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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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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黛玉陆续说了这些年经历,陈愉不由感慨贾家做事实在不地道。
一是管家太太不作为下人松散,竟然任由人在背后说主子闲话。表姑娘又如何,难道就不是主子了?吴燕来作为关系更远的表姑娘,在陈家住了多年,可没有什么人私下议论。
难道是陈家的下人就比贾家人简单实在?归根不过就是赏罚分明,敢非议主子,就得承担起后果,他就不信,真用了力度管会管不了。
二是贾赦、贾政两个做舅舅的心狠。竟然毫不考虑嫡亲的外甥女,拿了林家所有的东西,没有留下丝毫体面。
黛玉的嫁妆不少,陈愉知道林家所有的东西一定不止这些,可说实在的能让她带到陈家这些已经过得去了。
只是没想到那十万多两竟没有一点原来林家的东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三是贾宝玉。在黛玉和其表哥的事上,陈愉不做过多评价,可贾家人实在过分,十年里纵容二人互生情意,到了岁数却生生将人分离。
陈愉自认和贾宝玉相比,自己更适合做黛玉夫君,可不能只看结果就将中间的都舍了。
当初薛贾联姻黛玉处境是如何难堪陈愉是记得的,她是心志坚定闯了过来,可不代表当时的苦痛就全然消散了。
“在想什么?”黛玉说了积压许多的话心中敞亮了许多,看陈愉已经沉默了许久,扭头询问。
随着黛玉动作,陈愉握在手中的发尾滑落,陈愉轻轻又拿起一缕放在手心。
“在想,颦这个字不适合你。”
贾家那边的事不好说,欺负利用是真,多年亲戚情谊也不是假,尤其那边还有黛玉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贾母。
黛玉的复杂心情陈愉大概能体谅,他自己也是大差不差的心理。
陈家人也不全是好的,尤其两位叔叔,二叔占了他爵位,三叔也没怎么真正关怀过人。不过,没有这二人,他能否顺利活到现在也两说。
单看“利”字他无疑是亏了,可想开些,安然自在活着又是走了大运了。有些自欺欺人的嫌疑,不过真较真,针对陈家长辈,对他又没有好处。
一旦说到“亲”,就不大能完全按是非黑白扯清楚说明白,他是这样,黛玉同样。
扯不开就不扯了,有些事翻来覆去说没什么意思,不过无论如何,总有一天他要向贾家人讨个公平回来。
他不是个君子,陈家欠他的,他一直以其他方式找补回来,贾家欠黛玉的也要想办法扯平了。
事情没解决,说太多没意思,水平风清,比起谋划什么,他更想和自家姑娘说点愉快的。
“且不说你表哥没有资格给你取字,就是这字意头也不好,”陈愉语气温和,拿着手中发丝拂过黛玉眉心,“以后不会再有烦心事了,你会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每每坐得近了,陈愉就好摆弄她的头发。黛玉微微摇头,甩了几下没挣开无奈看了一眼,任由陈愉继续握着。
“都是年少时的玩笑话了,”黛玉叹了一声。
女子取字由长辈或者夫君,宝玉取得没有道理,可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有礼无礼现下也不太重要了。
“你可要为我取字?”
