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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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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达州官道,暴雨瓢泼,一匹快马正疾速飞驰。
“驾!”
磅礴雨势中,随着鞍上披戴蓑衣的少年一声令下,身下马匹登时四蹄飞翻,道路雨水纷溅。
魏泠身着男装,一路纵马向北,她俊俏的脸上满是雨水,额前垂落几缕湿发,略显秀气的长眉微微蹙起,双目凌厉地盯着前方。
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攥着缰绳,皮革制的辔子浸了雨水紧紧缠在腕上,勒出道道红痕。赶了一夜一日的路,魏泠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刺骨地贴着她温热的身子,身体不住微微发抖,但她却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慢了一步,达州就会走上前世的道路。
前世达州暴雨,父亲救灾病倒;大雨连月、水患不见好转,后来城北西山洪水骤泄,淹没大半的州,百姓流离失所,老幼饥死众多。
年迈的父亲因水患日夜难眠,托病前往它州求救,可直到最后达州也没等来救援。百姓陷入人间炼狱,州民成为人见人厌的瘟神,她与母亲也被贼人活活溺死。
这一切的根源,全是城北陡然而下的洪水。
魏泠眼尾泛红,距离父亲病倒已经过去半日,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才能抵达城北,她尚且不知父亲状况如何,又是否意识到西山情况不对,再过半月,达州就要走上前世的结局。
魏泠紧了紧手指,她必须要尽快赶到城北。
前世,她长在闺阁,父母庇佑衣食无忧,直到死后化作孤魂才亲眼目睹了达州惨况。如今重来一世,她不愿再做父母疼爱的闺阁小姐,而是要尽自己所能帮助父亲、保护百姓,赶在洪水淹城前抢救城北,决不让达州重蹈前世覆辙。
她与母亲,也绝对要平安地活下去。
魏泠勒紧缰绳,马鞭一挥,传来一声响亮:“驾!”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临州官道上,一队自京城而来的官兵也正快马加鞭,急速前行。
......
次日,夜色笼罩,暴雨连绵,达州城北的官道上僵持着一人一马。
魏泠站在马旁,身上蓑衣坏了小半,向一侧倾斜。
手里握着因雨水浸泡而损坏的马辔子,马匹没了束缚不听她的话,无论如何魏泠如何使招,这马都不肯再往前,硬是停在道上撒泼。
马匹鼻孔出气,睁大双眼看着魏泠,随后猛打一个喷嚏,就要往回跑去。
魏泠赶忙拦住,她已经在此磨蹭许久,没有马匹无法赶路。可这官道荒山野岭,四周黑寂,没有地方供她歇脚换马。
魏泠有些着急,空荡荡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弃马时,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阵阵混沌急促的马蹄声,泥水四溅,驾声连连。
魏泠顿时一喜,转头望向后方,有人来了!
借着一丝光亮,隐约瞧见雨夜中有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
魏泠眯了眯眼,那似乎是一队官兵。
她思忖一瞬,便抱着马脖在路中等待,一防马匹乱跑,二是她不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去城北,此时这队人马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吁——”那队官兵瞧见她在路中,紧急将马勒停,官兵向两侧分散开来,紧接着银光一闪,魏泠听见“唰”的一声,一个官兵拔出腰侧长剑,呵斥道:“三更半夜何人在此挡道!官府办事,还不快让开!”
果然是官兵。
魏泠走上前弯腰行礼,蓑檐的雨水随着动作流下,她对着为首中央的男子沉声道:“启禀大人,草民马匹缰绳不慎断裂,驭术不佳雨夜难行,但又必须赶路才斗胆在此张望,恳请大人能够搭载草民一程。”
“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魏泠低着头,双唇抿住,雨水顺着下颌流落,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帽蓑挡住她大半的脸,映着密密水线,露出半边苍白的下巴。
“大胆!”方才呵斥的官兵将剑指向魏泠,“竟敢以下犯上,可知我们是哪里的!”
