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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若说大道五十,人遁其一为天机的话,林守岁总觉得万曈曈这个倒霉家伙就是自己遁去的那其一,滑不溜手、神出鬼没不说,主要他还曾经想要了自己的命。这样一个危险的家伙现在莫名其妙就要跟自己隔墙而住,这命运堪称妖孽!

      作妖的万曈曈似乎并没有停下搭建违章建筑的恶魔之手,三天后,万曈曈卧室外那十几平方的欧式大露台就凭空往外拓宽了半米,和原本就紧挨着的林守岁的卧室阳台就差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几乎就要合拢,更谈不上什么“领空”了。林守岁睡觉前恨得咬着牙根在阳台刷牙,看着“近在咫尺”的万曈曈正窝在露台躺椅里笑眯眯地喝着茶,距离近得仿佛同在一个屋檐下,气得林处又肺疼。

      老万头顶着一盘宵夜炸鸡走了进来:“你真不为这小子伤你的事追究下去了?”

      “让别人追究不如自己追究,他跟越枝山关系匪浅,你摸得清他的底吗?”林守岁被牙膏沫呛着,咳起来胸口疼得快炸了,鼻尖却闻到对面传来一股幽香的茶味。

      大半夜喝绿茶的能是什么好人,林处更气了。

      万曈曈起身,双手撑在精致的露台围栏上,盯着那只明显有些生长过剩的乌龟浅浅笑了笑,优雅地口吐芬芳:“这位就是林处藏在□□里的AI吧?看上去功能挺全的,我以为你应该是个海狗而不是只海龟。”

      “你他妈才海龟!老子是山神之后!”老万想拿大鸡腿砸他。

      林守岁叼着牙刷回卧室洗手间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沫,他问老万:“我让城管来拆了他那违章露台,为什么人到今天还不来?!”

      老万蹦上洗手台翘着二郎腿,说:“你带着人去老博物馆办案,结果把人家老窝烧了,他还投诉你呢,暴力办案!”

      “什么玩意儿?谁投诉谁?”林守岁觉得自己的耳朵被侮辱了。

      “你啊,”老万掏出镜柜里的修指甲板开始搓龟爪下的老厚角质,“你说说,乌啼月晕了,裴玉还没赶到,还有一个到现在也说不清去哪了的死人,以及我,他不投诉你投诉谁。”

      林守岁咬着后槽牙看了老万一眼:“你为什么也不是个好好的人!”

      “诶?你怎么骂人呢!”老万瞅了一眼林处飘逸的脑袋,乱发已经被大火燎得颇为艺术,半边的发尾都是焦枯的结团,躺了这么些天也没时间打理,于是从镜柜里掏出理发剪刀,想用刚抠完脚底板的爪子给他把那阴阳头给剃了。

      林守岁梗着脖子任老万摆弄,抬眼忘了一眼窗外,越是夜色朦胧,万曈曈的眉眼越是如月照雪,分外刺眼,让人想起百世记忆里那冰冷的千峰峻岭间,唯一生动流淌的魂归之河。

      林守岁不顾老万的叫唤,又一次走到了卧室外的阳台上,脑袋上那团乱毛里还挂着一把剪子,导致万曈曈抬头看他时被这生冷的行为艺术呛了口茶,以为林处长半夜行凶来了。

      林守岁撑着阳台跳了上去,一屁股坐在栏杆上,转身大长腿往前一抻,搭在了万馆长家价值不菲的露台围栏上。

      他俩房子紧贴着,导致穿堂风十分迅猛,冷的林守岁打了个寒颤,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取暖,万曈曈十分识相的起身掏出那枚打火机,探出围栏,伸手给他把烟点上:“看来林处是想兴师问罪。”

      “贯穿伤……哼,你看上去好得挺利索,”林守岁吐出一口烟,灰蒙蒙的烟圈晃悠悠飘向远处,他指了指街对门那户,“裴玉给你治的吧?”

      “当年天神殿的炼药圣手玉白诸是自己走下九霄天阶,来到越枝山,庇护那留在山上献祭的三千族人,他被天神殿赐身白鹿,裴玉便是越枝青崖上白鹿的后人,当年为你殉了葬,对吧?”万曈曈深色淡然,说话时也轻轻坐上了栏杆,与林守岁隔着一米不到的楼间隔对望,双脚还悬空荡啊荡的,看着十分欠揍。

      “九霄……天阶……”林守岁想到这四个字,胸口又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他抬脚踩在了万曈曈身边的栏杆上,稍稍蜷缩着身子缓解疼痛。

      那九霄天阶是天神殿通往越枝山的单向神径,看上去是一道蜿蜒的通天山路,青色山草,牛羊成群,飘渺悠远,可那其实是只有天神殿的神明才能看到的路,是一条只下不上,有去无回,不亚于下油锅的拼死之路。

