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38、第十八章（二）

　　大年初一，夏彩恩陪二老吃了早餐，又下楼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却被夏母说成身手还不及她一把老骨头。无奈，大过年的也没必要争论什么，夏彩恩只学着夏父从来逆来顺受的样子，勉强认了。
　　收到付少卿的短信时，夏彩恩正在回公寓的路上。
　　这一次，他失约，不能去看她。
　　确实有点失落，夏彩恩回了消息，又把昨晚发的消息翻看了一遍，笑，然后更深地……担心。
　　很久没有这样胡思乱想过了，总之她突然不想回公寓，又有小姨打来的电话，说囡囡吵着要见她这个姐姐。于是她去了笑意家，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去。
　　夏彩恩没想过付少卿会抱着一只箱子在公寓楼下等她，活脱脱就是一副傻样，但傻得很可爱，傻得让她把他爽约的不怿全都忘记了，傻得她只记得已经微暗的天色里他依旧修长英俊的身影，但有那只箱子，就显得很怪异。
　　付少卿非得上了楼才肯揭晓谜底。夏彩恩无奈，只得带着他上楼。
　　箱子里是一只泰迪犬，浅棕色的，圆嘴，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见到箱子被打开，马上就探出脑袋，看见夏彩恩，马上又缩了回去。
　　付少卿笑称，夏彩恩是面目可憎到连狗也怕。
　　夏彩恩不睬他，将小狗抱到腿上，握着它的前爪，和囡囡的小手一样软嘟嘟的。而小狗依旧瞪圆了双眼，疑惑地看着周围的新环境，温驯地叫了一声。
　　夏彩恩高兴地将小狗举到了半空，又用自己的鼻子去触小狗的鼻子，凉凉的，她“呀”一声，用手摸摸鼻子，发窘地看看付少卿。
　　付少卿见夏彩恩这反应，完全放了心。
　　“干吗不打电话给我？”夏彩恩将泰迪犬放回箱子里，狗也乖窝着不动，“在外头吹风有什么好。”
　　付少卿对夏彩恩的知情表示惊讶：“少芷说的？”
　　夏彩恩抚着小狗儿。她没告诉付少卿，这就是一种感觉，她能感知到他的等待。
　　付少卿没有说，他不是故意要爽约，只是出门的时候，忽然觉得应该买一件礼物送给夏彩恩，所以立刻跑去宠物市场，凭直觉，再凭一点点对宠物狗的了解，选了泰迪犬。
　　“怎么要送我这个？”夏彩恩问，“我没礼物给你。”
　　“让我给它取名字。”付少卿接得快，在楼下等夏彩恩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该给这只狗取什么名字，越想越没主意。但他就像个钻进牛角尖的孩子，如何也不肯放弃，但到现在，他都没决定，究竟该叫什么。于是他问夏彩恩，凑到她身边，问：“你说它叫什么好？”
　　夏彩恩退开，沉默着没回答。
　　“叫亲亲吧。”付少卿低头去看泰迪犬，童心未泯地摸摸它，“叫亲亲好吧。”
　　狗儿没反应，夏彩恩没反对，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了，叫亲亲。
　　“我还有东西可以做礼物。”付少卿拉着夏彩恩就要出门。
　　“亲亲！”夏彩恩不放心就这么将小狗丢在房里。
　　“你说什么？”付少卿顿足，回身看着夏彩恩，笑得很是“奸诈”。
　　居然被设计，夏彩恩就要甩开他的手，无奈付少卿不光不放，反而将她拽到身边，顺势就将双手环上她的腰，说：“你说要亲亲的。”
　　“别不正经，”夏彩恩推推他，“到底要做什么？”
　　“亲亲！”付少卿叫道。夏彩恩回头，不想他使诈，趁机亲了她一下，又在她还没反应的时候就拉她出门。
　　付少卿说，要请夏彩恩吃水饺，付氏水饺。
　　“你会擀皮吗？会做馅吗？会包吗？不是只会把水饺下锅吧？还是要做味道很微妙的水饺？”
　　夏彩恩故意说了一长串的问题，成心要烦死付少卿。谁知他今天对这些话充耳不闻，问到最后，他就扔给她一句——再问，就亲亲。
　　夏彩恩听了，只笑，任付少卿拉着她不知去哪买原材料。

