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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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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给郡主请安。”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厮,站在马车外,规规矩矩地行礼。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和王妃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派小的去青云观求见郡主,想问郡主什么时候回府。”
意料之中的回答,萧云漪朝听雨颔首示意。
听雨提高声音回道:“现在就回去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
那小厮骑着马走在马车边上,却是个话多的。
“王爷和王妃见最近下大雪,很担心郡主,派人往青云观里送了不少东西,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收到……”
一时间,周围只有他聒噪的说话声。
萧云漪闭了闭眼。
听雨掀开车帘,笑道:“还请小哥早些赶回去,跟府里说一声,就说郡主今天回府。”
小厮一愣,立即应道:“欸,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一拍马鞭,扬长而去。
终于安静了。
萧云漪掀开窗帘的一角,望向一片纯白的郊外,“直接回府,不去益心堂了。”
下山后,她估摸着时候还早,本想去一趟益心堂,现在看来只能先回王府了。
这次回府比往年早了近半个月,安王等人都十分惊讶,但也乐于见到萧云漪提前回来。
回府后,每日依旧大雪纷飞。
即使萧云漪一如既往的足不出户,还是听到了不少大雪压垮屋舍的消息。
“小姐,该喝药了。”
听雨的询问声打断了萧云漪的思绪,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
转头对上听雨担忧的目光,她缓步离开窗边,任由她们紧紧关上窗。
听雨暗自松了口气,虽然萧云漪只站了一小会儿,但最近天这么冷,她一点都不敢松懈。
萧云漪喝完药,指尖划过怀里的暖手炉,轻轻摩挲上面繁杂的花纹。
“弄晴,你尽快把院里今年的支出算一下,明天把账本给我。”
每年年末,弄晴都会梳理落霞院过去一年的收支,只是往年萧云漪都在过年后才看账本。
弄晴也不问为什么,答了声“是”,沉默地退出去。
第二天辰时正,萧云漪刚用完早膳,弄晴便把账本递到她的面前。
她一页一页地细看。
虽然一年到头都在吃药,但一应支出都是走王府公中的账面,加上她常年一袭道袍待在青云观,院里支出不算多。
她合上账本,轻捻念珠,“预留一千两备用。”
弄晴仍然只应了声“是”,随后拿起账本,退出正屋。
今日的雪稍微小了些。
萧云漪站在廊下,拢紧大氅,望向天空中飘落的雪絮,伸手去接,雪絮飘到掌心,转瞬即融。
她低头凝视浅浅的雪水,慢慢握紧手,任由那股寒意沁入掌心。
今年这个年怕是不好过。
一如萧云漪猜想的那样,今年冬天京畿冻伤冻死的人很多。
掌管京城的顺天府府尹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每天准时苦哈哈地守在户部门前,找户部尚书要钱。
户部尚书也愁,也不愿意见到府尹那张愁眉不展的老脸。
国库虽不至于空虚,可大大小小各级官员的俸禄、各地河道官道的修建维护费用、边关军费等等,全都等着户部给钱。
伸手要钱的人多如牛毛,户部尚书已经被堵了很多次,本来也不差京城府尹这一个。
但是要过年了,还冻出了人命,庆宣帝亲自过问,只能想办法凑钱赈灾了。
户部尚书一本折子递到庆宣帝的案头。
庆宣帝翻完折子,拧眉问:“户部只能拿出这么多钱赈灾了?”
户部尚书低着头,“回陛下,临近年关,各个府衙都等着用钱,臣等尽心竭力,只能从中匀出这么多了。”
“当真不能再多凑点出来吗?”庆宣帝揉了揉太阳穴,直白地问:“其他地方能不能再省点?”