魏泠背脊微微僵硬,她抬起头看向官兵首领,快速解释道:“这位大人,草民并非有意阻拦,只是草民姑父——州官魏祖寿从城北来信,说是近日操劳病倒。草民家中不放心,这才派草民前往城北探望姑父。还请大人开恩,能捎带草民一程。”
背着光,那人高高坐于马上,穿着蓑衣身形挺直,从头至尾都不曾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盯向她的方向。
魏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觉那人在审视自己,一时间周遭空气似乎又凝固几分。
魏泠感觉浑身不自在,她动了下身子,打算放弃,随后抱着马匹往一旁挪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等等。”
魏泠顿住,蓦地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此时打在她面颊上冰冷的雨水。魏泠乍然惊讶于他的声音,以至于忘记回答那人的问题。
“我们大人问你话呢!”那名士兵提醒。
魏泠迅速反应过来,她如今是男装打扮,此行使用的名字则是表哥姜今明的大名,这人应当与表哥不相识,否则刚刚在自己说是州官之侄时就该有反应了。
想到此,她便放下心来,拱手回道:“草民姜今明,家在达州城西。”
说完,魏泠悄悄抬起头,看一眼那位大人,不知道他问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
隔着几步的距离,那人微微侧首,身旁近侍靠近喊了句“大人”,随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魏泠听不清,只能低头等。
“所有人,继续赶路!”近侍喊道。
魏泠侧首,看着众多官兵纵马从她身旁绕过,紧接着魏泠只听耳边响起阵声音,说时迟那时快,眨眼的功夫一个黑影就从眼前掠过,随后,身后脱了缰绳的马匹嘶鸣一声,在那人的鞭下紧随官兵向前奔去。
回过神时,魏泠身前只剩下匹辔子完好的马,而身后的官兵早已不见身影。
魏泠愣在原地,这是跟自己换马的意思吗?回答她的是马匹凑到身前,魏泠摸了摸马鬃毛,随后收回视线,转身踩上脚蹬,也跟着向前跑去。
由于中途耽搁了些时间,魏泠次日中午才抵达城北。她骑着马,减缓速度。
此时城门大开,一眼望去城中百姓紧闭门户,还有不少人在暴雨之初就举家搬迁,街面除了零散几处,其他别无人烟。
魏泠注意到城北护城河中的水已经盈满,甚至即将往外溢出,脚下满是水流,约莫淹没小半马蹄。
她抬头看向城北西山,看来除了西山,城中之水也要外排。
魏泠不再停顿,抬手策马直奔城北官府。
来到门前,魏泠还未下马,两个侍卫将她拦住,“什么人?这里是官府。”
魏泠一顿,掏出令牌朗声道:“我乃州官之侄姜今明,敢问州官长可在此处?”
听后,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连忙行礼,其中一个机灵的说道:“回姜公子的话,州官老爷现今不在此处。”
魏泠皱眉,“不在?州官大人不是病了吗?”
侍卫面露难堪,有些结巴:“这...小的不知。州官老爷在北山扎了两处营帐,除了刚刚抵达城北之日外,并不曾来过这里。”
魏泠敛眉,父亲居然在北山扎帐?
她握了握拳,冲侍卫说道:“我知道了,那北山营帐扎在何处?”
“小公子您往前直行,随后右转穿过密林方可见到营帐。”
魏泠道谢,骑马直奔北山营帐。
果不其然,穿过密林便能瞧见安扎的营帐,外旁还拴着几匹马。魏泠同守卫亮出身份,毫无阻碍地进去。
还未进门,她便在外摘下蓑衣,着急喊了句:“爹!”
年近花甲的魏祖寿瞳孔一震,帐外雨声连连,唤音掺杂雨水听不真切,但他似乎听到了自家小女的声音。随即他便摇了摇头,泠儿不可能来到此地,定是自己听岔了。
“怎么了,魏大人?”
直到面前人发话,魏祖寿才回过神,他呵呵笑了笑,双眼眯作一团:“谢大人莫怪,我是人老糊涂了,方才竟听到家中小女的声音。”
谢应之轻笑,微微瞥向帐外,笑说:“是吗?”