      浮春河贯通后,天神殿的神明用自己的一截脊骨铺成一个台阶,踩一步都会承受断筋绝脉之痛,无数神明牺牲自己铺就九霄天阶,来到越枝山守护族人。

      “玉白诸踩着自己的脊骨下山后,直到最后一阶踩下,神赐的肉身就灰飞烟灭,只剩畜生之身,方可来到越枝山。”万曈曈语气平淡,眼神也淡淡地注视着不远处围墙上蹲着的那只肥猫,“后来下山来陪伴和守护越枝山的天神越来越多,他们都变成了山间的奇珍异兽。”

      “你知道的还不少,念曲这老东西告诉了你多少事儿?”林守岁冲围墙上虎视眈眈的大宝吹了声口哨,肥猫松下挺起的脊背,慢悠悠往裴玉家退去,渐渐隐没入夜色。

      “……他没来得及告诉我什么,救回我已经是逆天之行,他没那个命再爆你们山上的料了。”

      林守岁快烦死他这副茶里茶气吊胃口的姿态:“有屁就放吧,我没兴趣跟你玩快问快答。”

      “从哪说起。”
      “从头说起。”
      “从头,唔……”万曈曈狡黠笑笑,指尖揉了揉唇边,“林处想当我嘴里的男主角就直说。”

      林守岁倾身过去一把抓住万曈曈的衣领将他揪到眼前,差点把那小子拎得一个踉跄掉下楼去。

      万曈曈被暴躁的林处收拾得抬起双手摆了摆,弯起好看的杏眼笑了笑,指指自己领口:“松开。”

      林守岁松开手指,万曈曈从领口拎出那根项链,银挂件躺在他手心里泛出一阵寒光,万曈曈摊开掌心,挂件腾空而起飞速旋转,那架势和那天收庄凤至的魂魄时一样嚣张,林守岁心里清楚,这枚挂件的本体是晨昏簿。

      黑夜中,长柱形的挂件忽而膨胀开,内里闪着熠熠光泽,林守岁仔细辨认,忽而那银色挂件化身为长柱形的镜筒,中空里嵌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排列无序的黑色细碎宝石,光芒旋转折射着奇异的亮度,让寂静的黑夜哑然。

      “晨昏簿的本体就藏在这银质镜筒里,它叫万棱镜。”万曈曈抬手一挥,万棱镜中的光辉似乎又亮了几分,它以黑夜为幕布,竟然投射出了一幅逼真的画面。

      二人阳台间的穿堂风钻进林守岁外套里,他不由自主攥紧了袖口,可眼前看到的一幕又让他失神地松开了手指。

      那是他百世来从未忘记过的地方——天神殿三垣天牢。

      夜幕里的视野仿佛第三个人站在三垣牢外冷眼旁观着一切,牢中那个奄奄一息的战神被太玧在后腰处钉了一枚锁魂钉,神力早在顷刻间被封禁。炽仞单膝跪于牢中,战神武服与盔甲俱损,被卸了下来,他只剩白衣乌发,眸色血红,斑斑血痕的全身已经千疮百孔。他厉色抬首,眼中射出吃人般狠戾的目光,望向三垣牢中唯一的出口。

      “当年你被封神前不过是个天神殿崇凌门前的一个小守卫,崇凌血魔屠殿之时你拼死救下太玧,一战封神,往后数千年,都是你战神炽仞血战三界妖魔战无不胜的传说,直到太玧在天地间立下越枝山,三界归于短暂的安稳。”万曈曈说,“可你刚愎自用,嗜武成痴,全然不安于三界平静,为了提升自己已经久无进展的神功力,擅入贪嗔池偷盗天神殿宝物破蒙剑,被太玧降住,封神魂,打入三垣牢中。”

      传说中万年前那个飘渺又神秘的天神境中,狂妄年轻的战神一路降服阻击擅入天界的妖魔,杀红了眼,也蒙了心,以弑杀妖魔为乐。后来越枝山断了妖魔上天界的路,战神再无妖可屠,武力渐怠,传言他为突破自己第九层天神脉玄止至境,纵身跳入天神殿圣地,寒冰刺骨的贪嗔池,摸到了那把传说中无力不催的宝剑,战天斗地好不容易驯服了这把开天辟地的宝剑,却忘了身后是天神殿高高在上的神威。

      战神成名封神只需一战一夜,太玧派九十九天将降服炽仞却用了整整八十一年,炽仞甚至打死了守住三垣牢出口的玉麒麟,最后他不肯放开已经到手的破蒙剑,终被太玧识出一分破绽,亲自出手钉入了锁魂钉,炽仞神力尽失的前一刻,恼羞成怒,一剑挑翻了贪嗔池,池水落入凡间,那便是后来的与越枝山紧紧依偎的亘海。

