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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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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叶子不叫你哥了?!”
婚纱店二楼是跳空设计,方浩宇在试衣间里敞着嗓门喊,楼下新进的客人闻声抬头,好奇地往上看。
程陆惟半仰在靠边软椅上,无奈地单手扶额,“你再大点声儿,外面的人都能给你喊进来。”
方浩宇和程陆惟是发小,跟钟烨也认识,三人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大学毕业后,程陆惟出国,方浩宇去南方呆了几年,大家各奔东西,联系渐渐就少了。
感情这东西很脆弱,无论你认识多久,关系多深,都得倚靠点什么才能维系。
离得远还没交流,久而久之就淡了。
关系再好也不例外。
程陆惟聊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以前无论是在小院儿,还是在学校,认识程陆惟的都知道他有个弟弟,上下学带着,出去玩带着,打球打比赛带着,就差没别跟绳子拴裤腰带上。
用现在的话来说,程陆惟就是一标准的弟控。
控到方浩宇那会儿就经常在想,程陆惟要真有个亲弟弟,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谁让你当初不辞而别的?还一走就是十多年,连糟糠之友都抛弃,你活该!”
衣服换好,方浩宇拉开门帘出来。旁边等候的女店员上前帮他整理领结,方浩宇透过立面镜盯着程陆惟,一脸的幸灾乐祸,“就不叫你哥,就不,看把你给能的!”
“你今年几岁了?幼不幼稚。”程陆惟给他说笑了,长腿伸直,坐起身。
周末田峰结婚,他俩今天专程过来试礼服。程陆惟是钦点的伴郎,方浩宇则会加入到兄弟团参与抢亲。
女店员是新来的,一开始认错了人,误把程陆惟当成新郎,给他拿了定制西装过来。
程陆惟上身试了试,感觉尺寸不对,说这不是我的吧。
他五官生得实在好看,面部轮廓清晰分明,睫毛很长,眉眼英俊,双眼皮褶皱也很深,眼尾一点微弯的弧度勾得人挪不开视线。女店员偷着瞟了好几眼,这会儿脸都红了,“啊,你不是新郎吗?”
“不是,我是伴郎。”程陆惟说。
方浩宇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正巧田峰从旋转楼梯上来,他伸手一指,“喏,那位才是新郎。”
女店员连声抱歉,立刻转身回去换礼服。
“这位新郎朋友,容我采访一下,”方浩宇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上,问田峰,“请校草当伴郎,你是怎么想的?”
婚礼筹备耗时且繁琐,田峰才从酒店那边过来,此时口干舌燥,喝口水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止要让校草给我当伴郎,我还要校草帮我挡酒呢,多有面儿。”
“这格局,佩服。”方浩宇惊叹他的厚脸皮,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在场仨人是中学同学兼死党,认识得有小二十年了,程陆惟听他俩闲扯都懒得搭理,重新拿了外套进试衣间。
晚上是班长给田峰组织的单身派对,美其名曰婚前最后的狂欢。人多热闹,大伙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吃完饭还在兴头上,很快又浩浩荡荡转场去了酒吧。
他们这波都在奔四的路上,大部分小孩儿都已经开始上小学,还没结婚的就剩田峰和程陆惟两个。
田峰是程序员,大学毕业开始创业,事业一路起起伏伏,无暇考虑个人问题,算是硬给耽误到现在的。
程陆惟不一样,他跟梁昕娅在一起十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定,就是没听说有要结婚的意思。
饭桌上聊尽兴了,当时就有人感叹‘还以为陆惟会先结婚呢,没想到被阿峰抢了先’。
之后不知道是谁接话‘你别说,还真是,陆惟的喜酒我们还没喝呢,今天都在这儿,得让他给兄弟们个准话,大家也好提前请假不是’。
程陆惟笑着没出声,最后是方浩宇打了个岔,话题这才没延伸下去。
去的地方是个清吧,人少安静,室外摆了几张藤椅,栅栏上还挂了一圈复古小灯,配上爵士乐,氛围感十足。
不过再安静的地方也架不住人多。
耳边全是筛盅和说笑声,方浩宇低头说话,扭头想找程陆惟问点什么,屋里扫一圈没见到人,出来才找到他。
外间就清净了许多,程陆惟坐在高脚凳上独自饮酒。方浩宇要了杯长岛冰茶,坐到他旁边,“干嘛出来了?”
