时机，趁夏彩恩发怔的时候冲上去抱着她，在他耳边软软地再重复一遍：“我们一起租房子住吧。”
　　夏彩恩只觉得脑袋嗡嗡像炸开一样，胡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反正是上了贼船了。
　　夏彩恩和苏泽为了这个决定奔波了半个多月，在那段时间里忙得不可开交。而那段时间正好学校课业也比较忙，大多都是苏泽在负责，她也就是偶尔出场帮帮小忙。
　　终于收拾好房子的时候，夏彩恩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软在沙发里，看着这出杰作，也不免连连赞叹，最后却只是一句“终于有个家了”。
　　苏泽看着夏彩恩面带倦容却无比欣喜的样子，只在一边微笑。看着她着抱枕说出那个“家”字的时候，他也有种感动，如同找到了归宿，可以安定下来。
　　夏彩恩靠着软软的沙发觉得都快要睡过去了，却被苏泽拖起来去洗澡。洗完了澡，她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依旧抱着软绵绵的抱枕，宽松的棉质睡衣总能起到促进睡眠的作用，不知不觉里，她就真的意志模糊，神游太虚。
　　直到苏泽突然吻她，她惊慌地睁开眼，向后缩身。苏泽却步步紧逼，而她没有觉得危险。事实上，苏泽的吻更给了她一种温暖，有家的味道，非常柔和。但她仍不能马上接受现实，毕竟来得太突兀，所以她一直盯着苏泽，看着他一分一分展开的笑容，就像整间屋子都逐渐充满了这样馨甜的气味，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夏彩恩立刻抱紧抱枕向后靠去，又拿起另一只要砸过去，无奈苏泽抓着另一头，两个人抢了好一会儿未果，反而她自己被拉到苏泽身边。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肥皂味道，气氛因因为忽然被拉进的距离而变得暧昧。
　　夏彩恩命令道：“放开你的手！”
　　苏泽错过她的肩，看看正环在她腰上的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皱皱眉，叫了一声：“哎呀！被粘住了。”
　　夏彩恩拍着他的肩：“放开拉。”
　　“别动别动！”苏泽求饶似的，却仍旧没松开手，反而凑到夏彩恩身边，神秘兮兮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像得出什么结论一样，有些为难地说：“你该减肥了。”
　　夏彩恩当场气炸，用脚一蹬。苏泽吃痛，立刻就松了手。她跳下沙发，只是没走几步又被苏泽拉了回去。她别扭着不理他，他讨饶，拉着耳朵说：“我错了。”
　　夏彩恩扑哧一笑，斜睨着他问：“错哪了？”
　　苏泽拉起她的手，说：“其实，我说的是实话。”
　　夏彩恩没多计较，只说饿了。
　　“我也饿了，看在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出去买菜回来做了吃。”苏泽搂住她的腰，“我们自己做来吃。”
　　“我申明，我只会煮白饭。做菜的事，我不负责的。”她说得理直气壮。
　　苏泽一副万念具灰的表情，却是乐在其中，说：“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孺子牛’，我是‘拿刀愿为你下厨’。”
　　“别显摆了，我们去哪买，都这么晚了。”
　　苏泽看看表：“才7点多，超市还没关门，我们动作快一点，一定没问题。”
　　夏彩恩虽是生在普通家庭，但从小就被父母呵护着，几乎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什么的基本不碰，更别说买菜做饭。菜场就是她顶讨厌的地方，至于超市，她也不大爱逛，反倒是苏泽还比她轻车熟路。
　　买了点蔬菜和鸡蛋，苏泽推着购物车转去不知什么地方。
　　“买牛奶和面包，不然明天早上就没得吃了。”苏泽看着冷冻柜里的牛奶，“你要哪个牌子的？”
　　“我随便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夏彩恩看着车里的菜。
　　苏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果然嫁鸡随鸡。”
　　夏彩恩捅了他一手肘。苏泽带着她又不知拐去了哪。
　　“我就知道逛个超市会这么累。”夏彩恩和苏泽一起推购物车。
　　“接下来去买油盐酱醋，不然做不成菜。”苏泽笑看着夏彩恩，丝丝暖意透了出来。
　　夏彩恩觉得庆幸，因为有苏泽一直照顾她、宠着她，她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没苏泽会照顾人，但会尽量让他快乐一点，不至于让彼此的相处成为一种负担。
　　“你真的会做菜？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夏彩恩狐疑地看着苏泽，却被一句“你没听说的多了去了”给硬生生堵死了。
　　两个人在超市转了近一个小时，零零碎碎的买了一堆。排队结帐的时候，夏彩恩央求苏泽以后教他做菜，却被苏泽以“这种事讲的是天分”弄得灰头土脸。之后一路上两人都在闹别扭。
　　回了家，苏泽就在厨房做事，她在客厅看电视，但偶尔她也回头，透过玻璃去看苏泽。看见他穿着围裙切菜的样子，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有时苏泽也会回过头来看她，目光撞上了，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就多看了一会儿，但她却板起脸，转过头。他却仍笑着，继续做菜。
　　新家的第一顿晚饭是素宴。夏彩恩问为什么不炒个鸡蛋，苏泽说留着明天做早餐，而且菜也够吃了。
　　苏泽的手艺确实不错，夏彩恩一面吃一面称赞，也不管他尾巴是不是翘上了天。
　　“等等你洗碗。”苏泽喝汤，说地名正言顺，“我要休息了。”
　　夏彩恩知道他辛苦，也就不推脱，应了下来。
　　“橡胶手套我放水池旁边了，别忘记戴。那些刀啊什么的我收拾过了。”
　　“知道了。”夏彩恩不耐烦。
　　“我是为你好。”苏泽盯着她。
　　“是是是！我错了。”见都吃得差不多了，夏彩恩起身收拾碗筷，“你歇着去吧，我来。”
　　收拾桌子，洗碗，这点事她还做得来，不过戴着橡胶手套就有点不太习惯了。
　　“这样很有贤妻良母的风范。”苏泽站在门口，半个身子倚着门框，显出一副庸懒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夏彩恩。
　　水声哗哗，夏彩恩“切”了他一声，却仿佛被流水声掩了去。
　　“以后我做菜，你洗碗。这样好，咱谁都不吃亏。”苏泽走进来，看着夏彩恩过第二遍水。
　　“出去，我还要把这里收拾一下，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苏泽不走，绕到夏彩恩身后，抱着她，产生莫名的依恋，并且开始贪恋这样的味道，简单得随处可得，只要在这间屋子里，就仿佛是天荒地老。
　　“别闹了。”夏彩恩将水沥干，苏泽接过，擦干了放好。她开始清理灶台，而苏泽就在擦地。不大的厨房显得有些拥挤，但彼此却在这样的小小空间里积累感情。
　　全都收拾完了，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彩恩勾着苏泽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边看一边接受无聊电视剧的催眠。渐渐睡意上来了，她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鼻间还有苏泽身上的味道，她听见苏泽温柔地说“晚安”。

　　“晚安。”单身公寓里卧房里传出这样轻声的一句话，朦胧的语调仿佛还在梦中，像是那个人还在身边，温柔地抚过她额头的碎发，等待她第二天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