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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鱼 ...


  •   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各种杂物,有过期的饼干,水电费收据,一个在地摊上买的紫砂壶,老板说是一个大师做的,便宜三十块钱卖给我,买完我还回办公室和同事吹了很久的牛逼,说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如果我的老祖宗知道我在外面认了个野鬼,估计等有一天我下去了会把我腿打断,虽然死人腿已经不能被打断了。

      除了已经被遗忘的紫砂壶,还有烟灰和尘埃,烟灰缸里的烟屁/股已经插不下更多的了,几个空的啤酒罐就那么躺在杂物中,格外显眼,酒红色罐旁边是一份离婚协议,这是我前妻唯一留下的东西,她跟我提离婚的那天晚上,雇了几个搬家公司的人来,把屋里有关她的一切搬得一干二净,临走前甚至嫌弃的白了我一眼。

      她一直看不起我,觉得嫁给我委屈她了,因为她值得更好的,她说如果当初知道我是个自私对事业毫无上进心的人,根本不会嫁给我,这是我唯一认同她的一点,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垃圾,这次她总算能下定决心摆脱我了。

      那天晚上我看着她收拾东西的动作沉默不语,甚至希望她快些搬走,这样我就能恢复自由了,我们俩没有孩子,房子是我爸的,她就把我们婚后买的那辆马自达开走了,然后跟我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她走后我明明很开心,却不知为何流了一夜的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伤心,但我很快否定了伤心的说法,我根本不爱她,我想我其实是害怕下班后一个人面对这份孤独。

      我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

      哪怕穿着拖鞋走在楼道里,听见拖鞋和走廊里传出的回声,我都会条件反射般的弓起身子,仿佛这样就能躲在自己的影子下,躲避来自四面八方袭来的孤独感。

      认识张零时我还没跟我前妻离婚,她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小三小四小五中的一个吧。

      她来公司的那天是星期四,外面下着小雨,她穿着一双细跟的红色漆皮高跟鞋,踩着节奏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而我刚好在给老板解说我的工作ppt,她打断了我们,问着他晚上去吃什么,我低头正好看见她的高跟鞋,还有小腿上的雨水,她将咖啡放在桌子上,说是给他的,我们老板又把咖啡给了我 ,说自己睡眠不好,咖啡这种东西不喝了。

      我识趣的拿着咖啡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回想她的腿,可能是穿了高跟鞋的缘故,腿的弧度非常好看,顺着大腿往上看就到了裙子底部,刚好遮盖住了屁/股,因为被遮盖住了才让我有了强烈的幻想,我并记不太清她的脸长什么样,只是在脑海中伸出了一只手,想顺着她的腿摸上去。

      第二次见她是在公司停车场,她一眼认出了我,走过来与我聊了几句。

      你在公司做什么啊。

      设计。

      啊,美工啊,我上学时也给淘宝店做过美工。

      当时我真想把她头按在车窗上狠狠砸几锤,大概是所有设计师都不喜欢别人用美工称呼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得不专业和低端。

      她似乎并没有看出我对她的不厌其烦,未经我允许就拿出我的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临走前告诉我那是她的电话号码,她转身走路的样子真迷人。

      我有时候希望这种性/感的女人都是哑巴,因为只要她们不说话,就是我心里的莫妮卡贝鲁奇,可是一旦开了口,总想拿把枪朝她脑袋来一发子弹。

      之后有很久我都没有见到她,我的生活也很平静,工作没有波澜,时不时躺在床上看着前妻的背影,忽然能想起她的味道和腰身,起身跑到卫生间抽了一根烟。

      我庆幸我对她只是偶尔想起。

      她没有出现的日子里,下过两场雷阵雨,连续一个星期都有雾霾,夏天悄然从我手上逃跑,办公室的女同事都穿上了长裤,原来,她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疯狂的往下翻,试图找出几个月前下午六点半左右的一个拨号记录,通讯录迅速往下划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心里又有些害怕,害怕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还好,通话记录只保存到两个月前,没找到她的号码,我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坐在椅子上,我讨厌自己的神经质,她只不过是让我半夜跑到洗手间多抽了几根烟而已,我干嘛要在乎她最近在干嘛。

      我以前养过一条小金鱼,只有一条,在我结婚前的许多个寒冷的夜晚里,都是我们相伴而过,它是我身边唯一的生命,有时候它跳出来,摔到地上,看着它拼命摆动的的尾巴,那种渴求回到水中的凄凉,似乎就是我自己。