　　是圣诞夜他们吃馄饨的小巷，付少卿像早有安排一样，直奔一处简陋的小屋，就是那个做馄饨师傅的家。
　　“我是等到你出师的这一天了。”师傅笑眯眯的，穿着大红的棉袄，衬得脸色也红润不少。他看看夏彩恩，笑容可掬道：“姑娘，你有眼光。”
　　夏彩恩原本奇怪，这师傅像故意在等付少卿似的，这会儿才有些明白，他们竟还有师徒这层关系，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师傅提了两只袋子出来，交到付少卿手里：“都是最好的料，年轻人，加油。”
　　付少卿接了过去，恭敬地鞠了躬，郑重地叫了声“师父”。
　　原来付少卿早有计划要给夏彩恩做饺子吃，知道她喜欢。这消息，自然是有江祈林的帮助，还有这位师父，也是江祈林找来的。他花了一段时间，从头学起，和面、做馅、包饺子，一样一样，全因为要亲手给夏彩恩做一次她爱吃的饺子。
　　也许因为过去，苏泽会做饭给她吃。那段时间，付少卿一想到这个理由就没了劲，但师傅告诉他，有些事做来不需要过分追究理由，他知道师傅是独身一人，所以也趁着学艺的时候来陪一陪，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于是你失踪那几天，就为了这个？”见到付少卿支支吾吾着不肯承认，夏彩恩心头却是酸酸的。她无法说清付少卿每次给她的感动留在她心里的感受，这似乎很轻惬，但又那样沉重。如同沙漏里流掉的沙子，流过一点，就少一点。付少卿给她的一切，有越来越漂远的感觉。
　　“怎么了？”付少卿疑惑地看着夏彩恩，“把面粉给我吧，你提着也重。”
　　夏彩恩摇头，双手提着向付少卿走去两步，停在他身前，“你的车就在前面，我可以。”
　　她嫌这段路太短，不能和付少卿走得更远，但外头真的很冷，他们出来得匆忙，双手露在空气里，她知道他冷。
　　付少卿点头，依旧是轻浅润泽的笑容，漾在冬季冰冷的空气里，绕在夏彩恩身边，罩下一层温暖柔滑的薄翼。

　　付少卿擀面的技术虽然不精却也让夏彩恩佩服。
　　“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付少卿穿着围裙，手下不停，还不忘自鸣得意一番。
　　夏彩恩看着付少卿这一身打扮，典型的家庭煮夫形象。要在相识之初，她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衣冠楚楚的公司总经理会为自己挽袖洗手做饺子，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想到之前付少卿和面的样子，夏彩恩不免发笑，看他一下一下地揉面，身体还跟着一晃一晃，他说是跟师傅学的，叫充分投入，她说这是歪理，他突然抬头，要她唱歌给他听。
　　夏彩恩怔了怔，但付少卿真诚又期待的表情让她忍不下心拒绝，她想了想，居然唱了首《拾稻穗的小姑娘》，说是小学四年级音乐考试的时候的节目，还有笨拙的舞蹈动作，但凭付少卿怎么求，她都只唱不跳。
　　脚踝有柔柔软软的东西顶她。夏彩恩低头，居然是亲亲不知怎的跳了出来，这会儿用脑袋蹭她的脚踝，还有咕咕的声音，有点像撒娇。
　　“亲亲都想看你跳舞。”付少卿在板上撒些粉，继续揉面。
　　夏彩恩死守阵地，怎么也不肯松懈。付少卿拿她没辙，只好作罢。
　　他就这样，而立之年的人，在她面前有时却还带着孩子气，却总在最后包容她的任性，用孩子宠孩子的方式待她，没有压力，轻轻地，一切就过去了。
　　擀了面皮，就要包饺子。
　　“我忘记了剁馅了。”夏彩恩本来和付少卿分工，他擀皮，她剁馅。但两个人聊天，她看付少卿做事一段时间下来，自己却什么都忘记了。
　　付少卿一阵哀叹，一脸“女子果然难养”的神情，快步去了厨房，取了温布，将饺子皮盖上，又回道厨房，然后就是一阵剁馅的声音。
　　付少卿本就没想让夏彩恩做这些，才故意拖着她的时间，这会儿由他剁馅。虽然师傅已经弄碎了，但他要备得更细一点，知道夏彩恩在吃饺子这点上一点不含糊。
