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轮回》五更雪

12、留湖

　　林知照和陆云初到酒店大厅的时候，孙宁和李婧已经在旁边沙发上坐着了。
　　其余三人姗姗来迟，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孙宁脸色有些失望：“齐晖同学不守时呢。”
　　做了整宿噩梦的齐晖脸色十分难看，听到她的话后身子往后缩了缩，很小声地反驳：“他们俩不是也来晚了。”

　　一晚上过去，昨天才出过大糗的朱亿看起来情绪稳定了不少，面对齐晖的指责哼了一声，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油腻：“你懂什么，我跟我女朋友住，来晚了很难理解吗？呵。”

　　齐晖被噎得无话可说，神情恍惚地看着朱亿，仿佛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陆云初挑了挑眉，感觉自己也被冒犯到了，啊，不是，昨天这个叫朱亿的还能被李妍吓到尿裤子，这才过去多久就如胶似漆能拿来随口开黄腔了，不对劲。
　　林知照神色平和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孙宁伸手摸摸头，对几人间的纷争视若无睹：“人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出发，从这里到A大只要坐一站公交……”

　　上车后投币的自然是孙宁，陆云初看了，手机除了显示时间，其他功能都没法用。
　　公交车上只有背挺得笔直的司机，他和林知照走到最后排坐下，孙宁在最前头，往后依次是李妍和朱亿，齐晖和李婧。

　　林知照看了看瑟缩在一起的齐晖和李婧，声音压到很低：“你在酒店说已经进组了，是在A大附近拍的？”
　　终于等到他主动问了，陆云初忙不迭点头：“嗯嗯，算是校园剧，刚好在电影学院取景，要拍一两个月，离你可近了。”

　　如果有人敢在临安公子面前说一句，裴曦裴大人是个至真至善之人，那林安肯定要在心里偷偷说上一句此人眼神不好。
　　然而此时此刻，林知照仿佛真在陆云初眼睛里看到了纯真……嗯，如网上所说，清澈的愚蠢更为贴切。

　　“哦，”林知照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远，“那你住在哪里？”

　　这直接把陆云初给问住了，他愣愣看着林知照，脸色逐渐凄惨：“救命，剧组安排的地方好像就是崇景酒店……”
　　真不怪他记性太差，他昨晚熬夜看剧本，今天上午才进组拍了几场戏，下午来A大找林知照之前赵瑶跟他说了酒店名字，他也没太在意，以至于到这个时候才想起。

　　“……”林知照忍俊不禁地欣赏着他的反应，末了才亮出安慰的话，“没事，现实里真的没有鬼。”
　　他的安慰不算敷衍，但十足生硬。

　　陆云初倚着靠背无力望天：“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送我几张符。”

　　怎料林知照二话不说真塞了三张符到他手里：“虽没有鬼，但有障，收好以防万一，符纸若被使用，我会感应到。”

　　说话的功夫，大学城站到了。

　　陆云初还没来得及表示感动，就匆匆把符箓收起来，跟着其他人一起下了车。
　　一行人走了十几米远，就来到了A大校门口。
　　现实里社会人员进A大是要登记的，这里保安却直接放行了。

　　孙宁领着他们六人直奔情人湖而去。
　　“这里是A大特别有名的景观之一，留湖……”
　　虽然看着有些内向，但她很尽职尽责地完成着导游的任务。

　　眼前的景色和现实里的差别不大，倒是旁边隔着一条大道的体育馆有变化，外观看起来有些老旧。

　　陆云初悄悄在林知照耳边说：“前几年A大体育馆翻修过，小道消息说好像是出了什么意外事故。”
　　林知照听了稍稍点头，心说他消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那接下来大家可以在留湖这边随意活动了，但切记一点，不要看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哦。”孙宁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了，听着有点怪兮兮的阴森感。