      每个人都是漂浮在大海中的冰川,无论如何执着于生存,最后都要听天由命,一半归于海水,一半归于日光。

      我对孤独的害怕,让我和前妻相亲的第三个月就领证了,我终于再也不用和金鱼为伴,家里有了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充满朝气,有时候我在想,我们何尝不是两条装在水里的金鱼呢,互相安慰,互相取暖,互相陪伴,虽然没有过多的话语。

      很快就到了冬天,由于路上堵车的暴躁让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地铁回家,随着大波麻木的人群流动到另一个站台,在我已经快忘记张零的时候,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那天夜里寒风吹透了窗户,暖气一年不比一年热,我躺在被窝里刚要拿本书,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我刚接起就挂掉了,这个声音我记得,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前妻,起身去了阳台,重新拨了一个那个刚才打进来的号码。

      “喂,是你?”

      “是我,你能来找我吗?我喝多了,我很难过。”

      这个声音不能再熟悉,我本来想拒绝,可是那天我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就在你公司楼下,我找不到去的地方,今天我去找他,他打了我。”

      这个他,大概是说我的老板吧。走进卧室,我跟前妻说是我发小儿喝多了,让我去接他,前妻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质疑,我短袖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就出门了,打了一辆车,到的时候她在车里已经坐着睡着了,我拿出手机,看着这个号码,保存后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把车门锁打开,我从驾驶位置把她搀扶到副驾驶,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和浓重的酒气。

      “你住哪儿?”

      她摇摇头,我不想回家,你随便开吧,去哪儿都行。

      我在车里抽了一根烟,把车开到公司附近一个酒店,路上她睡着了,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水,她睡着的时候像是被雕刻过的艺术品。

      那天夜里我躺在沙发上一夜没合眼,此刻我和张零都是从鱼缸里蹦到地上的两条鱼,在各自的空间里寻找安慰。

      对我这个已婚的男人来说,这种送上门的尤物,就像是市场案板上的一块好肉,如果老板免费送给我,我当然要。

      张零和我的偷情就这样开始了,她也知道我已婚,可她并不介意,她还是会经常去我们公司,搂着老板的脖子毫不避讳别人,有时她从办公室出来走进洗手间,会给我发一条信息,我便离开工位,和她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温柔一下彼此,渐渐的我爱上了这种忍耐与热度。

      偶尔我们会去开房,在我下班后大汗淋漓一场,我享受着这种在我平淡无奇婚姻中带来的激情,我想了想,我们就是单纯的取暖关系,她不跟我索要什么,我也给不了她什么,我们之间没有深度的交流,更多时候都是她在抱怨我老板对她的种种,我附和着帮她骂几句。

      这种日子持续了半年就被我前妻发现了,以前她总跟我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确,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信了。

      她已经怀疑我很久了,她知道我是个有些社交恐惧症的人,有一段时间总是拿胖子当借口,说陪胖子去喝酒,她就开始怀疑,直到有一个周三,我跟她说晚上约了胖子去吃烤串,晚点儿回去,她信了,她去超市买菜的路上,碰到了胖子的媳妇。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她用我的手机登陆了支付宝,查看了近半年的酒店订单,等我回家时,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把订单记录打印出来扔在我脸上就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我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我不会装傻,一口气全交代了,她如释负重般跟我提出了离婚,那天我又睡在沙发上,一夜未眠,我盯着有些起墙皮的屋顶发呆。

      一年前,楼上老太太家厨房下水堵了,整个屋子都淹了,我家屋顶被浸湿了,我加了一个周末的班到家,前妻就叫嚷着让我上楼找邻居算账,开门的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脚上穿的棉拖鞋已经被水泡的湿透了,手里端个盆,正准备把客厅的水往卫生间倒,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被这些污水淹没了,我问了问才知道她也是自己独居,不知道找谁来修下水,物业电话总是打不进去。