“不用了。”
“我当你介意宝玉。”因知道她和宝玉关系,二人说起宝玉并不觉尴尬,黛玉歪头看向若有所思的陈愉。
“不介意,只是不想由我为你取字。”
陈愉看着黛玉心中一片柔软,他对贾宝玉感官有些复杂,既厌恶他没担当护不住黛玉,又感激他无用错失黛玉,让自己捡了美玉。
“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字,定下来告诉我就是。”
对上陈愉认真的目光,黛玉想说什么又心里堵得难受,说不清为何,只觉自己一路走来实在委屈。
和宝玉相比,陈愉实在不是一个十分会说好听话的人,他一向懒得多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倍感委屈,因为安心所以有心情细数过去的委屈。
“不用了,”黛玉望向江面摇头,“不需什么学名小字,有父母留下的乳名就够了。”
“嗯,岳父岳母留的名字自然最好的。”
陈愉放下头发,学着黛玉的样子靠在躺椅上,望向江面。
有黛玉安排,漫长的行程并不会让人觉得无趣。
出了直隶地界,民风民俗变了许多,二人一两日看不出来,便多停留了几日,待尽了兴再启程。
也是赶得凑巧,二人到济宁时正好碰上山东巡抚外出巡查到此,从二品的官员本和黛玉二人没有交集,不过算得上熟人,二人倒是因其颇被优待。
山东巡抚不是别人,正是和黛玉有过师生名分的贾雨村。
贾雨村经历过免职后,再启用人变了许多,开始因贾家保驾护航做了金陵知府,后自己钻营升职进京,去年年底又被调任为山东巡抚。
虽是钻营,不过仕途能走到这步,不得不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从当初林家的西席先生,到一方大员,从仰仗贾家到现今贾琏、贾蓉见着人都要客气叫声贾大人。起起落落在贾雨村这儿算是经历了个齐全。
贾大人在别人那儿能充人物,在陈愉黛玉这儿却是没什么底气,对方不是官场之人,以老师的身份尽了地主之谊后,委托了当地知府代为招待。
济宁物丰景美,二人停了八九天才准备启程,没想临行又出了意外。
和贾雨村见面之后,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们,陈愉本以为是贾雨村派来的,结果非但不是,还正好相反。
长寿、百岁看人还想偷偷上船,忍不住将人拘了,问询之下竟是冲着香菱来的。
那人原是姑苏葫芦庙内的一个小沙弥,在贾雨村发迹前有过一面之缘,后庙内失火蓄发做了门子。
巧合又碰上了过去做知府的贾雨村,并提点其定下了薛蟠打死人的案子。
然而贾雨村和常人不同,过后非但没感激,反而因为被人见识了当年贫贱心有不快,随便寻了个错处将人定罪判了流放。
后赶上皇帝为子祈福大赦天下,那人奔波千里回来,贾雨村已是二品大员。
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没想峰回路转,碰上了黛玉陈愉出行,还带来了当年的另一关键人物,曾在葫芦庙接济过贾雨村的甄士隐之女,薛蟠打杀案苦主,现今名为香菱的甄英莲。
那人跟了黛玉等几日,看贾雨村待人客气有礼,虽无从得知具体身份,但能猜测二人不是常人。看黛玉对香菱关怀照顾,不像对寻常丫鬟,才起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长寿说了经过,黛玉思绪万千。
香菱身世曲折让人怜惜,二人相似的命运更是让人感慨万分。
香菱之父对贾雨村有恩,贾雨村为了仕途没有理会身处险境了香菱,甚至朝火坑推了一把;自己父亲对其有知遇之恩,然而自己面临困境时,这位曾经的老师同样选择了袖手旁观。
一位前途无量的冷心人,或许她还该感恩对方没有对她落井下石。
以贾雨村当今的官位,仕途最终能到哪一步谁都说不准。便是她再怜惜香菱也无法对贾雨村如何,这不是她能管的事,更不是陈愉能插手的事。
黛玉和皇帝只见过一次,距离那一次已经过去一年多,可照她从陈愉只言片语中推测,他与这位皇帝表哥亲近却不会对朝政、官员随意点评。
即便贾雨村人品低劣,陈愉可能有天向皇帝提及,但那也不能因她,因香菱开口。
大抵人皆被私心支配,再心疼怜爱香菱,对方也远不及陈愉重要,她不会因香菱让陈愉为难。
不过,无法为香菱讨个公道,至少可以为其寻回家人,如果还有在世之人的话……
如黛玉所想,陈愉并不会为香菱出头,一个身世凄凉的丫鬟而已,难道别人就不可怜了?