“这……”户部尚书面露难色,“陛下,官员俸禄、军营军饷、工部工程费……这些着实不能再压了。”
“父皇。”站在下首的太子突然出声,“儿臣有一想法,或许可解现在的燃眉之急。”
“你说。”
太子背手而站,胸有成竹道:“父皇,可以号召各宗室、世家慷慨解囊,募集钱款用于赈灾,此为善举,想来他们不会拒绝,且为做表率,儿臣愿意先捐赠八千两白银。”
眼下雪灾严重,民间已经有大户人家自发设立义仓,搭棚施粥,赠衣发药,引得百姓一片赞扬。
此时号召宗室、勋贵、大臣出钱,既能做善事,又能博得美名,还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何乐而不为。
庆宣帝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太子,你和户部尚书、顺天府尹等人理个章程出来,尽快实行。”
太子露出笑容,“儿臣遵命。”
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之后又商议了其他政事,过了午时,太子才和其他官员一并退出殿内,其他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他的身边,依稀还能听见几句奉承恭维。
庆宣帝盯着那道走在最前方的身影,目光幽深,直到看不见后,他才缓缓开口:“去叫安王过来。”
一直像雕塑般站着的御前总管杨权立即应道:“是,陛下。”
*
萧云漪第二天便知道了此事。
原因无他,太子写的募捐文章正躺在她的手心里。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前发生灾情时,国库不丰,内帑不足,让勋贵大臣们捐钱赈灾也说得过去。
但萧云漪嗅出一丝不对劲。
昨日她去给安王和安王妃请安,结果只见到安王妃一人,一问才知道,安王连午膳都没用,便急匆匆地进宫了。
时间刚好在太子提出募捐一事之后不久。
虽说安王掌管宗人府,要宗室出钱,势必要让安王府牵头。
但是……
萧云漪捻了捻念珠,沉声道:“弄晴,你先把那一千两给母亲,交给她处理,再匀五百两出来。”
“是。”
弄晴话少,但办事利落,第二天清晨便把银票放到萧云漪面前。
萧云漪看见她眼下的青黑,说:“辛苦了。”
弄晴仍没什么表情,只道:“郡主言重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银票都是一百两的面额,萧云漪先数了两张,指尖捏着银票看了会儿,又多数了一张。
随后,她将银票塞到荷包里,起身离开落霞院。
马车停在王府侧门,驾车的还是李威,旁边站着宋衍。
一看见萧云漪出现在门口,李威压低声音问:“郡主,您打算去哪里?”
“益心堂。”
益心堂如今忙得很。
马车从医馆前面经过,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嘈杂声音,一眼望去,乌压压的全是人。
整个医馆都躺满了人,都是被雪冻伤的病患,好一些只是轻微开裂,严重的则是整个手指脚掌都被冻掉了。
最后,马车停在后门。
萧云漪穿着玄色斗篷,因天冷飘雪,隐在兜帽里的脸有些发白,“麻烦通传一声,我找杜仲大夫有事。”
“杜大夫现在很忙,”门房不认得她,“不一定得空能见姑娘。”
“你就说有人给他送钱来了。”
一听到“送钱”两字,门房的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姑娘请往里走,小的这就去告诉杜大夫一声。”
后院里也几乎都是病患,哀嚎哭泣声延绵不绝。
门房将萧云漪一行人领到一间僻静的屋子,迅速离开。
只一眨眼的工夫,杜仲便出现在门口。
“你来送钱?”他开门见山问:“多少钱?”
“三百两。”
萧云漪抬眸看向杜仲。
他忙得满头大汗,身上青衣皱巴巴的,胸前衣摆上的几个黑色团块格外显眼,显然是连衣裳都没空换了。
“三百两也行。”
杜仲拿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就喝,冰冷的茶水下肚,刺得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听雨取出三张银票,放在桌上,“杜大夫,您收好了。”
杜仲抓起来塞进怀里,看向坐在桌边的萧云漪,见她连被热茶都没得喝,不免有些羞赧:“多谢。”
“无妨。”萧云漪摇头,“我只希望杜大夫能用好这些钱,能多救一些人,等不够的时候,你再说。”
杜仲砸吧一下嘴,听出她话中深意。
这钱是拿来给他救人的,不是给他乱花的,救的人越多,她才会继续给钱。
他当即道:“你既然信得过我,我自当全力以赴,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杜大夫言重了,我并非信不过你。”萧云漪解释道:“只是现在做的太显眼了,怕是不好。”
杜仲一怔,追问:“什么意思?”
萧云漪垂眸,盯着桌面,“如今太子号召勋贵大臣们捐钱,且不说有多少能到百姓手里,自然会有不少医馆想多表现一下,以便拿到更多的钱款,也为了在这些贵人跟前露脸……”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逆光而站的杜仲,“杜大夫若是想拔得头筹,一举成名,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还是算了。”杜仲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就想经营好我这个小医馆,没心思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出风头。”
萧云漪定定地看着他,“那杜大夫当初……为何愿意跟我说实话?”
以杜仲的眼力,怕是早就看出来她的身份不一般,可他仍愿意直言不讳,如实相告。
“那不一样。”杜仲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行啦,既然来了,给你把个脉吧。”
萧云漪也不追问,伸出手放在脉枕上。
一刻钟后,杜仲收回手,说:“没什么大问题,最近天冷,自个儿多注意些。”
“好。”萧云漪又问:“冻伤的人很多吗?”
杜仲收脉枕的手一顿,低着头,“很多,比往年多得很。”
萧云漪抿了抿唇,终是不忍心,说:“明日我再遣人送银票过来。”
“多谢。”
事情已了,杜仲还忙着去看病,没坐多久便去了前堂。
萧云漪坐着未动,忽然问:“你的药钱结清了吗?”
宋衍一愣,回答:“已经结清。”
他又看了眼萧云漪,迟疑开口:“小姐,属下……想去前面给杜大夫帮忙。”
萧云漪自然不会拒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