      我挽起裤腿走进去,拿起她的手机给物业打电话,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了,物业电话当然打不进去,我让她等我一下,我下楼拿了手机,在网上直接叫了一个疏通下水的过来,然后又上楼帮她清理污水,看着她的背影,我觉得有些可怜,临下楼时,帮她把话费充了,把自己电话输进去,告诉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到家前妻知道我不但没有要到屋顶赔偿费,还垫钱给楼上疏通了下水,骂了我一句窝囊废就去做饭了,连续好几天她都没跟我说一句话。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有时候又觉得我对她和我们的婚姻一点也不善良,刚结婚时,我们的确有过一阵谈恋爱的感觉,那段时间我不怎么忙,总能提前离开公司,去接她下班,找一个喜欢的餐馆,吃一顿晚饭,散步到附近的电影院,挑一部不那么烂的电影,度过晚上的时光,一起牵着手走出电影院,开车回家,听着爵士,感叹这个城市的变化。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问题,或许是她想要一个孩子我不同意时,又或者她让我戒烟我却当作耳旁风时……谁知道呢,说不清楚,此刻我躺在沙发上,回想着我们之间的细节,我似乎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彼此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凑巧绑在了一起。

      和前妻离婚后,我和张零也断了联系,不是我主动断了联系,是她,她跟我说老板送她出国念书了,以后还是不要联系比较好,我点了点头,我们拿出手机互相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最后一次是在我家里,她是来过这间屋子的第二个女人。

      她光着身子在屋里走走看看,拿起什么东西,瞧了瞧,又放下,跟我说:“你不能在这样活下去,你得给自己找一个目标,为它去奋斗,不然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完这些话,她穿衣服离开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比她脱/光了迷人,可惜我再也不能继续躺在她身边了,前妻和张零离开我的日子里,寂寞像是洪水猛兽般疯狂,让我每分每秒都魂不守舍浑浑噩噩。

      是啊,人都是要走的,没有谁先谁后。

      胖子终于不再是我的借口,我也终于将那些撒的谎言都填满,常常和胖子坐在马路边,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胖子问我为什么离婚,我笑着告他,因为我睡了一个比我媳妇火辣一万倍的大蜜,胖子哈哈大笑着,他说他不信,因为我没钱,也没什么什么可以吸引人的特点和才华。

      胖子说的我没办法反驳,随后吹了一瓶啤酒,跟他说,谁知道呢。

      和胖子喝完酒,我去找了我前妻,她不愿见我,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可能这个对不起,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了,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遇到我这样的男人。

      她给我回了一个滚。

      坐在她家楼下,我点了一根烟,今年,我刚好三十岁,离过一次婚,日子过的混沌,没有什么宏愿和大目标,工作每天浑水摸鱼,偶尔的调味料就是和几个男同事调侃着办公室里的姑娘们。

      我还记得我刚大学毕业那年,谈了一个女朋友,我爸还没给我买房,我俩在四惠租了一个十五平米的小公寓,屋子里除了一张双人床,只能放下一个单人电脑桌和衣柜,地中间放着一个折叠的桌子,床头抽屉里有好几盒安全套,房租一个月七百,包水不包电,刚同居的一个月里我们基本天天腻歪在床上,我在她身上尽情宣泄着属于二十多岁男孩的狂热。

      说好听点这是一个公寓,说不好听点就是私人自建的违规破楼,四层高,每一层都密密麻麻住满了我这样的人,隔音很差,卫生间公用,楼道里摆满了锅碗瓢盆和杂物,楼的两端各有一扇小窗户,两边成了整栋楼里唯一透光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有生机的出口,可是站在这里,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二十二岁的我,年轻气盛,凭着一股傲气和才华,在毕业近半年的时间里没有找到一份看得上的工作,我像是所有大学刚毕业的人一样,满怀信心,并且坚持认为自己就是一匹千里马,遇到伯乐,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后来我还是妥协了,因为我们快付不起房租了,我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根本不可能要女人一分钱,在我的自尊心和女朋友中,我选择了去一个小公司实习,可依然没有留住女朋友,她离开后我买了一条小金鱼,在这个出租屋里陪我度过了漫长又孤独的三年。

      生活还是一样的糟糕,胖子告诉我,人生就是在绝望中前行,慢慢的,你就会对很多事情不再抱有希望,人没有了希望,就没有了能够波动情绪的事情,人如果活成这样,其实挺可悲的,和行尸走肉一样。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喝着啤酒,他说的,何尝又不是我呢。

      我想起小区附近前一段时间电线杆上贴的一个寻人启事,上面写着,张xx , 六十九岁,秃顶,说话口齿不清,穿藏蓝色外套,在xx小区附近走丢,看到请联系……并附上了一张拍的很丑的照片。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只是给人留下一个简单的印象,除了”秃顶和有胡茬“之外,没有人能想起我究竟是什么样,我做过什么,渐渐,就不再被人想起,甚至是看见我的名字,在脑海里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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