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轮回》五更雪

35、夜谈

　　由于热心市民陆云初的参与，那桩过失杀人案在网络上备受关注。早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审理了，这是网上公开能查到的信息。

　　热度高居不下，官方效率也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公布了判刑结果。
　　看到齐晖死刑的时候，不少人拍手称快，再往后看见朱亿判了25年，跟陆云初一个想法的网友不在少数，都希望直接毙了，实在不行加个物理阉割。
　　整体看来，的确如障中陆云初劝解孙静时说的，身败名裂，往后多少年被人提起都得挨几唾沫星子。

　　其他不说，单热搜上的事整个都是陆云初这方占理，还有人发了齐晖朱亿被捕当天陆云初和林知照在情人湖附近的照片。
　　赵文柯冷笑着让团队给几个挑事的营销号都发了律师函。虽说现在圈子里律师函遍地跑，公信度约等于无，但该走的流程都不会少。

　　并且很巧的是，RM娱乐的副总江樟不仅跟跳楼案有牵连，还在这个关头被人举报职务侵占和吸.毒.嫖.娼。很快江樟被打包送进去了，新上任的是江樟的堂妹，江桃。

　　柳洱的案子还需要时间慢慢查，林知照一向是出了障就不再管，只等着看灵诡处的归档资料，此外就翻过篇了。

　　陆云初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满血复活，虽然林知照说了不会有事，还是把姚清女士吓得不轻。

　　这一日晚上，几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姚清看着陆云初的脸叹口气，说他忽然瘦了好多，陆云初哭笑不得地解释自己是因为角色减了几斤，但还没夸张到姚清想象的那样可怜。

　　伴着电视里戏剧性的台词和沙发上的轻言细语，难得清闲的林知照往后靠着刷微博，习惯性输入陆云初名字一搜，跳出来的热门微博又换了几个。

　　【人德v：#热心市民陆云初#忽然翻出了陆哥早期在粉丝群的发言，关于控评的，给大家贴个图，这年头有良心的不多了
　　[附图-陆云初：大家最好不要控评啊，不用费这个功夫，我们之间呢，应该是我努力完成工作，给你们带来一些欢乐，而你们在过好自己生活之余，愿意分出一点关注给我，仅此就足够了。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啊（华丽退场.jpg）]

　　[评论]云间飞鸟：我老公一直都这么理性，大家过好自己生活，别跟我抢，我生气他又得哄我
　　[评论]路人甲：楼上酒醒了吗？用给你送点花生米不
　　[评论]陆云初帅到我家了：各位见笑了，我哥这是刷到别家控评被路人吐槽才发的，他脸顶，但心灵脆弱，我先领走了
　　[评论]从全世界路过：爱控评的不就是TK队长杜嘉的粉丝吗，有幸见识过
　　[评论]活着12345：楼上+1，敢点大名，文喜私关，dj人不火，粉丝火挺大
　　[评论]爱嘉一生：有些人含沙射影啥呢，lyc爱怎么营销就怎么营销，别拉你人美心善的前队长祭天
　　[评论]从全世界路过：对号入座了
　　[评论]路人乙：人美心善？呵呵，互联网有记忆，TK为啥解散，lyc为啥受伤，其他队员要么退圈要么留在星光为啥就dj签到RM，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原因？想知道看我主页】

　　杜嘉，TK解散，陆云初受伤。
　　林知照一直知道陆云初腿伤是因为舞台事故，倒是没有往人为上想，现在看来恐怕不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我是真路人v：#热心市民陆云初#陆哥圈内清流还有谁不知道吗，不轻易接广告代言，直播不收礼物，不立虚假人设，逢年过节还给粉丝发红包。可惜之前一直不火，这哥粉丝吃的真好，慕了

　　[评论]路人丙：先点个关注，逢年过节走狗屎运说不定也能领个红包（doge）
　　[评论]网络动作文学资深鉴赏专家：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中秋在陆哥微博领到666
　　[评论]全网第一乐子人：楼上你这什么逆天手气，我怎么比你多了个小数点(吐血.jpg)
　　[评论]莫失莫忘：温馨提示，后天我哥生日
　　[评论]路人丁：你们也真是，太见外了，不早说！领红包限制关注天数吗？
　　[评论]陆云初2333：回楼上，21天以上，因为21天养成一个（喜欢他的）习惯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被我们挂黑的都会被筛掉
　　[评论]嘉好友：《不轻易接广告代言》，接不到代言那是没商业价值，就别强行挽尊了吧
　　[评论]路人戊：又有人四海为家了
　　[评论]从全世界路过：草草草草草错过了，下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还赶得上吗？？？急急急，总不会是圣诞吧，还好久呢
　　[评论]我陆哥要做好演员：陆哥不过西方节，下次应该是a市第一场雪，冬至也发】

　　第一场雪……
　　林知照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关上手机看向电视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台，剧情狗血演技浮夸转场抽风运镜奇葩的都市爱情剧换成了角色扮演类综艺节目。

　　姚清津津有味地点评道：“这个小帅哥脸长得不错，就是个子不高，跟刚才那个剧的男主长得也差不多，我记得前几年电视剧里的脸都很好区分啊……”

　　从来不需要四入五也入虚报身高的陆云初靠着沙发没个坐像，懒洋洋地说道：“这演的，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剧情设计倒是不错……我天，清姨，你刚夸帅的是左边这个吗？”

　　镜头转了半圈，画面中青年拿着突然发现的线索满脸惊喜，字面意义上的惊喜，有几秒五官都好像挤到了一起，还在龇牙咧嘴地展示着自己的开心。

　　“……”姚清果断换台，忍住了没翻白眼，“你听错了，我哪里有夸谁？”