话音刚落,魏祖寿便见帐帘被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玉郎君跑了进来。
小郎君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身着一件白色素纹的长袍,头带玉翡撑冠,黑发高高挽起,额前落下几缕湿透的青丝,看起来极其俊美。
魏祖寿一下僵在原地。
魏泠掀开帐子,正要再唤父亲,随即视线一瞥,发现屋中还站着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绯色官服,袖口镶绣银丝流云边,半长黑色护腕盖住两口,身形挺拔,眉眼冷峻。
魏泠张了张口,打住原本要说的话,改口道:“侄儿今明参见叔父,方才不知帐中有客,一时鲁莽,还望这位大人见谅。”
魏祖寿看着面前的小郎君,瞪大双眼,他就说自己听到了泠儿的声音,这个小郎君模样的少年不是泠儿是谁?!
“咳...咳......”直到魏泠轻咳出声,魏祖寿才从震惊中回神,心道: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还有叫什么叔父?你是姜今明吗?你是我闺女!
碍于面前有人,魏祖寿没有揭穿女儿。
他捋了下胡子,说道:“咳咳...今明啊,你先到一旁的帐子去等我,待我招待完谢大人再见你。”
魏泠点点头,就要退出门外。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声音,方才就站在一旁的谢应之开口了。
谢应之淡淡瞥一眼魏泠,“不必。”
魏泠一顿,轻轻抬眉看向谢应之,这声音和语气怎么有点熟悉?
“魏大人,我要了解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查看水患之根源,至于赈灾粮你不用担心,再过半月就会漕运抵达。”谢应之颔首,说完带着两名侍卫离开。
人走后,魏祖寿赶忙关上门帐,“咳...咳咳!”
“爹?”魏泠过来扶他一把,有些担忧,“您身体现在如何?”
魏祖寿摆摆手,满脸愁苦:“爹没事,倒是你怎么这身打扮,还跑来了城北?”
“我来看看情况如何了。”魏泠语气含糊,随后又说,“娘听说您病倒,在府里很担心。”
“爹已经没事了。”说罢,魏祖寿想起刚才魏泠的神情,又问,“你与那谢应之可是认识?”
谢应之?那人叫谢应之?
魏泠摇摇头,说道:“女儿并不认识刚刚那位大人。只是方才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应是昨日与我换马的人。”
“换马?你的马怎么了?”魏祖寿有些紧张,拉着魏泠左看右看,“泠儿可有哪里受伤?”
“没有,我一切都好。只是昨夜我的马缰断了,刚刚那位大人好心同我换了马。之后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姜今明,如果谢大人真的是昨日那个大人,幸亏我刚刚改口改得快。”
“你呀!”魏祖寿点点她的脑袋,叹声气,“泠儿啊,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知。”魏泠摇头。
“谢大人他是圣上亲派的监察大人,隶属台院。此次前来达州,正是为了帮助我们渡过难关,解决达州水患。”魏祖寿愁面叹气,“可是京城传闻那位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哪里会好心同一个小民换马?”
后面的话,魏祖寿打住了,恐怕谢大人早就识破了傻女儿的身份。
而魏泠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父亲的前半句话吸引了。
魏泠惊讶,谢大人是朝廷派来帮助解决水患的?
可是前世怎从未听说此事?
魏泠心中疑惑,她抬头,“爹,您的意思是圣上收到了您写的奏折?”
“是的。”魏祖寿点点头,“圣上不仅加急派来了谢大人,就连赈济达州的水粮也正在路上,朝廷让我们首先解决水患,到时等粮运过来,也好不乱。”
魏泠点点头,绕到另一侧搀扶着魏祖寿,给他倒茶:“爹爹,方才那位谢大人说的不错。要解决灾患,首先要找出它的根源,加以遏制。”
“如今城中积水甚多,大约莫过半个马蹄,寻常百姓已经无法下脚,得想办法排出才行。”
魏泠回身,随后又问,“对了,爹爹可曾派人去西山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