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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木兰秋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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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蒄瘫坐在门口,宋迤把她拖到旁边,独自走进房间。盛装素槛的坛子都一样大,摆在架子上看过去很晃眼睛,加上那暗沉的颜色,给人一种发酵长霉的错觉。
坛子和架子将屋内的大部分空间占去,只留下一张仅能睡下一人的简单床铺,床尾还有两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箱子。床边就是矮桌,连摆下板凳的地方都没有。
宋迤伸手将床尾的箱子拽出来,蒋毓制止道:“你在找什么,乱翻东西不是知礼之人所为吧?”
“只是看看罢了,关涯是守庙人,不会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箱子里只是普通的衣物,宋迤把东西放回原位,又打量着满屋子的灰色陶瓷坛子说,“这些坛子我们房间门口也有一个,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蒋毓兜着手坐到床上,很不客气地白她一眼:“还能有什么,这是能在游魂野鬼手中保护我们的素槛,装的自然是能保护我们的东西。你们可别碰坏了。”
唐蒄这时终于缓过神来,她贴近门边放着的素槛,啧啧称奇道:“我就不信它有这么邪乎,能打开吗?”
“不能打开,这样对素槛不好。”像是怕她真的动手,蒋毓慌忙把地上的唐蒄拉起来,一五一十地讲解道,“素槛若是接触了外界,腐烂的速度就会加快。想要长久保护家宅的素槛,还须一直不拆封才行。”
坛口用深蓝色的布料包裹密封,上头还贴着黄纸,一看便让人生疑。唐蒄小声说:“我是想弄清楚里面装着什么,这味道闻着像发霉了,不会有毒吧?”
“素槛不是吃的,发霉不会影响效力。”蒋毓拉住唐蒄的后领,担心她直接对着坛子扑上去,“关涯怎么会把素槛放在房间里,是不是还在制作中?”
宋迤稍加思索,问:“这是怎么做的?”
“就是把原料放进坛子里,”蒋毓做了个塞东西进坛子的动作,想了想又摇头道,“不成,详细地说肯定会吓到你们的,文珠也会怪我泄露天机。”
“为什么不说?我们根本不会被吓到。”唐蒄不服地拉过宋迤,大声说,“宋姨,对吧?我们胆子很大的。”
“哎呀,我不能告诉你们。”蒋毓掏出手里磨得初具雏形的木雕,假模假样地抠了几下还是按捺不住心头向外人宣扬文珠的兴奋,“你们真想知道?”
唐蒄和宋迤忙不迭点头,蒋毓简单措辞,还是不愿把骇人的真相说出去,便说:“那我就告诉你们。就是取活鸡放干净血,在地下埋个半年,挖出来加草药香料放进坛中密封。不能吃,你们千万别当成是传统美食。”
她说得唬人,唐蒄揣摩着这话的可信度,最后满脸嫌恶地评价道:“感觉好脏,谁会吃这种东西啊。”
蒋毓实在是块木头,在庙里留到关涯返家,看见关涯就窜上去问关涯有没有为庄壑难过。这半天里她向唐蒄和宋迤说起自己这些年得到庄壑和关涯的诸多照拂,倒是让听者在她的话里重新认识了一遍那两个人。
毕竟庄壑口不能言,而关涯又处处设防,实在不能从那假惺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关涯这次出门是去请示城中的资助人,确定让她成为新的文珠化身。
听说再等三天还要举行一个什么附身仪式,让文珠的意识住进关涯的身体里。仪式之后关涯就要割去舌头,关涯与侯亭照商量好,一行人在仪式结束后离开。
唐蒄决定奉行不出门不闯祸的安全条例,留在家里等三天结束离开这里。这次洗澡回来时没见着天花板上有东西,唐蒄放下心,没想到还有别的危险在等她。
开门就是装备齐全左手铁锹右手砍刀的宋迤,唐蒄好险没晕过去,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她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明知故问道:“你那副打扮是要做什么?”