“太吵了。”程陆惟说。
方浩宇啧了声,“是怕吵,还是怕被盯着问啊?”
“嗯?问什么?”程陆惟喝的是特调,里面混了点高度的龙舌兰和金酒,转过头时,眼睑下方泛着淡淡的红。
方浩宇也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问你怎么还不打算结婚,不会分手了吧?”
“嗯,分了。”程陆惟看着他,很慢地点点头,“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
方浩宇一口酒辣在嗓子眼儿,缓了半天。
“什么时候的事?”
“小半年了吧。”
程陆惟喝酒也没什么情绪,答得很平静。
他其实并不避讳谈这个,但今天不行,场合不对。满屋都是来给田峰庆祝的,人堆里若真有人执意要问,他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对,喧宾夺主了。
方浩宇起了话头,一时没接下去。
深究起来,方浩宇其实比程陆惟还要更早认识梁昕娅。
他们都是政法大学毕业的,同级不同专业。梁昕娅个子高挑,气质出众,是全校公认的大美女。
方浩宇从进校开始一见钟情,学院大课和学生会活动上总是想方设法接近对方,还拉着程陆惟给自己出主意。
不过这场单恋并没有开花结果。
梁昕娅拒绝得很干脆。那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魅力的女孩儿。没追到,方浩宇也不遗憾。
就算是后来得知自己的好兄弟跟对方在一起,他也没怎么失落,第一反应是这俩人男才女貌,的确般配。
分手的事儿是前阵子方浩宇参加律协活动听人私下聊起来的。他当时也就听了一耳朵,没过脑子,更没想过去问。
直到程陆惟这趟回国说之后不打算再走了,方浩宇才觉出不对劲。
梁昕娅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加丁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老人思想都比较传统,总盼着能在退休以后过上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生活。
程陆惟的父母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什么?父母逼婚?”方浩宇想半天也只能想到这个。
杯里的酒喝完了,程陆惟招来酒保,重新又点了一杯。他摇头,否认得很干脆,“想什么呢,不是。”
方浩宇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十多年的感情说断就断,要是换了他,指定得脱好几层皮。
可程陆惟语气如常,眼神里连半分波动都没有,他也就不再追问,仰头喝掉剩下半杯长岛冰茶,拍了拍程陆惟肩膀。
*
“诶——”
钟烨坐在椅子上发呆,俞锐用笔尖敲了敲桌面,没把魂召回来,于是伸手搓出个响指,“大白天上我这儿梦游来了?”
“嗯?”钟烨这才回神,“聊到哪儿了。”
“聊完了。”俞锐放松地靠在办公椅上,“怎么,昨晚没睡好?”
“没有,在想别的事。”钟烨翻了翻手里的工作汇报,递过去,交给对方签字。
钟烨背后还站着丁桥。每回到神外他都不太敢吭声,肩背绷得紧紧的,站桩似的立得笔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其实是紧张。
神外是八院的王牌,招进来的医生放哪儿都是国宝级别,尤其眼前这位鼎鼎大名的俞主任,简直就是熊猫界的男顶流,他是一点得罪不起。
可他得罪不起,不代表他老大得罪不起。
众所周知,神外的俞主任和医务处的钟主任天生不对付,每次一见面就怼,方圆五里全是浓浓的火药味。
今天是科室工作交接。八院每年都会有一批医生去国外交流学习,俞锐也在今年的名单里。
医务处主管全院质控工作,俞锐是神外重症组和脑瘤组的负责人,这趟出去少说大半年,俩人手头都有一堆事要安排。
丁桥抱着病历夹站在背后,看似听着看着,实际眼神偷摸来回瞟,生怕俩人跟之前一样吵起来。
“听说院里的安排下来了,什么时候走?”钟烨再度开口。
“下个月。”俞锐说。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俞锐并不能坐飞机,这件事钟烨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
“坐游轮?”他问。
“不,坐火车,先去莫斯科。”俞锐抬起眼,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眼尾和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签完字,文件在他手下贴着桌面转一圈又递回来,钟烨起身接过,签字笔插进胸口袋里,面色从容道:“120多个小时,建议你把痔疮膏带上。”
丁桥:“......”
下午是年度人才大会,门诊有场纠纷闹了好一会儿,钟烨去得晚,前排乌泱泱一片白大褂已经满了。
他在后排坐下没多久,手机在西裤口袋里连续震动,震得他腿根发麻。
以为是工作消息,点开一看,消息却是来自师姐欧阳珊。
—师弟,请柬发你了,周末有空来吗?