      “原来我在越枝山的传说里这么精彩,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哼,天上地上都一个样。”林守岁嘴上说着不服的话,脸上却是吝于所谓的毫不动色,他望向万棱镜照射的夜幕,上面正是那年天神殿三垣牢中惨烈的那场战斗,战神被钉入了锁魂钉,长发如瀑,发梢沾着黏腻的血珠,低低滚落在穹霄之上的滚滚云层中,他跪伏着,全身血衣浸染,没有一处的完整,落魄至极,看样子是下一秒即将香消玉殒的倒霉样,可当他抬起头望向于高殿之上的太玧时,眼珠子里黑白分明,仿佛装着一潭纹丝不动的池水,如贪嗔池被挑入凡尘前的平静。

      夜幕中的视线忽而从炽仞的眼神中急促后退,随即像是什么东西一跃而起,视线以骇人的速度直冲炽仞而去,与战神的身躯急速穿击,夜幕在一片混沌激烈的碰撞画面后逐渐归于平息,片刻后,再次出现的,便是漫山遍野的白雪糊了视线,青山在天幕里披了一片白茫,远近各处都是枯竭青灰的山石,而后视线似乎随着身体摆动,轻轻一昂,出现了三个字——
      不默亭。

      “这是……”林守岁沉静地脸庞终于蹙起了迷惑,他的右手拇指掐着左手手背轻轻摩挲,仿佛那里曾经刻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

      万曈曈将脚踩在林守岁阳台的围栏上,鞋尖轻轻蹭了蹭林守岁的衣角,脸上堆起不怀好意地笑:“战神殿下,你要是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守岁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一脸冷嘲:“用你?”他手腕朝后一撑,起身站在了栏杆上,面朝夜幕里漫天飞雪的神山,那座破庙仿佛是他昨天才刚刚抵达的起点,却已是隔了万年的沧海桑田。

      林守岁轻轻道:“是破蒙吧。”他指向夜幕,那里已经出现了越枝山的整幅山景,而林守岁的背影在夜幕之下,显得和越枝山如此相融。

      战神依然是从前那个从天而降的守山神卫,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前胸后背刚被捅穿了个窟窿的凡人,但他眼睛里那股迸发的星火,依然明明白白写着,他依然是当年那个承载了越枝山所有安稳和泰的救星。

      万曈曈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瞬间盯着林守岁坚毅的背影看入了迷,夜风穿堂而过的呜咽声才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是破蒙剑上那块阴阳黑晶石,它分为归陨和极目,在越枝山沉沦崩塌后,这两块石头便一分为二,归陨在你手里,而极目则被我师父在光阴谷捡到,最后炼入万棱镜中,与晨昏簿合二为一,极目石拥有洞凝神术,当年它随破蒙剑所历所有画面都会收归于晶石中,现在万棱镜能投射出的,就是当年它保存下来的画面。”

      破蒙剑一旦被主人挑中驯服,便终身不变不悔,于是三垣牢一战中,破蒙剑旁观炽仞被打入锁魂钉,战神命悬一线时破蒙怒起,钻入炽仞的筋脉中,将太玧打入的锁魂钉挑断了一半,救了战神一命,破蒙剑从此与炽仞剑神合一。

      炽仞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但他终究拥有了破蒙剑,这让太玧对他忌惮三分,于是天神特赦,将战神炽仞逐出天神殿,赐名守岁,贬至越枝终身守山。

      林守岁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原来……真的是极目……”他转过头,眼神却在瞬间涌起一股无名而来的凶意,他望向万曈曈,身影却在瞬间一跃而上,从自己的阳台跳至万曈曈露台栏杆上,林守岁俯身掐住了他的喉咙。

      万曈曈往后一闪:“你干什么?!”

      林守岁居高临下冷冷道:“极目……早就被我捏碎后一把扬了,你师父那老头儿从哪捡来的?”他手指在万曈曈雪白的脖颈处紧了紧,“还有山下那孩子,已经死了,是念曲亲自去收的尸,你要冒认谁都行,冒认个死人,你是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不要命的小疯子被狠狠掐住了咽喉,越是这样他越是豁出去了,昂着头,将毫无保护的咽喉朝着昔日战神的手里送了送,冷笑道:“你当年答应过会回来找他,你还记得吗?”

      林守岁瞳孔微震,指尖倏地松了开来,全身血脉却开始沸腾起来,被这家伙捅穿过的身体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开始漏了风,凉得他浑身泛着刺骨的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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