　　夏彩恩见过付少卿拿笔握方向盘，就没见过他拿着菜刀剁肉，却也有模有样，专注里带着轻松，手起刀落之间的节奏居然教她听了很舒服。
　　亲亲咬她的裤腿，小小的身子在她脚边来回挪，像只小球一样。她俯身抱起亲亲，握起小狗的一只前爪朝付少卿摆一摆：“付叔叔很适合做这一行吧。”
　　付少卿嗤笑一声，没去看夏彩恩，依旧咚咚咚地剁馅。
　　夏彩恩吐吐舌头，抱着亲亲回了客厅。
　　剁了馅儿，加好佐料，付少卿捧着一盆馅出来的时候，夏彩恩挽着袖子从另一处出来，亲亲跟在她后头，巴巴地看着，像个小媳妇似的。
　　夏彩恩说，要和他付少卿一起包饺子。
　　“你别碍事就成！”付少卿嘴上这么说，却已经将东西都张罗好，反客为主得连夏彩恩也觉得付少卿更像这公寓的男主人。
　　“你不也从‘碍事’开始？”夏彩恩站在付少卿身边，依样葫芦画瓢。
　　要说包饺子这事，夏彩恩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做来确实笨手笨脚的，但有付少卿在旁教着，虽然偶尔被笑两句，她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有夏彩恩这么一搅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付少卿也不赶时间，一遍遍地教，有时他就故意让夏彩恩一个手势做几遍，装得急躁，凑上去，近距离看她心无旁骛地包饺子。
　　她认真的样子，有点像——苏泽。
　　是他越来越在意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因为那个人，始终存在在他们之间，只是没人去主动提起，过去他不介意苏泽，是夏彩恩还没有接受他的感情。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在一起，彼此都清楚对方在生命中角色的转变。他越发在意夏彩恩心上的空间还有多少留给苏泽，又有多少记挂住他，比来比去，他反而没有过去从容。
　　“亲亲都比你专心。”夏彩恩将包好的饺子放入掌心给付少卿看，现宝似的。
　　付少卿见亲亲一直盯着夏彩恩，疑惑又渴望加入的眼光，让他不由笑出了声来：“我得防着亲亲了。”
　　夏彩恩一板脸，将饺子放下，又开始包另外一只：“你就这么点肚量。”
　　“你才知道我小气！”付少卿收了情愁，绕到夏彩恩身后，“看你粗制滥造，还得我手把手教你。”说着，他握住夏彩恩的手，去搅馅。
　　温暖的空气从背后散开，夏彩恩任付少卿“摆布”着，像是刚起步学走路的孩子一样由他带着，一步步地走，一点点地感受他的感受。
　　“什么声音？”夏彩恩包到一半，才听见有异响。
　　是付少卿的手机，开了振动模式放在外衣口袋里，这会外衣正放在沙发上。
　　付少卿看的时候，才发现付少芷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还有家里的号码，他皱皱眉，先回拨给了付少芷。
　　原是家里聚餐，他竟忘了之前答应今天陪几位家长吃饭，主要是没想和夏彩恩包饺子包了这么长时间。
　　“有事你先回去吧。”夏彩恩并不很失落，依旧包着饺子，其实她已经熟练很多了呢。
　　付少卿也不想对长辈爽约，这就要走，他回头看看跟出来的亲亲，说了句：“亲亲。”
　　夏彩恩看着亲亲，小狗依旧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看她，再看看付少卿，调头跑开了。
　　夏彩恩正要去追，却被付少卿拉住，而后他又得寸进尺地搂住她的腰，她手上还有面粉，不好伸手推他，只能向后仰身子，却仍听付少卿死缠烂打地又叫了声“亲亲”。
　　她又一次感叹付少卿送狗背后的狼子野心，无奈不想被强吻，她便主动送上一吻，飞快地啄在付少卿脸颊上，用手肘轻触他：“快回去。”
　　付少卿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