对话框的最下方是一张电子版婚礼请柬。新郎名字叫田峰,据说两人是在一场音乐会上认识的,恋爱至今还不到半年。
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钟烨点开看了半天。
会议中途,赵竟从前排挪到钟烨身边,“看什么看那么入神,跟女朋友聊天呢?”
“不是。”钟烨拇指一按,关掉了手机屏幕。
赵竟刻意过来,自然不是聊天来的。
院里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实在很难忍住不打听。前后都有人,赵竟附在钟烨耳边小声道:“雷副院长的事,你听说没?”
钟烨不习惯与人亲近,下意识往旁边撤,想起上午工作群里新发的通知,“不是身体不好休假了吗?”
“那都是对外的说法,哪个副院长身体不好,用休假停职啊,”赵竟轻嗤一声,略显浮夸地瞅眼周围,“据说院办已经在安排张副院长接管工作了,上面还专门派了人下来调查。”
钟烨闻言蹙了蹙眉。
去年开始,医疗行业正式进入改革期。知名的不知名的,许多医院陆续被通报调查,连八院去年年底的内审和外审都比以前严格了许多。
雷副院长是三院调职过来的,现阶段主管院区发展建设和宣传。
有关他的传言其实挺多。
跟过他临床的学生有说他过分严苛,不把人当人,还有说他跟药企民企往来密切有不正当交易。
其中最为轰动的还是前几年因为申报一项专利发明,雷副院长一口气向三院捐款九位数,新闻媒体为此大肆报道,甚至有内部人员上网爆料说他是暗箱操作。
钟烨跟他不算熟。
有回一起出差,当地一家药企安排车接车送,钟烨直言不讳驳了对方面子,雷副院长对此极大意见,之后没少在会上说钟烨太年轻,遇事不懂变通,也不懂人情世故,并不适合领导医务处工作。
会议结束,赵竟从人流里挤出来,试图继续打听:“诶,许科长你不是很熟吗?听说这次负责调查的就是他,你们关系好,就没有什么内幕消息给透露透露?”
“不太清楚,我们只谈工作,私下里并没有交流。”钟烨实话实说,赵竟却不信。他腚大腰圆,个子不算高,跟着钟烨的步伐往前走,已经有点喘,钟烨也没管他。
手机有电话呼入,钟烨抬手示意,赵竟强撑着笑脸,了然道,“那行,你先忙。”说完咬咬牙根目送对方离开。
“雷副院长这一走,欧阳院长恐怕就得连任了吧,”有同事跟上来说风凉话,“还是钟主任幸运,有亲老师坐镇,说话做事总比我们这些下面的方便许多。”
“可不是!”赵竟满肚子邪火正愁没地方撒,笑脸没了,人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有些人天生命好,当院长的爸没了,还有个嫡亲嫡长的老师,哪像我们有今天没明天的,现在各个部门都在定指标抢绩效,保不齐哪天就把我们这些老人给清走了。”
散会的同事都挤在走廊里,钟烨长腿大迈,一路绕到尽头消防梯的位置才按下接听键。
“还以为你又不接我电话呢。”是欧阳珊的声音。
新娘子就是不一样,幸福隔着听筒都能传递过来,说话音调都是带笑的。
大概是被对方感染了,钟烨语气也不自觉轻缓了许多,“抱歉师姐,刚才在开会,忘了回你。”
“没事儿,就是想问你来不来,我这边好排位子。”欧阳珊说。
钟烨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何况周末上午还有其他工作,“恭喜师姐,我会找人把祝福——”
“要祝福就得亲自来,不然我就当你不够诚心。”欧阳珊打断他,“可别说你没时间啊,我爸都能来,你不至于比他还忙吧。”
这话钟烨可不敢接。
欧阳珊的父亲欧阳毅是八院现任院长,虽然同为临床医学出身,欧阳珊却不在八院,也不在临床,直博后选择了留学任教,专攻科研。
欧阳毅跟钟鸿川是同学,也是至交好友,钟烨跟欧阳珊自然也认识了许多年。
在欧阳珊眼里,钟烨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知道钟烨不爱凑热闹,但还是希望钟烨能参加,“我老公也是你们实验中学毕业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哦对了,伴郎也是。”说着话锋一转,“叫什么,程陆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