可怜的人多了,多一个香菱不多少一个香菱不少,他不是什么好人,更没有多少怜贫惜弱的心思,为人叹息一声就够了。
若是他家奶奶相求或许还能想些办法,不过黛玉连提都没提,他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陈愉对贾雨村无感,那人确实不咋地,依黛玉说在贾家十年对方从未提过她这个学生,嫁到陈家反而又将师生情谊摆了出来。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可太过明显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实在让人欣赏不起来。
人家地方大员的事儿陈愉不会插手,不过给人找点恶心倒是不难,甚至只是一句话的事。
普通人不知道官场内情,陈愉可是一清二楚,这还多亏三叔陈瑞武,吏部侍郎不是白做的。
巡抚是山东名义上的一把手,但除了皇帝还有个人能辖制,那便是当地总督。
据他所知,山东总督与新来的巡抚贾雨村并不对付,有现成的突破口指不定会做到哪一步。
哪一步都好,这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不过是个看人喊冤求助无门,随口告诉人山东到底谁是老大的好心人罢了。
顶多,是好人做到底,给可怜人指了条能见着正主的路。
因记挂着香菱,黛玉没了游玩的心思,行程一直由黛玉安排,陈愉并不多话,因此一行人很快到了姑苏。
姑苏城,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
曾经的葫芦庙连灰烬都不曾留下,乡绅甄士隐更是只存在于流传之中。
甄家小姐有命无运累及家人,自己被人拐了连带着家也被一把邪火烧没了,甄士隐疯癫不知所终,其妻封氏也在几年后急病亡故。
流言来处不明,甄家夫妇去路却好探寻。正如传言所说,甄家彻底落败了,香菱寻不到父母,再也无法回归甄家小姐的身份。
或许是经受的打击多了,香菱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从得知自己身份,到父散母亡的消息确认,香菱都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愈发沉默了。
对香菱的变化黛玉虽心疼却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多看护一些,嘱咐琥珀、长寿等带人在城中转转散心,自己同陈愉去了林家族长家中。近乡情怯实乃常事,总归不能一直拖着不去。
父亲林如海病故后,黛玉再没有和林家族人有过交集。
一来剩下的族人与林如海血脉并不亲近,何况是她了。二来,她要联系林家族人只能求助贾家,而贾母,她唯一的亲人外祖母,并不想提及林家。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黛玉下了帖子见了人,才知林家族长早换了人。
当初父亲离世,因家中剩余财物分配问题林家族人与贾琏发生了冲突。贾琏没有让黛玉出面,黛玉只知当时双方闹得不大愉快,差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说来可笑,双方都不认为公堂能解决问题,却都拿着见官吓唬人。结果就是人多的林家耐不住贾家势大,几乎全部的东西都分批处理换成金银送去了贾家,只剩林家老宅的空壳子留给了林家。
换了族长也好,至少不会再如当初那般尴尬。
新来的族长是个体面人,没提过去不快,客气招待了人,林家老宅前几年已经卖了,和黛玉解释后领着二人到了林家祖坟。
不是年节,祖坟有些冷清,尤其林如海夫妇,旁人还有些瓜果点心摆着,自家父母却无人问津。
作为曾经最有出息的一支,她父亲的名字大概在宗祠都不被人提起了。
有命无运,累及爹娘。
这话不单香菱,放在她身上倒也合适。
若是没有自己,贾家不会有理由和林家争什么,族人不会将怨气出在离世的父母身上,甚至父亲可能生前就会挑出一个继承家业的继子,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殚精竭虑。或者,若是没有她,母亲、弟弟、父亲不是这般早亡。
生前如何风光,死后如何凄凉,是她不孝。
微风拂过,黛玉忽觉一瞬清明又仿佛进了迷障。
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父母幼弟、外祖母、舅舅舅母……最终落到一张熟悉的脸上。
是宝玉,又不是宝玉。
她好像是为宝玉而生的,这世上其余人似乎都该是路人,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和她有关又和她无关。
但,她不是宝玉的,她该有自己的父母亲人的。
“垫着这个。”
黛玉身形摇晃,陈愉眼疾手快搂住人,将提前备好的垫子放在碑前,扶着人慢慢坐到地上。
“二爷,你看,这是我的爹娘。”
“嗯。”陈愉恭恭敬敬磕头上礼,随后自己坐到黛玉身旁,“怎么了?”
黛玉状态不对,从进了这里就不大正常,陈愉以为是她悲伤过度本不想打扰,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发现远不是那般简单。
“你可信鬼神之说?”
“说不好,能让自己顺心时就信,不能便不信。”
“我今日信了,”黛玉试图笑出来,然而嘴角却扬不起来,“我大概不该生在林家,是我带累了父母。”
“不是你的缘故。”陈愉摇头否认,“是林家人做得过了。”
陈愉当黛玉因父母无人祭拜难过,这事确实做得不妥,不过怪不到黛玉头上。
“便是家财旁落,岳父生前也定照应过族人,何必为别人心性凉薄开脱。”
陈愉想想继续说了几句,黛玉听他说了一会儿开脱之语,终于苦笑开口。
“与他人无关。”
黛玉伸手贴在地上,下面是她的父母,倘若泉下有知,不知他们是否会后悔有自己这样一个女儿。
“是我不该生在这世上。”
“要是你都不该,这世上人都该死了。”黛玉状态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差,陈愉不知缘由却知道不能任由她继续想下去了。
“玉儿!”陈愉抬手捏了下黛玉手臂,轻轻摇晃人,“我有个问题问你。”
是父母取的名字,黛玉朦朦胧胧听到呼喊,看对面人眉头紧皱,不由伸手试图抚平。
“你问。”
“何照是个老实人,碰上家里为难的就说不出来话。咱们的庄子都放到他手上可能放心?昨日长寿还提了一句,你哪儿不知道,我那几个庄子可是有多户人家租子没收上来。
我倒是不在乎那几十上百两银子,可不是你说容不得人糊弄?”