　　陆云初忍着笑：“好好好没夸，没夸，不过刚那个人有点眼熟，应该是演过什么剧吧，但我严重怀疑他没上过表演课。”

　　林知照朝他看过去：“因为表情做的不美观？”

　　陆云初稍稍坐正一点：“差不多，我大学的时候，老师让多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脸，把自己怎样能做出什么表情全都记住，因为拍戏的时候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得给出正确的反应。哎，那段时间天天照镜子，我都快把我的脸看吐了。”

　　姚清又新换了一个综艺：“那你干的就是这一行，不管理好表情倒霉的还是我们看电视的。再说了，你拿工资的时候是不是很爽？薪资水平也算是比大部分人都高了，还有那么多粉丝喜欢，喜欢可是很贵啊。”

　　“清姨说的对，我也觉得我赚大了。”陆云初神色有些微妙，“无形价值先不提，我工资水平是跟着业内走的，就是这两年确实高的有点离谱了，搞得我都心虚了，所有我这不是一大半收入都打到华诗慈善基金了，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儿德。”

　　旧时戏子有人捧还好说，无人捧便只勉强过活，而今却是大变样了。
　　林知照听着两人的对话，想想问了一句：“那如今粮价如何？”

　　客厅里忽然只余下电视里的声音，姚清和陆云初也算是都被问住了。
　　刚巧刘姨端了两盘切好的水果过来，随口回了声：“便宜着嘞，低的时候能把老百姓气死，高的时候又不会高到哪里去。”

　　林知照面色不改地点点头：“刘姨家中种了地？”
　　刘姨站在一旁，似是回忆起什么：“年轻的时候种过，现在不种了，家里孩子都跑到城市里发展了，谁愿意种地。”
　　她话里没有埋怨或是不满，林知照笑了笑：“有能力在外面发展也很好。”
　　刘姨笑着说：“可不是嘛……”

　　很快刘姨走开了，陆云初忍不住感慨道：“知照，我觉得你就很适合做演员。”
　　林知照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陆云初斟酌着词句：“你不觉得你对自己每个表情…都能做到精准把控吗？”
　　林知照略垂下眼，伸手接过姚清递来的叉子：“是吗？”

　　姚清把叉子分好，左右看了看：“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我们阿照这么好看，上电视那是绰绰有余。哦对了，你哥说你要跟云初一起拍戏，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知照插了块苹果：“觉得剧本很有意思，想去试试。”

　　姚清担忧道：“可不能乱来啊，咱们家条件是好，但戏拍出来是要给别人看的，演得不好被人说可是免不了的。”
　　要是换成别家哪个富二代突然说要去拍戏，姚女士甚至想直言一句“不会演戏还硬要演就等着挨骂吧”，可现在是她儿子要这么干，又是特殊的小儿子，稍微直白些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了。

　　林知照了解她，大概都能猜到她怎么想的。
　　“妈，导演知道我不是专业的，既然决定用我，必然是商议过了。我拿了钱，自然也会竭尽所能把事办好。除此以外的，我都不关注。”

　　听他这样说，可见心中是有成算的。
　　姚清浅浅松口气：“好吧，要是不成，咱们付违约金也没关系。”

　　林知照握着她的手笑了一声，陆云初当即坐不住了：“清姨，你这话说的，先替知照打退堂鼓了……”

　　晚些时候陆云初要回隔壁家里，又临时改主意去了三楼一趟。
　　林知照开门放人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阳台桌边坐下。

　　陆云初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心想明天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知照，刚在楼下怎么突然说起…粮价的事？”

　　昨晚林知照整理了邱恬送的那束花，分开插在了几个花瓶里，阳台这边是一小束蓝色的满天星。
　　林知照看着他的侧脸，很快撇开视线：“随口一提。从前在外游历，见过许多勤勤恳恳只谋生存的农人，也有日日享乐的富贵人家，偶尔会觉得有些无趣。”

　　这个回答似乎与问题关系不大，陆云初愣了下：“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做官？”
　　临安公子虽负盛名，却并未步入仕途。

　　“我不会产生同情这类的情绪，”林知照平静地陈述着，“我是奇怪，为什么你们人类都想活着？”
　　就好比，为什么世界意识会在濒临陨灭前自行探寻求生之路。

　　“你们人类”——所以林知照不属于人类。
　　陆云初摸摸鼻子，说：“也不一定，想死的人也不算少吧。当然，想活的人肯定更多。昨天在障里见到齐寒泊，史书上说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林知照转头望向远方：“是，不似他堂弟那般善钻营，但后来很受新帝澹台渊器重。”
　　齐寒泊先天体弱，少时家境贫寒，求学艰难，在咸和帝即位前，仕途之路也十分坎坷。

　　陆云初扭头看着他，忽然觉得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远的近的，从前的现在的。
　　“齐寒泊短暂一生称得上是命运多舛，不还是做出了许多政绩。我看到网上说不要歌颂苦难，我觉得这话很对。”

　　这话越绕越远了，林知照轻笑一声：“然后呢？”

　　陆云初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面前的满天星：“所以人是多样的，外貌，性格，还有每个人走出的路。如果太累活不下去就去死好了，前提是…真的敢寻死。”

　　听到后面，林知照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心性豁达还是槁木死灰，只是自己莫名笑了起来。

　　陆云初静静看着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唉，想死都成了负累，更想死了。”

　　“那你呢？”

　　陆云初不动声色垂下眼，像是逃避着什么：“我当然想活着了。”像是自言自语，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一定得活着。”

　　夜风拂过，林知照阖上泛酸的眼，声音罕见地沾上了冷意：“想活着，就不要再进障了。”
　　不要再给我……除掉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