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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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没事吧？”我向他伸出手。
他似乎微弱的颤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光不算友好，也没有什么敌意，有些审视意味，却又很坦荡。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对我的帮助表现出警惕多过感激。
他又看了看我伸出的手，勉强一笑，自己站了起来：“谢了，我没事。”
我收回手，也对他笑了笑：“你看来好像不是很快活，不如这样吧，我……”说到这里，我有些尴尬的止住了话头。
我本来想说的是“我想一个快活主意”。可是我突然又觉得自己很笨拙——我希望他快乐，希望他真的像一个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但毕竟他是成人，而不是我臆想的那个孩子，不是一个逗弄逗弄就会笑出来哭出来的人。他现在最需要的莫过于一壶酒。
一壶好酒，或者一壶烈酒。
可我什么也没有。
停下了话，他却抬眼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好像期盼已久，又像是犹疑不定，那光芒映进我的眼睛里，却让我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十分不可理喻——看到他的这种眼光，我心痛。
我有点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心痛表现的太过明显，让他感到对视的尴尬——他收回眼光，眨眨眼，伸手扶住额头：“我好像有些醉了。”自己明显的纠结了一下，却还是疑惑着追问，“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想一个快活主意？”
我震惊了。
可我面上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坦然：“不愧是大侦探，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他好笑的向我摆摆手，又近乎开玩笑般的对我说：“不是我猜的，其实我在梦里听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又伸手来拍打我的胳膊，然后短暂的愣了一下，才接着道：“好兄弟，现在没酒，哪还有什么快活的事情做，来，我们坐下说。”说完他就拉着我在水潭边的台子上坐下了。
情况朝着一个十分诡异的方向发展，而他的敏感却像一下子全消失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只是自顾自的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我的心情不太好。”顿了顿，他把一直搭在我胳膊上的手收回去，十指交叉握住另一只手，“我只是……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人，一下子就变了。”
有意思。刚刚争吵的时候，他明明表现出很大的怒火，甚至一脸你不可理喻的表情，但其实他完全听进去了那个于胜男的话。
我开始看不清他的为人，我从开始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敏感易怒、自尊心过盛的人，可现在我发现他其实十分理智，头脑清醒，还是个自来熟。
我没开口，单是冲他微微笑了笑。
他看见了，摇摇头：“你别冲我笑，嘿，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天，“我觉得我有一个好兄弟，他很正直，很固执。他可以穷困潦倒，也可以处境艰险。他经历了很多事，但不会改变。”他又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该死，我又开始心痛了。
我看着他道：“世道就是这样子，人心也是这样子。没有什么是你能掌握着让他一成不变的，除了你自己。”
他愣了一会，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有时候我很清楚，其实我根本没有那样的兄弟，但我应该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
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伸手拍拍他的肩：“也许阿宾真的有苦衷，你得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没有看错人。”
钟朗又抬起头来对着我一笑：“是啊。”
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很有神采，从眼底翻上来的一点笑意将他的瞳仁点缀的如有星光，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形状姣好的嘴唇却抿了起来，很斯文，也难掩斯文背后天性的放肆。
我觉得他大概已经想通了，果然他看着天又说：“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我不能这么妄下论断，我是一个侦探，我要相信的不是猜度，而是事实。我的怒火全部建立在阿宾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的论断之上，可见我已经完全被感情控制了。只要我继续往下查，把所有的证据穿起来，很难说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
我几乎掩饰不住我对他的欣赏。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吃惊的发现他的目光又变得锋利敏锐：“我好像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始末吧？”他微微皱起了眉，一脸怀疑，“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终于发现了我们对话中的巨大疏漏——我说漏了阿宾的名字。
他用审视的、疑虑的目光打量着我，不带恶意也不能说叫友善。
我一时没想到怎么和他解释，但他看了一会儿，就收回手：“可我觉得不该怀疑你。有时候我的感觉很准。”
我挑起唇角对他笑一下：“你的感觉是很准，也许以后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是等他死了，我也会引他渡过忘川。
他看着我的笑容愣了愣，接着说：“兄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换我愣了。
他开始努力思索，没多久他就更加疑惑了：“你以前有没有过……呃……穿着厚重的铠甲，跟我说：不如我来想一个快活主意。”
“没有。”我很笃定的回答。
像他这样的身份，难免会有身陷险境、生命垂危的时候，看见我也不奇怪。也许他的灵魂一度到达过忘川河口，匆匆来去之间他见过我一面，然后他又离开了。他醒来后不记得我是怎么出现的，便自己编造了一个片段。
他更加疑惑：“难道真的是我做梦……”
我突然心血来潮，问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他沉默了，过了很久，他用我难以理解的沉重语调回答说：“我信。”然后他把头低下去看着地面，再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慌张，恰巧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迅速站起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
他一直没有再看我，所以走开几步我就匆忙解除了显形的法术。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见过他的，很久很久以前，他跟我说：可我心里，还是拿你当朋友。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确经常出入现世，所以我猜想，也许很久以前，我在现世遇过他的前世什么的，然后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然后他很狗血的对我说，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拿你当朋友。
然后这件事情被我忘到脑后，遗失在七百年的时间长河间。
现在，七百多岁的我又遇见了这个人。
我微一耸肩，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