何照,有些陌生的名字。
黛玉反应了一会儿,才对应上人物。
“他没有糊弄我,只是将心比心,谁没有为难的时候,既然不差那些银子,何苦将人逼上绝路,”黛玉开口解释,没有过心过脑,只是随口回了。
“民生多艰,我以往也不知何照为何比不上周瑞,后和他长谈才知平民百姓不易,不是偷奸耍滑刻意避租,交不起缓些也没什么关系。”
周瑞是谁陈愉不知道,大概是贾家的人,知黛玉心思没在上面陈愉也不指出,只继续问。
“周少安人靠得住,我瞧着紫鹃将来用不着你操心了,雪雁可想好怎么安顿了?”
“嗯,她从小跟着我,人不像紫鹃聪明稳重,轻易将她许出去我不放心,总归现今年岁不大,再等两年慢慢挑选也来得及。”
从何照、紫鹃、雪雁、白鹭到陈家两位妯娌、两位姑娘以及吴燕来,陈愉问得口干舌燥,黛玉也逐渐不耐烦。
亲近的不亲近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张大网,把人困在里面,也把人牢牢护在里面。牢得让人有些想不起来,方才为何觉得不该在这世上活着。
即便前天夺走了父母,她依旧有太多牵挂的人,也有人在牵挂她。她为何要因可能的前缘孽债萌生去意?
陈愉陆续说了半日,天色已晚,看日头落下,黛玉起身拿了垫子,陈愉同样起身,二人又对着林如海夫妇拜了两拜才转身离开。
“族中这几年人才凋落,我打算以父亲的名义重新修缮一下家塾,再请几个名声水平都不错的先生过来。”
“嗯,你看着办就好,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管开口。”
不知道黛玉为何迷惘,也不知黛玉为何想通,陈愉只知道黛玉又活了起来就够了。
“嗯。”
长寿、百岁等在祖坟外,待二人出去了才迎了上来。
趁着二人尚未近前,黛玉忽道。
“父亲从小把我当男子教养,女训女德未识之时,四书五经已经通了几遍。你说,我该有什么想做的?”
充当男子教养,那大概会想做些男子想做的事?
“你是指哪一方面?”
“二爷帮我想想。”
许是幼年经历,黛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夫君。可现在她好像是在,撒娇求助?
陈愉愣了一会儿没回应,再看黛玉已经大步上前将东西递给长寿。
“明后日找些人过来,看着把这边破财的坟茔修葺好,都是林家族人,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黛玉想想继续道,“打听一下林家现今都哪几家说话顶得上用处,列个单子出来,再找琥珀定好时间位置,把人一同约出来。”
若是知道看看岳父岳母,黛玉能把眉间愁绪都消散,他一定刚成亲就把人带过来,可惜,晚了一年多。
陈愉安静走在黛玉身后,听人有条不紊对长寿、百岁安排接下来几日的事情,认真考虑起来黛玉能做点什么。
男子,吃喝玩乐,建功立业?
前者他很熟,后者他不大熟,而且实现难度实在有些大,先从前者做起?