宋迤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含笑道:“今晚天气这么好,咱俩出去散散步,来之前计划好要四处游览。”
唐蒄静静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宋迤撂开唐蒄的手,实话实说道:“这还用问吗?我今天白天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
“你脑子跟关涯房间里的素槛一起发霉了,大半夜的真跑去挖人家的坟啊?”唐蒄气冲冲地瞪起眼睛骂道,“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宋迤暗嘲唐蒄没胆,她自思装备妥当,手里有枪又有刀,危急时刻还能跑,遇见什么都不带怕的。反观遇到点麻烦就大呼小叫的唐蒄,带上也是累赘,不如不带。
不过的确是留在庙里更为安全,至少关涯目前没表露出攻击性,侯亭照他们也不会对唐蒄做什么。
想到这里,宋迤就心安理得地抛下唐蒄出门去了。刚走到庙门口,便看见关涯房里隐隐传出的灯光。宋迤放轻脚步凑到窗前,无声无息地将窗纸划出一条缝来。
仿佛是要把宋迤骗回去,唐蒄在楼上大喊大叫高呼着宋迤的名字。这倒为宋迤带来了便利,她弄出的声响太大,关涯听不见这边的声音,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屋里关涯正在剖开素槛上裹着的层层布条,桌上隔着一个破碗。宋迤屏气凝神地看着,只见关涯揭开坛口的黄纸,格外小心地将坛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倒进碗里,腐臭味伴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直往人鼻子里钻。
饶是躲在屋外的宋迤常年接触各类尸体,都没闻到过这么浓烈的腐臭。唐蒄在楼上尖叫连连,好像在为眼前这幕增添气氛似的。宋迤蹙眉伸手掩去那股味道,关涯却连眼睛都不眨,抬起手里装满黑水的瓷碗。
蒋毓还说那东西里加了香料,如此看来,倒是糟蹋了好东西。宋迤都不敢相信关涯要喝掉那碗黑水,那东西入口前关涯似乎有所踌躇,但在唐蒄的尖叫声里,她闭上眼睛仰起头,让那黑乎乎的东西缓慢地爬进口中。
宋迤想象不出那东西是什么味道,从坛子里倒出来时看着很粘稠,里头还有大块的固体。关涯勉强将最后一滴喝干净了,这才从口中捡出吞不下去的东西。
她仿佛很抵触,放下瓷碗时好像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那些东西随口吐在桌子上不好,要怀着敬佩的心情取出来。关涯张嘴捏出一样圆柱形的长条,宋迤用力睁大眼睛不忍错过,只见那东西有些弯折,似乎可以活动。
关涯用手帕擦干净那东西上的水渍,宋迤借着桌上油灯的光亮辨认出来——那是一截人的手指头。
目睹大场面的宋迤愣在原地,不敢闹出动静打草惊蛇。楼上的唐蒄又喊起来,趁着关涯抬头看天花板,宋迤赶忙跑到房门口,拍门喊道:“蒄姐,蒄姐快开门!”
屋里没人应答,刚才还大声乱喊的唐蒄已经没声响了。宋迤觉得不对,又轻轻敲几下门试探道:“唐蒄?”
仍是没人应她。唐蒄不说话实在古怪,宋迤咬咬牙抬脚踹开房门,窗边站着两个蒙面人,听见声音惊愕地转过头来,一看是宋迤,立马二话不说就跳窗逃跑了。
宋迤正要追上去,却听得屋顶还有声响,抬头看去竟是半趴在屋顶的唐蒄,手上死死抓着瓦下的凸起,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宋迤赶紧伸手去救她,唐蒄战战兢兢地在风里握紧她的手,踩着窗棂艰难地扑进她怀里。
被宋迤接住踩到地面时唐蒄还如在梦中,手臂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在皮肤上蜿蜒着,像一张落在手上的红色细网。唐蒄吓得不轻,抬头质问道:“刚才你去哪了?”
宋迤抓住她的手:“我在楼下,我看见……”
不等她说完,唐蒄就打断道:“那两个人是谁?我以为是侯先生带来的人,他们拿了刀就要砍我,”她回想几秒,怕得把头埋下去,“那人手上还有枪,怎么会呢,这里谁会有那种东西?要是他用了枪我就没命活了。”
“我……”宋迤本能地揽住她,犹豫着说,“那两个人盖着脸我没看清楚,侯亭照他们好像不在。”
“好恐怖,我就知道愿望是不会轻易成真的。”唐蒄伏在她肩头,拼命抓紧这根救命稻草,“我不想死,要是我真的死了怎么办?光是划这一刀就那么痛了。”
“你这不是没死嘛。”宋迤感觉到她搂着自己的脖子,手上的血在衣料上洇开来,染湿了一大片。她想多说几句又怕唐蒄生气,最后只拍拍唐蒄说:“早就说一起行动,就是怕遇见今天的情况。我该早点上来的。”
屋里乱糟糟的,桌上也有几处刀痕。唐蒄好不容易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抬起头来责怪宋迤:“对哦,我喊救命那么大声,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刚才差点死了。”
宋迤一阵心虚,撒谎道:“我没听见。”
“这屋子隔音效果这么好吗,不光是你,侯先生他们也没听见。”唐蒄嘟囔几句,抱着受伤的手说,“吓死人了,还好你及时赶到,他们才没跟着我爬上房顶。”
宋迤瞥见她的伤口,道:“没事吧,我给你包一包。”
这时候再去医院似乎来不及,也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宋迤只能先给她清洗伤口,唐蒄痛得直叫唤,她越喊宋迤就越不敢动作,弄了好半天才算是包扎完成。
唐蒄趴在桌上说:“话说你怎么半道上回来了?”
宋迤想起在关涯窗前窥见的画面,从行李中拿出香粉说:“一言难尽。看来今晚我是不可能再出去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唐蒄对香料总是好奇的。宋迤拿出香她就不说话了,刚从那两个怪人手中死里逃生,执意出去挖坟的宋迤又回到她身边,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趴在旁边听宋迤讲完她在关涯窗前所见,唐蒄猛地站起来,因大脑供血不足又坐回去:“那这个关涯她就不是好人,她吃人肉啊?喝人肉汤啊?我们还不快跑?”
“别牵着伤口,血要是渗出来,她闻到血味就要上来吃你了。”宋迤煞有其事地吓唬得唐蒄不敢动作,又说,“我看她好像很不情愿,但也没人拿枪逼着她喝。”
“我们房间门口不也有个素槛嘛,”唐蒄缓缓移开视线,“那个里面会不会也装着……”
“我们明天先去镇上给你看伤,跟金先生通个电话要求赶快回去。”宋迤担忧地说,“不知这文珠是哪路邪神,只知道害人。我们走快点,别再沾染了。”