　　李妍同样很小声地问：“为什么不能看呢，是水里能照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孙宁静静看着她，忽然柔柔地笑了起来：“吓你们的啦，真的信了呀哈哈，其实这是一个流传在A大学生间的传说。”
　　她眼珠子转着扫了一圈他们的表情，嘴角要笑不笑地抽搐了几下：“据说很多年前挖土造湖的一个工人因为意外死在了湖底下，工人死后的鬼魂想找人下去陪他，哎呀，刚好对上这湖的名字，留、湖……当然，这也只是没什么根据的传说而已，哈哈大家听听就算了。”

　　“我去，”陆云初可没傻到把这种一听就是背景设定补充的信息错过去，他甚至往后挪了两步跟留湖拉开距离，“她说的这个我还真没听过，我印象里留湖至少存在十年了。”

　　林知照的目光在平静的湖面上划过，轻声提醒他：“她所言之事现实里未必发生过，不要完全跟着NPC的思路走。”
　　NPC这个称呼还是他从陆云初这里学来的，用起来很方便。

　　陆云初微微点头。

　　齐晖和李婧待在一处，两个人犹豫着朝他们看了一眼，像是拿不准他俩跟孙宁比起来哪个更危险。
　　而交代完事情的孙宁已经挽上李妍的胳膊晃悠悠沿着湖边走远，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一夜之间突变成油腻舔狗的朱亿。

　　陆云初望着并排的三个背影：“……这个朱亿明显中邪了，孙宁肯定有问题。李妍好像一直很配合孙宁，她也比其他人状态都好，而且朱亿跟她住了一晚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齐晖跟李婧就很像不小心被拉进来的无辜路人，看见谁都要哆嗦一下。”

　　两人一起往体育馆的方向走，林知照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分析：“齐晖认识昨天的朱亿，李婧可能真的有个姐姐叫李妍，但她很害怕现在这个李妍。”

　　所有的线索都揉成一团，理不出什么。

　　陆云初抓了抓头发，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障主是谁，于是就直接问了出来。
　　“其实，”林知照目视前方，“我只能感应到障的大致降临时间和方位，仅此而已。”

　　陆云初懵了一下，他下意识以为林知照是万能的，这时才猛然想起上一个障里林知照就受过伤，可出来后却像没事人一样……

　　“噗通—”有人落水？
　　李妍的喊声突然传了过来：“啊，救命，我男朋友掉水里了！救命，齐晖快来救人！”

　　“……”陆云初无语地跟林知照对视一眼，心想喊得要不要这么假，指名道姓就差说一句快过来我要害你了。
　　林知照读懂他的眼神，忍不住笑笑，这不掩藏情绪的样子倒是比故作正经的裴大人瞧着顺眼很多。

　　原来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朱亿不知怎么竟然掉进了湖里，但他只是不断挣扎着，嘴张得很开，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岸边的李妍脸上写满了惊慌无措，急忙喊齐晖过去救人，而不远处的齐晖还在迟疑。

　　李婧白嫩的手抓在他手臂上，小声呢喃：“晖哥……”
　　齐晖绷着脸拍拍她的手背，嗓子有些干：“别、别怕，我去救他。”
　　李婧既担心又害怕地提醒着：“晖哥，千万不要看水面，不能看。”
　　齐晖咽了口唾沫，然后点点头，动作僵硬地挪了过去。

　　陆云初看着他的身影摇摇头：“落水的人一点求救声都没有，而且齐晖就没感觉李妍装的很假吗？你看孙宁在边上一套假动作，其实一点力也没使吧。”

　　林知照被他的话逗乐了，孙宁的确太敷衍，她一只手努力去够湖中朱亿的身体，双眼却直勾勾看向不断靠近的齐晖，脖子扭出了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弧度。

　　齐晖却好似完全没发现这些暴露在外的异常，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心惊胆战地目视前方，伸手去帮李妍一起拽余光中不停扑腾的朱亿。

　　“齐晖同学，你看见我女儿孙静了吗？”