。
论享乐,陈愉自认他占第二没几个人能占第一。
黛玉和林家族人接洽,修缮林家家塾,招募先生时,陈愉已经将姑苏城大小地方转了个遍,等黛玉闲下来,陈愉已经可以作为向导领着人去小巷子吃特色糕点了。
姑苏逛得差不多了,二人决定按原计划游历杭州、金陵等地,没有后顾之忧,再启程一行人心情好了许多,直到入秋才有了些倦意。
连着游玩小半年,身子康健的人都会疲惫,何况黛玉、陈愉两个本就不怎么样的。
二人互相调侃中定下了回京的日期,挑了秋高气爽的日子出发,终于赶在了入冬前进了京。
京城没多大变化,陈家也没多大变化,不过贾家倒是出了件喜事。
比黛玉只小一岁的贾家三姑娘贾探春定了亲,只等年底成亲。男方和陈愉同姓,也是陈愉好友,曾与黛玉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也俊。
说到能定下探春也有陈愉的功劳,陈也俊父母已经亡故,但是出身并不低,也是祖上出过公侯的人家,和探春相比并不逊色。
贾家家风不大好是公开的秘密,陈也俊本没有与贾家做亲的打算,只是偶然听陈愉说过一嘴贾家三姑娘是个难得的,才多留了一份心。
后薛家寿宴上无意中见了人,看其言谈举止颇为不俗又起了一份意。
和陈恒一样,虽说觉得这位三姑娘不错,陈也俊还是颇为担忧其亲生母亲赵姨娘。
不说场面上的话,一旦娶了人家姑娘,还真能不把亲娘当回事?
嫡母是嫡母,生母是生母,哪个不好搞将来都是麻烦。
姑娘不怕家里麻烦,陈也俊为这事纠结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陈愉一语惊醒梦中人。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光棍一个怕什么麻烦,真没法搞了直接带着自家奶奶离京不就行了?姑娘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你们两个过得舒心就是了,管贾家做什么。
以自家奶奶黛玉的经历看,这话没错,放在探春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能和陈愉成为好友,陈也俊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陈愉随口一说陈也俊当了真,怕贾家出什么幺蛾子,求亲之前便托人调了外任,只等成亲后带着人离京赴任。
陈愉不喜贾家,也不会为了贾家的姑娘在好友面前美言,几句话不过是想到自家奶奶,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才扯上了贾家的姑娘,阴差阳错竟成了二人的红娘。
黛玉和贾家姑娘们感情淡了许多,不过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没有姊妹之情也有同伴之义,听得对方定下来特意挑了一天,和陈愉一同出门看添妆礼。
在外面见得多了黛玉才知买卖的门道,真正有好东西的地方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虚掩着门,眼之所至都没任何可供买卖的东西。
想要好东西,就要熟客带过去,吃茶赏画到一半才由人拿出近几日没定出去的宝贝。
当然,这种地方不仅仅用作买卖,更多的则是勋贵间互通有无。
好东西就那些,从哪里来,谁给过价,是否能买到手里,会不会有后续麻烦都是要细究的事。
听着复杂没什么意思,实际做起来却别有一番意思。
物件价值在其本身,更在其能说得上来的故事。人一世不过几十年,有些时候与其说人用了物件,不如说物件短暂地经历了人。
今日的物件同样如此。
据说是某家老太君留下的稀罕物件,一件金翠辉煌,碧彩闪烁的雀金裘,赠给了家中受宠爱的小公子。这小公子万分喜爱,没想第一日穿就给烫了个窟窿,还是其一娇媚妾室拖着病体补上了窟窿,甚至为此重病不愈,最终失了性命。
小公子哀痛之下葬了小妾,后家里败落将衣服丢了。
说故事的说得口若悬河抑扬顿挫,陈愉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唯独黛玉坐立不安。
物件是真的,故事也不是全然是假的。
雀金裘,宝玉的东西。
因晴雯死得惨烈,那东西被宝玉压在了箱底,只有贴身的几个丫鬟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寻常之物,外祖母当稀罕给的宝玉,有袭人在啊,怎么想都不会被人轻易偷拿出来卖了。
“怎么了?”
看黛玉心不在焉明显没有看上的东西,陈愉让人收了东西拿了看东西的银子,领着黛玉出了门。
“那雀金裘,是宝玉的。”
“嗯?”贾宝玉,这个熟悉的名字,“那贾家内宅可真是够乱的。”
“贾家的内宅一直不大安宁,”黛玉眉头微蹙点头道,“不知现今乱成了什么样子,但愿不会闹到外祖母面前。”
“过去看看?”
贾家看不看的就那样,不过陈愉是真对贾宝玉有些兴趣,成亲两年他们两个愣是因各种原因没有互相见过面。
若是无意错过也不至于想着,可有几次都是贾家人故意将人错开,这样下来几次他对这位贾宝玉兴趣实在是降不下去。
“不用了,我不过是个外嫁的表姑娘,不好过多干涉,至于宝玉,男婚女嫁,该避嫌的就该避着,何苦叫人看见了闲话。”
“好。”
话是如此,探春出嫁前几日添妆,陈愉终是如愿见到了贾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