　　正打算近距离围观的两个青年刚走没几步，就见岸边的齐晖忽然大叫着撒开手瘫坐在地，两条腿狠狠踹在了好不容易才被拉上岸半边身子的朱亿脸上。
　　“咚”的一声，朱亿直接被他蹬了回去，几乎整个人都淹在水里，两只手不断挥出水面，张着嘴眼神绝望又惊恐地看着他。

　　陆云初没预料到这个反转，忙抓过林知照的手腕让他停下：“齐晖也突然中邪了？还是说湖里…真的有水鬼？”

　　“啊啊啊……李妍，李妍，你真的是李妍！！”
　　前脚才把兄弟踹回水里的齐晖浑身哆嗦着看向李妍，精神失常般大喊了几声，忽然又从地上爬起来。
　　“你真的是李妍，我看到了，你在水里的倒影就是李妍的脸！你是鬼，你已经死了！不，李妍胆子那么小，你不是…你是，不对，求求你不要找我，你那些视频是朱亿拍的，是他拿给我看的……”

　　陆云初眼睛一亮，面上却有些凝重：“你知前说我们看不到亡魂，所以李妍如果想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只能借用别人的身体，正对上齐晖这几句话……没想到他知道这么多信息，我们该直接把他抓过来狠狠吓唬一顿！”

　　林知照笑了下，问：“你在现实里有没有见过齐晖，朱亿，或是李婧？”

　　陆云初摇头：“他们三个都是生人吗？那障主也该在他们三个人里。”
　　他看了眼即将沉下去的朱亿，苦恼地想了想，说：“朱亿…我们要救他吗？”

　　林知照看着他：“随你吧。”

　　陆云初愣了下，轻轻咳嗽一声：“李妍的死很可能跟他和齐晖有关，要是就这么让他死在障里，那不就逃脱法律制裁了，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要不我们把他带出去送局子？”

　　“嗯，听你的。”林知照将一张符送过去准备悄悄把朱亿收进去，以免跟李妍几人发生正面冲突，不料符箓在碰到朱亿头顶时忽然烧了起来。
　　林知照顿了顿，说：“如你猜测，水里还有鬼。”

　　原本还在为那句“听你的”面红耳赤的陆云初一下子回过神：“这个鬼在帮李妍，总不能因为是同类……我靠！”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林知照扯着胳膊往旁边一甩，原来站的位置嘭地刺下一支冰锥，险些中招的青年冷不丁头皮一紧。

　　林知照抬眸看过去，水里的朱亿一卡一卡地转着脖子，半截身子都浮在了水面之上，怪异的目光射向他们。

　　陆云初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鬼上身？知照，我是不是闯祸了？”要是他们不主动攻击，水鬼可能也不会有这个反应。
　　“除了障主和误入的生人，其他一切皆为妄念所生，本就不该存在。你不必自责，”林知照冷静道，手中夹着符箓沉沉望着朱亿，“若非如此，水下的亡魂未必会出来。”

　　很好安慰的陆云初感动地看着他，刚要开口就听另一头话很少的李婧喊了声“姐姐”。
　　李婧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冷眼看着齐晖的女生身体僵了下，视线落在李婧脸上。她脸上外放的笑容瞬间褪去，隐隐能窥见几分柔和：“阿倩，你怎么现在才认出姐姐啊？”

　　听到这话的陆云初刚要吐槽一句“怎么又来一个新名字”，就听齐晖喘着粗气往后退，锐利的目光投向李婧，似笑非笑地说：“你是……她妹妹李倩，你改名字了，你是故意接近我跟朱亿的！”

　　“……”好一出精彩的大戏，陆云初都快自闭了，他看看李妍李婧两姐妹，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导游孙宁，还有湖里神情狰狞的朱亿，反正他是一点也分辨不出真正的障主。

　　林知照的目光在四周快速扫过一圈，轻声说：“李婧和李妍是一对障主，但障还在，莫非是……”

　　“是什么，难道障也能套娃？”
　　陆云初随口说道。

　　林知照静静看着他。

　　“……不是吧，”陆云初抓抓头发，心里有点委屈，“我现在觉得我是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